延安整风与保持党的组织纯洁性初探

谌玉梅

（中共中央党校，北京100091）

近两年来，党中央高度重视党的纯洁性建设，将保持党的纯洁性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去年11月召开的中共十八大，明确提出要“牢牢把握党的执政能力建设、先进性建设和纯洁性建设这条主线”。这是我们党首次将“纯洁性建设”列入党的建设主线。不难预见，在当前乃至今后一个时期，我党将以纯洁性建设为重点，推进党的建设伟大工程。

回顾我党的历史，延安整风运动实际上就是一场保持党的思想纯洁、政治纯洁、组织纯洁与作风纯洁的伟大实践。本文拟从保持党的组织纯洁性视角来解读延安整风运动。

一、保持组织的纯洁性是中国共产党的一贯政策

关于保持党的组织纯洁性问题，我们伟大的革命导师马克思、恩格斯曾明确要求：“每一支部应对接受的会员的品质纯洁负责。”［1］612列宁在创建俄国工人阶级政党的过程中，也明确宣布：“徒有其名的党员，就是白给，我们也不要。”［2］51他一再强调：“我们的任务是要维护我们党的坚定性、彻底性和纯洁性。”［3］272

中国共产党，作为一个在马列主义原则指导下创建的政党，自1921年成立以来就十分注重自身的纯洁性建设。特别是全面抗战爆发后，中共开始从狭小的圈子走出来，成为一个全国性的大党。就人数来看，到1938年底，中共党员已由抗战初期的4万多人发展到50余万人。但随着党员人数的迅猛增长，也出现了良莠不齐、鱼龙混杂的现象。因此，如何从组织上保持党的纯洁性问题也就日益凸显出来。

实际上，为了保持党组织队伍的纯洁性，1938年3月，中共中央在《关于大量发展党员的决议》中就提出了对党员进行组织审查的任务。《决议》明确规定：“新党员的入党，必须经过支部一定党员的介绍与一定党部的审查。”“严防汉奸，托派分子，阴谋家，投机家混入党内。”［4］187同年10月，毛泽东在中共六届六中全会上所作的《论新阶段》的政治报告中，又重申了此任务。

这里需要说明的是，全面抗战爆发后，陕甘宁边区虽然名义上已经划归为国民政府的一个特别行政区，但国共之间的明争暗斗还是存在的。所谓明争，就是武装斗争、军事摩擦；所谓暗斗，就是派遣特务、伺机活动。因此，为了防止敌特潜伏、保持党组织的纯洁性，中共中央决定成立社会部。1939年2月，中共中央向全党下发了《关于成立社会部的决定》。《决定》明确指出：“目前日寇汉奸及顽固分子，用一切方法派遣奸细企图混入我们内部，进行阴谋破坏。为了保障党的组织的巩固，中央决定在党的高级组织内，成立社会部。各中央局、省委、区党委应下最大的决心，选择政治上最坚定、能力上最适宜的干部建立社会部。”［5］174据此，中共中央成立了中央社会部，由康生担任部长，李克农为副部长。各根据地也先后成立了社会部。同年8月25日，中央政治局通过的《关于巩固党的决定》再次强调：“为着巩固党，必须详细审查党员成分，清刷混入党内的异己分子（地主、富农、商人），投机分子，以及敌探奸细。”［6］580

实际上，在当时复杂的革命战争年代，为了保证革命队伍的纯洁性，中共中央不仅对党员队伍采取了严格的组织审查，而且对所有奔赴延安的人员都要进行严格的政治审查。据相关书籍记载，当时进出陕甘宁边区的所有人员都要出示“路条”，即有关机构开具的通行证［7］245。也就是说，不是每个人都可以进入延安，更不是每个人都可以留在延安。

如著名女作家丁玲，她是奔赴陕北革命队伍的知名作家第一人。但1933年5月，丁玲曾被国民党特务绑架软禁在南京达三年多，直到1936年9月。1936年底她到达延安后，有人就对她的政治名节产生怀疑，认为她是“自首分子”。为此，她长期面临着组织审查所带来的政治压力。在1943年的“抢救”高潮中，丁玲不可避免地遭到严厉批判。又如江青，她是1937年8月经上海到达西安的。据《江青传》记载，在西安办事处，江青接受了博古的口头审查［8］178。经批准进入延安后，她又接受了党籍问题的审查。一直到江青的入党介绍人黄敬到达延安，为她提供人证，江青才搬出了住了近两个月的旅社，于同年11月进入中央党校学习。显然，中共中央对党员队伍的审查是十分严格的。

为了保持党员队伍在组织上的高度纯洁性，1940年至1941年，中共中央又先后颁发了《关于审查干部问题的指示》、《中央组织部关于审查干部经验的初步总结》、《中央组织部关于对内奸及不良分子的处理办法》、《中央社会部关于锄奸政策与锄奸工作的指示》、《中央组织部对审查党员的补充指示》、《中央组织部关于干部审查与填写党表自传的规定》等一系列文件。

二、延安整风——保持党的组织纯洁性的重要实践

1942年2月1日，毛泽东在中央党校开学典礼上作了《整顿学风党风文风》的报告。以此为标志，全党范围内的整风运动正式拉开帷幕。这场运动因以延安为中心展开，所以称为“延安整风运动”。

延安整风期间，为了从组织上保持党员队伍的纯洁，主要采取了审查干部的手段。这一点可以从1945年2月，毛泽东在《时局问题及其他》的报告中得到印证。毛泽东在报告中明确指出：“我们审查干部就是要在组织上使我们党纯洁。”［9］261总体来看，延安整风期间的审干工作可分为以下三个阶段。

（一）审干的平稳发展阶段

1942年2月至1943年3月，是审干的平稳发展阶段。这一时期，就整风运动的重心来看，主要是整顿三风，即整顿主观主义、宗派主义、党八股。这一阶段，按照中共中央的既定政策，延安各机关、学校都较平稳有序地开展了审查干部的工作。

但这一时期，也先后破获了中央研究院的“王实味特务案”、中央党校的“李国华、吴奚如案”、西北公学的“张克勤特务案”等案件。随着这些所谓的“特务案”的相继破获，毛泽东这时已开始考虑将整风战略的重心转移到肃反上来。1942年11月，毛泽东在西北局高干会上公开宣布：整风不仅是无产阶级思想对小资产阶级、资产阶级思想的斗争，“还有第二种，是革命与反革命的斗争，这就是对于吴奚如和王实味这一类的人”［10］368。

同年12月6日，以毛泽东为主任的中央总学委发出《关于肃清延安“小广播”的通知》。《通知》认为：“‘小广播’的危害性是极端严重的”，“有的人替反革命分子‘广播’反党思想，有的人替反革命分子制造反党谣言”，因而要求各机关学校根据各实际情况“制发‘小广播’调查表，分发每个同志填写，以调查本机关的工作人员向外广播了一些什么及由内外向本机关人员广播了一些什么，这种调查材料，应加以整理研究，并向总学委报告”［11］468－470。填写“小广播”调查表，某种程度上就是一种肃反侦察手段。

（二）审干扩大化与“抢救运动”阶段

1943年4月3日，中共中央向全党下发了《关于继续开展整风运动的决定》（简称第二个“四三决定”）。《决定》指出：“自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成立与我党大量发展党员以来，日寇与国民党大规模地施行其特务政策，我党各地党政军民学机关中，已被他们打入了大批的内奸分子，其方法非常巧妙，其数量至足惊人。”因而强调整风的主要斗争目标：一是纠正各种非无产阶级思想，另一个就是“肃清党内暗藏的反革命分子”。并指出：“对于个别顽固的典型错误分子（党员），可以发动群众斗争。”［12］275－277由此，整风运动转入了全党性的审查干部、清查反革命分子阶段。这一阶段的审干与前述的审干有一个明显的不同，那就是以肃清特务分子为重心。

第二个“四三决定”颁布后，中共中央加紧了对肃反斗争的部署。4月9日和12日，中央书记处在延安分两次召开了有两万多人参加的干部大会。会上，“特务”分子张克勤作了坦白交代的典型报告。任弼时代表中共中央作了《特务活动与中央对特务的方针》的报告。此后，审干由内部转为公开，开展了群众性的坦白运动。为了加强对肃反的领导，4月28日中央成立了反内奸斗争专门委员会，刘少奇任主任，康生、彭真、高岗为委员，日常工作由康生负责。

这一时期，清理出多少特务分子呢？据中共中央所颁发的《关于国民党的特务政策和我党反特斗争的指示》可以知道，到1943年6月，“延安各机关学校各级干部一万人中，在整风及全面清查干部思想历史的过程中，发现国民党特务及日本特务将近1000人。”［13］114也就是说10个干部有1个是特务分子。显然，反特已开始出现扩大化倾向。7月15日，康生在中直机关干部大会上作了《抢救失足者》的报告后，反特斗争走向高潮，出现了人人自危的局面，最终酿成了“抢救”惨剧。“抢救”对象主要是来自国统区的党员，特别是那些被国民党逮捕监禁过的党员，以及外来的知识分子。“抢救”方法是大搞群众运动与“逼、供、信”。就人数来看，从7月9日到25日仅半个月的时间，延安共抢救了1600人［14］38。1943年一年时间内，清出的“特务”则高达一万多人。当时甘肃、陕西、河南、四川、浙江、湖北、贵州等十多个省的地下党都被打成“红旗党”，许多干部惶惶不可终日。外来知识分子当时也是“抢救”运动的重灾区，有的县外来的知识分子干部，几乎全被打成“特务”。如延安子长县39个外来知识分子干部，就有37个被打成“特务”［15］183。

（三）纠偏与甄别平反阶段

对于“抢救运动”中所发生的严重错误，最早向毛泽东汇报的应该是彭真与李克农。据2012年出版的《彭真传》以及《毛泽东年谱》记载，1943年7月的一天，彭真与李克农就到枣园向毛泽东汇报了“抢救”斗争过火的情况。彭真说：“党校搞得也比较紧张，基本上是人人过关。这次审查（干部），隔离起来了许多人，甚至我们信任的过去一直工作很好的同志，有的也隔离起来了。我看是过火了。这样下去是会影响工作的，教学也搞不下去了，甚至会停课。”毛泽东听完后说：“我看是扩大化了。我们要很快纠正这一种错误做法。我们的政策是一个不杀，大部不抓。”［16］275

为纠正审干中出现的偏差，8月15日，中共中央作出《关于审查干部的决定》，正式公布了毛泽东关于审查干部和肃清内奸的九条工作方针。此后，中共中央又发出了一系列指示。延安地区的大规模“抢救”狂潮开始逐渐刹了车。各机关、学校先后着手甄别平反工作。总体来看，从1944年春天开始，延安地区的审干工作基本上都进入了甄别平反阶段，到1945年春基本结束。当然，也有少数人的政治性问题受当时历史条件的限制，无从查证，对他们的甄别工作拖到建国后还在进行。

三、延安整风对党的组织纯洁性建设的启示

总体来看，延安整风期间对保持党的组织纯洁性的探索，尽管出现了“抢救”错误，但其所取得的巨大成绩也是不应否认的。如果没有延安整风中的审干工作，很难想象“山头”林立的中共能如此迅速地实现党的高度团结统一，并成功的召开七大。解放战争能那么迅速地取得全国胜利，恐怕也是与党组织的高度统一密切相关的。

但客观地讲，延安整风期间的审干工作，也为我们积累了很多的经验教训。从经验教训来看，延安整风对党的组织纯洁性建设的当代启示主要有以下三点。

（一）要警惕右，但主要是防“左”。延安整风过程中发生的“抢救”错误，实质上就是一场严重的“左”的错误。虽然当时我们党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但没有从总结经验教训的高度对此加以重视。以致新中国成立后，又一次次的重演了“左”的错误，直到十年“文化大革命”的爆发。因此，1992年邓小平在《南方谈话》中大声疾呼：“‘左’的东西在我们党的历史上可怕呀！”“中国要警惕右，但主要是防止‘左’。”［17］375当前在推进党的组织纯洁性建设过程中，这种“左”的倾向也是我们必须加以注意的。

（二）要慎用群众运动方式。群众运动，作为阶级斗争的表现形式，自中国共产党诞生以来就伴随着中共的历史。但这种方式的局限性也是显而易见的。群众运动特别容易造成过激行为，并且容易失控。实际上，延安整风期间，时任中央青年委员会宣传部长的蒋南翔就大胆地指出了群众运动所带来的负面影响。他在文中指出：“那种叫嚣鼓噪的空气，那种如醉如狂的情绪，那种毛手毛脚头发胡子一把抓的斗争方式，实在无法使我们能够清醒和客观地进行考察和识别内奸的工作。所谓依靠群众的力量，事实上成了依靠群众的喉咙，依靠群众的拳头，依靠群众声势汹汹的态度，依靠群众来做打气加油的啦啦队！……这种完全沉浸在群众狂热情绪下面的斗争大会，相反的结果只是使得大家的头脑愈来愈偏激反常，视线愈来愈模糊混乱，事态也愈来愈扩大化。”［18］

（三）要重视调查研究。延安整风期间，我党是大兴调查研究之风的。1941年8月，中共中央颁发了由毛泽东亲自起草的《关于调查研究的决定》以及《关于实施调查研究的决定》两个文件，并设立了中央调查研究局。整风开始后，《调查研究的决定》又被列为整风必读的22个文件之一。但实践的发展却背道而驰。审干之所以出现“抢救”错误，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忽视了调查研究。1944年10月，毛泽东在给中央党校学员作报告时也明确指出：“抢救运动”的基本错误就是缺乏调查研究。

在当前深入推进反腐倡廉建设的新形势下，我们必须要重视调查研究，将调查研究贯穿于反腐倡廉各项工作之中。正如2011年11月，习近平同志在中央党校秋季学期第二批入学学员开学典礼上作的《谈谈调查研究》所指出的那样，“重视调查研究，是我们党在革命、建设、改革各个历史时期做好领导工作的重要传家宝。”我们必须“始终坚持和不断加强调查研究”［19］。

［1］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2］列宁选集：第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3］列宁全集：第7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6.

［4］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15册［M］.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

［5］刘华峰，王雨亭.中国共产党组织工作大事记［M］.沈阳：辽宁人民出版社，1992.

［6］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16册［M］.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

［7］朱鸿召.延安曾经是天堂［M］.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2012.

［8］叶永烈.江青传［M］.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2000.

［9］毛泽东文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6.

［10］高新民，张树军.延安整风实录［M］.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2000.

［11］中共中央文件选编：第13册［M］.北京：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91.

［12］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20册［M］.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

［13］程敏.党内大奸［M］.北京：团结出版社，1993.

［14］党校教育史研究组.延安中央党校的审干工作［M］.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03.

［15］赵生晖.中共组织史纲要［M］.合肥：安徽人民出版社，1987.

［16］《彭真传》编写组.彭真传：第1卷［M］.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2.

［17］邓小平文选：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

［18］蒋南翔.关于抢救运功的意见书［J］.中共党史研究，1988，（4）.

［19］习近平.谈谈调查研究［N］.学习时报，2011－11－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