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电影中电影院的形象

□ 万洲杰

电影发展百年已过，但相对于其他的艺术种类，它仍然是较为年轻活力旺盛的一种。自从1895年在巴黎卡布辛林荫道第一次公映起，已经产生了大量经典的电影艺术作品。如今，电影已经成为我们日常生活中极为熟见的用语。

随着作为第七艺术的电影的地位日益显要，电影院的位置也随之水涨船高。电影院作为承载和播放电影的重要社会媒介、电影盈利的主要社会手段，在电影内外都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和作用。电影院这一专门为放映电影而建造的场所也以其独特的魅力，成为《天堂电影院》（朱塞佩·托纳多雷）、《开罗紫玫瑰》（伍迪·艾伦）、《搏击俱乐部》（大卫·芬奇）、《电影往事》（小江）、《盲人电影院》（路阳）等影片中的形象元素。在这些影片中，电影院是时代变迁的见证者，是电影导演对于电影本身的敬意以及喜爱的表达方式，更是观众们“做梦的场所”。从电影院形象频繁于影片中出现，我们足以萌生对电影院这一形象的探讨欲望，这正是本文的论述重点之所在。

一、作为时代变迁见证者的电影院

意大利导演朱塞佩·托纳多雷的作品《天堂电影院》，主要讲述的是一个成长在意大利西西里岛詹卡多村庄中小孩子的故事。主人翁多多是个古灵精怪的小孩儿，而艾弗特则是“天堂电影院”的放映师，因为电影的穿针引线，使得他们建立起来亦师亦友的感情。电影院是这部电影的重要形象之一。

在主人公多多生活的村庄中，电影院是重要的娱乐场所。不但如此，这所电影院也以其袖珍的容量、并不豪华的装饰以及放映因教士审片而被删除了吻戏的电影，成为那个时代关于电影院的独特记忆与见证。

“天堂电影院”的电影放映师艾弗特对于多多的影响要远高于其他人。艾弗特在教多多放映电影的过程中培养了多多对电影最初的喜爱，并且身体力行地引导多多与他人分享美好与快乐。然而那场原本皆大欢喜的广场放映却发生了毁灭性的意外，一场火灾将“天堂电影院”付之一炬，被多多从火场救出的艾弗特也失去了视力。这是全片的第一个高潮。

影片《天堂电影院》通过从最初的由教士审片将电影中的吻戏镜头删除，到电影院重建后第一次出现吻戏；再到影片最后长大后的多多独自一人在电影院里观看被艾弗特剪辑在一起的吻戏，从电影院曾是小镇唯一的文化娱乐中心到后来影院旁边的咖啡馆的建立，这个清晰而完整的脉络，表现出了时代的变迁。

《电影往事》讲述了中国七八十年代西北小镇一个普通家庭对露天电影的深切热爱，以及这个家庭与电影紧紧纠葛在一起的悲欢离合。

导演小江说：“我出生于1972年，也就是女主人公玲玲出生的那一年。《电影往事》虽然不是我的故事，但影片里有我对露天电影的美好记忆。”

影片中的主人公小兵和玲玲也是在露天电影院长大的，那个年代，露天电影院是对国人有着深刻吸引力的场所。小兵和玲玲的童年因露天电影院而获得了无数的梦想和快乐。小兵和玲玲的父亲就是一位露天电影院的放映师。弟弟四岁时，玲玲带他去露天电影院看电影时发生意外，悲痛使父亲与母亲对玲玲产生了误会。玲玲离家出走，开始了四处流浪的生活。这不仅暗含着主人公童年生活的结束，也暗示了露天电影院这种电影放映方式的终结，电影院将大面积地以一种新的方式来承载电影放映的模式。

《电影往事》糅合了中国人对国产老电影的特殊情感的诸多层面，串起了过往岁月中感动了几代人的多部代表性老片如《马路天使》、《宁死不屈》、《闪闪的红星》、《小兵张嘎》、《铁道游击队》、《小花》、《小街》等。导演将它们与故事情节妥帖地结合，以放映影片的内容对时代性做了展现。并且通过对玲玲所租房子内胶片、放映机、幕布以及一本写满了梦想和电影日记本的细致展现，表现出了时代的变迁。

二、作为向电影致敬和表达喜爱之情的电影院

对早期电影进行怀旧和致敬是电影院形象的另一个作用。《天堂电影院》之所以在这么多年以来一直是众多影迷们心中最爱的电影之一，不但是因为导演借由本片重现了他儿时对电影的记忆，感人至深，更加重要的是，导演通过这部电影记录了一段逝去的电影黄金时代，以及影迷们的人生记忆和电影之间难分难舍的牵连，表达了自己对电影的浓烈情感。

影片中“天堂电影院”是重要场景，导演运用了许多镜头表现电影院里观看电影的人群，他们坐在台下，双眼紧盯大荧幕，先于片中人物说出台词，委婉地表现了观众们对于影片的熟悉程度，对于电影的喜爱。另外，影片中狮子出现的镜头，也是对电影大师的致敬，是对电影喜爱的另一种表达。

影片《电影往事》本身就是献给中国电影百年诞辰的精美贺礼。导演小江说：“我小时候没有电视机，没有网络，甚至没有电话，但是在回忆中，却觉得那时候的生活非常富足，精神非常快乐，这其中有很重要的原因是我们经常可以看到露天电影。实际上我们那时能看到的电影非常有限，无外乎是一些革命题材的国产片，但对电影的向往和渴望就是那时候在心底种下的。”正因为如此，《电影往事》中对于露天电影院的表现就显得格外的纯真与质朴，带有生活的痕迹。另外，导演把露天电影院中放映的诸多老电影与片中的人物情感及其命运紧密地结合在一起，以此完成对中国电影诞生百年的纪念，表达着对电影的深情。

《来自猎户座电影院的邀请函》的故事也发生在电影院里。片中的电影院建于1950年，几年后，影院的主人丰田松藏因病去世，他的学生留吉和全力继承丈夫遗志的妻子登世协力继续经营影院。虽然电影产业陷入了不景气的沼泽，但两人依然在贫苦之中守护着电影的灯火。

不但影片中的故事发生在电影院，为了能完美再现昔日电影院的风情，片中放映室内的戏也是在横滨一所已经关闭的老电影院里拍摄的。影片中的老放映机也是道具部特地借来的古董。这些都使得使影片散发出浓郁的怀旧情绪。片中的每一位主人公都对电影和他们所经营的电影院怀着满满的爱意。老板丰田松藏会为自己喜欢的电影制作单独的展板和海报，学徒留吉骑着自行车奔驰在电影院之间传递着放映胶卷盘，影院老板娘热情地为前来观看电影的年轻人提供零食。银幕上老旧的影院充满了人情味，不得不让习惯了在现代设施先进电影院的我们生出绵绵的缅怀之情。另外，《无法松的一生》里打鼓和大闹酒馆的镜头都在影片中反复出现，不仅是对这部黑白片地位的肯定，也是导演表达着自己对电影的敬意。

三、作为“做梦所”的电影院

如果说电影是“造梦者”，那么，电影院就是“做梦所”。而原本作为承载电影放映媒介的电影院，不止一次地出现在电影中。这是一种神秘而有趣的结合。

整个世界黑了下来，像一只硕大无比的箱子，“啪”地关上了盖，人们摸索着通过黑暗，四周寂寥无声，终于眼前一亮，一个缤纷多彩的梦幻世界被打开了。这是电影开始前，独属于电影院的开场。正因为如此，所有那些牵强的，为了叙述的继续而莫名闯入的情节，都不妨碍电影成为一个美丽的故事，因为仅仅是在电影院看电影这个行为本身，就已经足够动人。也许这就是电影院除了视听特效以外的意义：屏幕之外的黑暗暂时掩盖了现实世界的无奈和琐碎，而屏幕之内则是令人心甘情愿相信的那些自欺欺人的不靠谱的但是愿望美好的故事。

《开罗紫玫瑰》所讲述的故事就是发生在电影院中的。生活困顿的服务生塞西莉亚是个疯狂的影迷，无可救药地迷恋上“开罗紫玫瑰”。某一天，银幕上高大的男主角竟然走出荧屏与她在现实中相会，欢喜的塞西莉亚立刻坠入情网，直到她遇到饰演男主角的演员，便开始夹在两人中间左右为难。一位银幕角色离开他的虚构领地，爱上电影院中一位活生生的真影迷。这不但催生了影片中一段快速发展的幽默，更是独属于关于电影院的梦幻情节。而这样的情节，相信是很多对于某电影角色无限痴迷的影迷们所希望发生的。与自己喜欢的电影角色近距离接触也是影迷们进入电影院观看电影的原因之一。正如伊夫特·皮洛所指出的：“电影一经问世，人们就注意到梦与电影的相似。我们还记得二十年代的一些初阶练习，记得让爱·普斯坦、杰尔曼·杜拉克和雷内·克莱尔的富于诗意的实验，他们通过意料不到的影像段落，通过时空的自由转换，尤其是通过演员和事件的不可思议的迭印创造出古怪或神秘的似梦感受。纷杂的影像的凝聚性力量和只能从情绪上加以解释的可以引发联想的场景的奇特逻辑使观众想到变幻莫测的梦。”

影片《盲人电影院》讲述了无业青年陈语误打误撞闯入老高开办的“盲人电影院”，阴差阳错下成了老高雇佣的电影放映员。生性随意、思想世故的陈语初次接触用语言给盲人们“讲”电影，自以为这并不是什么难事的他却出了丑。自此他才知道开办这样一个“盲人电影院”要付出多少艰辛。

“对于观众来说，‘银幕’本身更像是一扇‘大门’，‘大门’开处，他们看见了许多他们看见过的东西，也看见了一些他们没见过的东西，还看见了他们想象中的，甚至都想不到的东西。”盲人的世界里是没有色彩的，老高的“盲人电影院”对于那些热爱电影的盲人们来说就像一个无忧无虑的、五彩缤纷的梦中乐园。“盲人电影院”满足了盲人们对现实的想象。诚如巴拉兹所说，电影艺术“不仅消除了观众与艺术作品之间的距离，并且还有意识地在观众头脑里创造一种幻觉，使他们感到仿佛亲身参加了电影的虚幻空间里所发生的剧情”。

在《搏击俱乐部》这部影片中电影院出现的时间非常短暂。影片主人公曾经担任过电影剪辑师，他恶作剧式地将一些本不属于电影内容的零碎片段剪进电影中，而观众在观看电影时竟也不会发觉，所有发生在电影院中的一切，都会被观众自己释义为与影片发展相关的内容。正如苏珊·格朗所说：“梦境最值得注意外在特征就是做梦的人总是处于梦境中心。‘做梦者’总是出现在现场，可以说，他与各个事件的距离都相等。各种事件也许就发生在他的周围，也许就出现在眼前，他参与或打算参与活动，和着痛苦或是沉思，但是，梦境中每件事物对他来说都同样有直接的关系。”

由此可见，制造“众人共同进入的梦境”是电影独具的特点，也是电影吸引观众的独特魅力所在，而这一切必须是在电影院里完成。电影院因此在功能和效果上具有不可替代性。

四、结语

毫无疑问，今天谁也不会否认电影是一门艺术，而它也却是构成20世纪最重要的文化现象。卢米埃尔兄弟的历史功绩在于把活动的影像从爱迪生的封闭柜中解放出来，让它呈现于银幕。“有幸出席卢米埃尔兄弟的影片首场公映的观众们固然因如梦的银幕而亢奋，他们的兴奋点毕竟不是由某个特殊题材所激活的，而仅仅是因为目睹现实动态难以置信的再现。”而这份“难以置信的再现”正是被电影院这一独有的空间所赋予的。当灯光熄灭，只剩放映厅中的光束在背后穿行，银幕上迷离的光影世界开始轮番上演，这一切使得观影过程的体验如同梦境一般。电影的诞生离不开电影院，电影院不单单是和电影同时诞生的，它还是电影诞生的必要条件和重要标志，这也是世界电影的历史开始于卢米埃尔兄弟在巴黎咖啡馆地下室里的荧幕放映而不是爱迪生的街头视镜的原因。

电影院是电影的有机组成部分。并且不管是作为时代变迁的见证、表达敬意和热爱的工具、“做梦”的场所，电影院在电影中的形象表达是电影热爱者的一种微妙的情结。就如同巴拉兹所认为的，以电影为代表的高级阶段的视觉文化，可以“表达那种即使千言万语也难以说清的内心体验和莫名的感情。这种感情潜藏在心灵最深处，决非仅能反映思想的言语所能传达的”。

[1]伊夫特·皮洛.世俗神话——电影的野性思维[M].中国电影出版社，1991.

[2]盘剑.消费的政治：旧报纸、电影院、动漫产业及其他[M].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1.

[3]贝拉·巴拉兹.电影美学 [M].中国电影出版社，1982.

[4]苏珊·格朗.情感与形式 [M].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6.

[5]李恒基，杨远婴.外国电影理论文选[M].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6.

[6]周宪.中国当代审美文化研究[M].北京大学出版社，19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