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明末清初李确的诗歌创作

2013-08-15 00:52
苏州教育学院学报 2013年6期
关键词:布衣遗民

谢 静

(苏州大学 文学院,江苏 苏州 215123)

李确(1591—1672),初名李天植,字因仲,号蜃园居士,后改名确,字潜夫,号龙湫山人,浙江嘉兴乍浦人。明崇祯六年(1633)举人,后屡上公车皆不第,以布衣终生。李确虽未仕明朝,却在明亡后坚守志节,穷老以死,与巢鸣盛、徐枋并称为“海内三高士”。其高洁品行颇为世人景仰,但其诗作却较少受关注。然而李确“其诗清真浑涵,读之洒然”[1]746,在明清之交自成一家。本文以《蜃园诗集》(前、后、续集)、《梅花百咏》及《九山游草》等为基础,对其诗歌进行论析,以期还原一个真实而完整的诗人形象。

一、遗民情结

明清鼎革之际,众多志士成为遗民,或隐居山中,或落发伽蓝。然而他们心中仍有郁怒情深之感慨,不得不借诗文进行纾解,由此形成了遗民诗人群。李确作为浙西遗民诗人群中的一员,其遗民情结凝聚在诗歌中,或为直抒胸臆而恸哭,或为吊唁殉国而极哀,或为揄扬忠义志士而激奋。

崇祯十六年(1643),已53岁的李确再次赴京赶考,孰料途中因病复发而作罢,第二年即发生“甲申事变”,崇祯自缢于煤山,明亡清兴。李确闻此国变,即作《哭忠烈皇帝》诗二首:

惊传龙驭痛宾天,不是寻常遏密年。唐运岂期逢百六,楚围无计出三千。湘妃血尽啼斑竹,望帝魂归泣杜鹃。几夜中庭看北斗,一回长叹一潸然。

城头落日起黄埃,玉碎昭阳更可哀。洒血尚留遗诏在,断魂无复故宫来。三良自分甘殉死,九庙谁怜赴劫灰。我昔壮游询盛事,宵衣闻说坐平台。[1]499

“龙驭”失驾、“落日黄埃”、“玉碎昭阳”等,皆指崇祯皇帝殉国之事,喻朱明王朝覆灭。即使是大唐盛朝,国运去后,也只剩故宫萧索;而跻身春秋五霸之列的楚国,即使有一飞冲天、一鸣惊人的庄王,也未能长此国祚。王朝鼎革虽为历史寻常,然而只有无情之人才能无动于衷,忠贞节烈之士如李确,其悲其痛,乃如“湘妃” “望帝”,“血尽” “魂归”亦不能止其对故国故君的深情眷恋。自此开始,李确每岁必赋三月十九日诗,以志其痛。

这些作品流传至今,十不一存,或多因触及新朝而删节,并因李确乏嗣承继而多有散佚。但就是这仅存的十分之一,读罢亦让人同感悲慨。除上述抒写对故国故君的深情内容外,李确的遗民情结还表现为其所赋诗皆吊甲申以来之殉节者,如《明荆门州学正殉难张雪松先生赞并诗》:

亮节清风仰楚丘,今朝临难复何求。吾头已许殉官守,此膝那堪屈国仇。臣力竭时惟一死,天伦明处足千秋。贤闺矢志成三烈,一洗当年降辱羞。[1]526

此诗前有长序,实是一篇生动的人物传记。张雪松讳效方,字正甫,别号雪松,楚之蕲州人,崇祯九年(1636)以明经荐授石首学傅,后迁至荆门学正。崇祯十五年(1642),李自成进攻襄阳、荆门,张雪松守平泰门,以矢石奋力抗拒得以保城。后李自成以大炮击南门,城陷而平泰门守如故。此时有人建议张雪松易服脱城而去,他慨然曰:“明伦何事,今惟有与城同尽耳。”[1]526后引颈殉难。崇祯十六年(1643),张献忠袭击蕲地,张雪松元配刘孺人偕长子妇投池水而死。李确在诗中尽述张雪松及家人之亮节清风,事真辞达,并赞曰:“不屈者膝,不渝者生,不惜者身,不朽者名。”[1]526颇能与诗句交相映照。

除恸哭先帝、彰显殉国壮举等直接抒发忠贞之情的诗作外,其集中亦有揄扬重情重义之士等作品,间接表露其遗民情结。如《江右高士曾日永代送彭太仆遗殖归里小诗寄赠》:

殉国丹心久愈明,欣逢遗殖返佳城。仲谋扶榇酬前哲,谊不寒盟负友生。高行肯辞千里驾,霜帷重慰百年情。知君似胜张全义,应共文山显姓名。[1]523

诗前亦有小序,大致叙述事件原委。彭太仆讳期生,字观我,浙江海盐人,彭孙贻之父,万历四十四年(1616)丙辰科进士。崇祯十六年(1643)张献忠攻江西,彭期生先驻吉安,后移守赣州,势力孤危至于城破,彭期生遂登城楼自缢。杨大器收其遗骨葬于真武寺,后因事将遗骨暂托于友人曾日永,并约定待归时送还故里。20多年后,曾日永果然负骸归里。彭孙贻如其父,明亡不仕,终身著述,李确与彭孙贻亦早有交游。此诗不仅彰显彭父之殉国丹心,更标举杨君与曾君的忠义之气。

自明亡成为遗民之后,此类感怀忠义、吊唁殉节之诗在李确诗集中并不少见,并且其所交游者亦大多同为孤高不渝、怀抱俊洁之人。康熙九年(1670),老友郑婴垣冻死雪中,李确即赋《赋伤郑婴垣冻死》诗吊唁:“贫居傲性不干人,楚楚衣冠迥绝尘。昨夜雪中骑蝶去,白云堆里一遗民。”[1]529诗前序曰:“老友郑婴垣,年八十一,无子无女兼无食。性高傲物,不肯干人,真介守者,冻死雪中。”[1]529“这首诗不只是伤悼郑氏,它可视作一个特定群体的写照,当然也是诗人自身的写照。”[2]235此时正值“康熙盛世”,而当年同为遗民者或已富贵,或已老死如老友郑婴垣。年已80的李确,从老友之亡而见自身之命运,感伤颇重。然而即便生计窘迫,甚至于冻饿濒亡,李确仍然怀抱初心与世相绝,始终不轻易接受馈赠,孤绝困厄却无愧于“白云堆里一遗民”之称,实可歌可泣。

二、隐逸志怀

“凡遗民必是隐逸范畴,但隐逸之士非尽属遗民。”[2]57李确明亡前已筑私园,并向往青山,明亡后更是隐居山林,不入城市。其先为隐逸,后为遗民,二者皆属隐逸之列。故在其诗中不难见出隐逸志怀:或咏梅百首,以梅花喻己;或渔夫独钓,以明志在孤高;或呼朋偕侣畅游山野,以遣超尘逸兴。隐逸不仅是李确诗歌的主题,更是其本性,因而时时生发出对自然闲逸的追求与赞叹。

李确于崇祯四年(1631)筑室,名曰“蜃园”,即幻视一切之意,故自号“蜃园居士”,其《书庐经始慨然有感示观儿》云:“长物视身外,勿谓计虑疏……萧然陋巷内,安问车与马。悠然心会时,南山来窗虚。”[1]451不难看出其已早生隐逸之意。崇祯十四年(1641),其子李观因病去世。崇祯十六年(1643)李确再次赴举,途中暑病发作而投寓于北固山甘露寺,其间遍游京口三山。此年,其父鹿仙公又辞世。可以想见,山游给予李确的除了寻奇探幽之趣外,更有抚慰心灵之功。经历举业与家业多舛的他,始知山林的好处,便于该年更名确,字潜夫。可见其隐逸之志如磐石难移。顺治二年(1645),李确掩关陈山,自号龙湫山人,往来避谈世事。“如果说,‘处江海而闲’之‘隐’是以山林皋壤来超越尘俗生活的话,那么,‘无江海而闲’的‘隐’则更是连山林皋壤也一并超越,而达到一种纯然精神上的、实现了个体生命自由的逍遥游境界。”[3]

隐逸,是趋避“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的行为。李确隐逸山中,甚少与人周旋,多结交青山绿水、花鸟竹木,咏物诗极多而皆以“情”字贯注,诗味隽永。在其所咏之物中,又以梅花最为特别。其遁迹陈山时,曾于一月间咏梅花七律百首,集成《梅花百咏》一卷,自序“寄一枝于山中,有荣枯感;感三生于石上,恍睹残魂……知心多半是梅花”[1]468。这是借梅喻己、托梅言志。“须知本色原无色,即使居尘亦出尘”[4]2;“冰霜岂谓非天意,车马从来是世尘”[4]6;“语含香更默含神,红紫从中独尔真”[4]11;“含者芳心授者神,相看不语意偏真”[4]11;“有色有香兼有韵,宜烟宜雨更宜人”[4]19……这些诗句不独写出梅花的“本色”、“含香”和“有韵”,更是承继屈原以来的取兴譬喻之传统。

因为隐逸,其对万物的思考便多了一份哲理。李确诗作中常有“渔父” “钓者”的形象,以象征其隐逸之心,并蕴含看透世情的意味。如《渔父》:

渔翁浮宅江潮里,一蓑一笠事生理。阴晴出没无前期,烟朝露夕常如此。桃花溪上春风生,渔梁捉得金梢鲤。秋江八月鲈正肥,独把纶竿钓清水。六月凉飙何处多,绿杨堤畔斜阳紫。千山万径无人踪,雪里孤舟爨烟起。依稀灯火断桥边,一壶浊酒酣妻子。醉来长笛惊龙吟,还共鲛人语江汜。不羡渭川梦熊罴,不学淮阴耀青史。曾忆儿童荡桨时,烟波笑傲今老矣。[1]458

此诗与柳宗元的《江雪》有近似处,清远处不及柳诗,却比柳诗要多一些情味,其中的哲人形象也更鲜明。渔翁无需多余物什,一蓑一笠足以悟出理。桃雨春风、凉飙绿杨、秋江斜阳、雪里孤舟,渔父阅尽四时风物,而更能持住本心。八月肥鲈可视为荣禄利诱,渔父却“独把纶竿钓清水”,个中深意亦非常人可知。显然渔父不仅是出尘的隐士,更是高妙的智者。若认为“渔父”是毫无原则的随世浮沉,则惑矣。因其心中自有一“竿”,所以能撇开杂芜,看清世间面目,不论清浊,皆得内心自适。可见,李确《渔父》之诗,除自写面貌外,亦蕴含深刻的哲思,浮沉于江潮之上,以不变的内心回应多变的外物,从而达到外与物以俱化,内适性而逍遥的精神境界。

因为隐逸,李确与俗尘决绝而以更深的情怀投入山林,他将故国故君之思、失嗣与失父之痛寄于山林,亦在青山绿水间得到了抚慰与解脱,借此他创作了大量山游之作。早年李确游历京口三山时创作了《三山游草》,后又作《敬亭游草》。遁迹隐居时,撰《乍浦九山补志》12卷,更和同道之人结“忘机社”和“兰社”,偕与登九山畅游,并集游山之作为《九山游草》一卷。试读其《壬午九月廿八霜降,值余初度,友人招登雅山,醉中有感赋谢二首》:

访菊期虽后,看山趣自恬。人言风日好,我喜笑歌兼。破帽从教落,清尊不厌添。行年今老矣,应为惜霜鬓。

红叶经霜变,黄花入眼新。十年羞道路,一醉荷交亲。有子方嫌晚,无官敢厌贫。合适碧山下,卜筑养吾真。[5]748

此时李确已52岁,几上公车却铩羽而归,其子李观也已去世两年,“今兰梦杳然,青云路倦”[5]748。路途多舛的李确唯剩下与青山偕老,而青山终不辜负他,给予他最大的慰藉,青山为媒,也使他结交到许多素心人。陆樵为《九山游草》跋曰:“余之得交于先生也,始以山水,继以诗信,夫遇合之有数也。”[5]766二人最终结为忘年之交。李确及友人的隐逸性分亦本自内心,非于山水中寻求,而与山水最为契合。

三、布衣精神

李确以布衣身份终其一身,而布衣于他不仅是一种身份,更是一种精神,此布衣精神与以往布衣有相似处,即身为平民却始终修身持守,以道自任,追求人格独立与精神自由;并且诗歌作为他情绪的载体,其布衣精神之真得以很好地体现。而与以往布衣不同的是,李确不再陷入“仕”与“隐”的矛盾,也避免了布衣常借诗歌宣泄愤懑的窠臼。

甘贫,是李确的突出个性。有司倾慕其高义而前来拜访,李确越墙垣而避。康熙十年(1671)秋,著名的遗民文人魏禧亦自江右访李确于蜃园。魏禧见其贫困而欲以五钱银赠之,李确五反其赠,直至魏禧称此非盗跖物方接受。魏禧亦致书周筼等人为李确考虑身后事,后李确坚拒不受。

在甘贫之外,我们更要注意李确之乐道。布衣没有显赫的仕宦官爵,没有丰饶的财产,却不妨碍他们以“道”自任,以“道”为性命之本。“我们可以说,中国知识分子从最初出现在历史舞台那一刹那起便与所谓‘道’分不开,尽管‘道’在各家思想中具有不同的涵义。”[6]若为卿相,则有为官之“道”,若为布衣,则有布衣之“道”,即表现为独立的人格、高尚的品质与自由的精神。因为无法从身份上得到世俗尊重,所以布衣更注重精神修养。只有自高、自贵,才能够与身份高贵的王侯将相分庭抗礼,这种自尊、独立的人格精神已经与他们所要追求和彰显的“道”合而为一,内化为他们的立身立命立心之本,倘若被剥夺,其伤害甚于身体死亡。

布衣精神之“以道自任”具体到李确,则表现为即使常常衣食无继,却乐道自安。其家本非望族,而又因其不善经营以至家道日益衰败。其所作《再示(观儿)》可窥一斑:“食指满百外,日用苦不全……时窥阮孚囊,羞涩无一钱……簪珥脱已尽,不敢相对愆。告急于知己,称贷相周旋。”[1]451尽管如此,他却始终怀抱初心,不因生计窘迫而改辙更“道”:“人言富润屋,汝父则不然。富亦人所欲,吾岂为执鞭。”[1]481李确也始终不轻易接受他人馈赠:“君怜涸辙鱼,人笑丧家狗。固穷遂则然,讵敢丧吾守。但使没而宁,何必生且寿。”[1]481相比饥饿,他更担心的是“丧吾守”,内心持守的“道”一旦丧失,生命长存也无意义。对“道”的持守使他感到满足,其带来的满足感远远大于生计艰难带来的困苦感。即使在李确64岁还归蜃园、常常断炊时,他也未改其志。

除了以“道”自任,布衣精神还表现为重视“真”性情,发之于诗作,则为性情之诗。当他们不能拥有其实也不愿拥有荣禄富贵,以“道”自任而难免被生活揶揄之时,诗文作为一种载体,被他们寄寓了最本真的情绪与情感。如杭世骏《秋竹馆小稿序》中所说:“布衣憔悴之士,漠然一无所向,其精神必有所寄,则诗其首事矣。夫不酣豢于富贵,志气自清;不奔走于形势,性情自澹;不营逐于世故,神理自恬。周德昂所谓‘文之得于内者,虽不能惊四筵而可以适独坐’。余尝标举斯言,以为诗不在啖名之热人而在菰庐风雨之中,非创解也。”[7]这里很好地诠释了布衣之士与诗歌创作交融相铸的关系。“布衣”使他们摆脱了身份的束缚,甚至无需将诗歌创作限制在发乎情而止乎礼义,从而得以将内心种种情绪释放出来,付之于诗,语言的背后实则为心灵之史。布衣之士贵在性情之真,保持纯洁于阿谀曲世之间,追求自由于清规戒律之间。在真正具有布衣精神士人的眼中,也许八股文终究太过束缚,而诗才是符合他们性情的最佳伴侣。

李确亦然,在作诗持论上,他以真性情为最重,正如其《就正草前后集自序》所言:“夫诗以道性情,未必非学问之事出……奈何功令所急于是,贤者藉之以博名高,而不肖者又不胜诗能穷人之感,旋复弃去。又其甚者,借以为应酬之具,使有识者叹,河下皂隶,都非正身,如性情之道。”[1]448他坚持“有性而后有情,有情而后有辞”,所作诗“惟是对景会心,触物兴感,亦自有不能默然已者”,“以自适吾性情而已”[1]448。

在诗歌内容上,李确亦重视“真”,他更多地将诗歌视为个人化写作的产物,不追求宏大的主题,而发掘寻常细事,将日常生活审美化,表现自我的生存状态与种种情感。其既有不避贫贱而贫中作乐之诗如《无衣》《山居绝粮》等,也有欣喜之诗如《书庐经始慨然有感示观儿》等,亦有悲痛之诗如《蜃园留别诗》等。其一生可谓皆付与诗,尽管他多次说戒诗不作,然而终不能戒除,因而方有现今近千首诗歌流传下来,情真意切,无异于一部“心史”。

综观李确一生,他并未刻意高蹈,一切只发乎“真”而归于“性情”。作为遗民,恸哭吊唁,不食周粟;作为隐士,入山浮水,不问俗物;作为布衣,虽贫病交加,然穷且益坚,虽衰颓老朽,终不坠其志。可以说,遗民、隐士和布衣三者,决定了李确具有悲剧色彩的人生,也成就了一位性情和创作都十分突出的诗人。

[1]李确.李介节先生全集[M]//四库未收书集刊.北京:北京出版社,2000.

[2]严迪昌.清诗史[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1.

[3]张骏翚,孙久荣.试论中国文学史上“渔父”形象的古今演变[J].当代文坛,2012(3):136-141.

[4]李确.梅花百咏[M]//四库存目丛书.济南:齐鲁书社,1997.

[5]李确.九山游草[M]//四库存目丛书.济南:齐鲁书社1997.

[6]余英时.士与中国文化[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88.

[7]杭世骏.道古堂文集:卷十二[M]//续修四库全书.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320.

[8]罗继祖.李蜃园先生年谱[M]//北京图书馆藏珍本年谱丛刊:66.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1999:270.

[9]罗时进.地域·家族·文学[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

[10]罗时进.基层写作:明清地域性文学社团考察[J].苏州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2,33(1):115-121.

[11]于春媚.论布衣及布衣精神的内涵[J].河北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7,32(1):98-103.

[12]曹虹.集群流派与布衣精神—清代前期文章史的一个观察[J].苏州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2(6):144-150,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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