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可以不做官做官不可不修德——访大连市政协副秘书长刘长富

李成林

刘长富，大连普兰店市人，一九七二年入伍，在北国边防线战斗过四年，一九八五年转业。现任大连市政协副秘书长。多年来，在《解放军报》、《光明日报》、《经济日报》、《中国人事报》等报刊发表文章六百余篇。曾获《人民日报》百篇优秀论文奖。著有《神圣的守望》、《做官与修德》。

本刊：作为一名政府官员，您在完成自己的工作之余，潜心研究，笔耕不辍，在思考的过程中展示了做官与修德的心得，您是如何走上创作道路的？

刘长富：领导干部是社会的管理者，他们承担的责任要求他应当是一个学习者、思考者、探索者、总结者。这四个要素将伴随着、贯穿着每一个做官者的一生。立功、立德、立言，是人生的“三不朽”，其实三者之间是互相渗透、密切相关的。就说立功，除了要在自己的岗位上履行职责，服务社会，为民造福，也还有个学习提高、总结积累的要求，这或多或少包含着立言的内容。其实，任何好的立言，都需要有深厚的生活积累和扎实的人生积淀。领导干部奋斗十几年、几十年，所经历的数不清的成功、挫折或失败，有着数不清的喜怒哀乐，这是极其丰富而宝贵的人生和生活积累，这是立言最优越的条件，最深厚的基础。同时，立言能够从较高的层次对自己的人生路、做官路，以及成败、得失、荣辱进行总结、分析与提炼，从而升华人格，确立正确的人生观和价值观。著书立说，是立言，动笔写调查报告，写会议讲话，写经验总结，也是立言。我觉得，领导干部应以理性的自觉善于观察事物，善于思考问题，善于积累经验，善于动笔写作，这是领导干部最应具备的基本素质，这是领导干部区别于一般群众的一个显著标志。这也是我在工作之余，坚持创作的一个动力。

本刊：在不到两年时间里，您出版了《神圣的守望》和《做官与修德》两部著作。《神圣的守望》讲述的是记忆深处的历史场景，展现的是青春的豪迈与豪情，《做官与修德》描述了现实领导者具备的道德与素质，弘扬的是做官做人的修养与操守。两部著作风格迥异，各具特色。您在出版这两部著作时，有着怎样的思考？

刘长富：我一九七二年当兵，去了珍宝岛，在那里战斗过四年。对《神圣的守望》这部长篇小说，我国著名文学评论家汪守德在《解放军报》发表的评论文章中说过一段话：“作者笔下的官兵，是一群极为平凡普通却如同雕像般巍然屹立的人物，然而，他们始终坚守着自己的岗位，默默地奉献着自己的青春。他们的身后是祖国长时间的和平与安宁，这正是他们多年如一日神圣守望的终极意义。”2006年春天，我和几位战友相约重回昔日守卫过的珍宝岛。时隔三十四年，当我们再次踏上那片既熟悉又陌生的热土，真是百感交集。从历史的角度看，生活在今天的人们，不管你怎样面向未来，都隔不断历史，都不可能真正挥手告别过去的那个年代。守卫在珍宝岛上的战士们，他们明白军人保家卫国的使命。在他们的心目中，祖国的领土一寸也不能失守，因为领土关乎国家的主权，关乎民族的尊严。他们知道自己该坚守什么，该舍弃什么。该坚守什么呢？吃苦、奋斗、奉献；该舍弃什么呢？自私、享乐、贪欲。这就是他们人生的大坐标和方向盘。不论环境怎么恶劣，生活怎么艰苦，内心怎么孤寂，他们从未迷失过人生的坐标和方向。我们中华民族正是由于有无数象守卫珍宝岛战士那样默默奉献的普通人，才能生生不息。从珍宝岛归来，我就下决心把那些往事写出来。我想，在特殊岁月、特殊环境中发生的那些往事，有个人成长进步、前途理想的小事，也有事关国家、民族和军队生死存亡、荣辱沉浮的大事。个人的事忘了就忘了，最多是个遗憾，而事关国家、民族、军队的大事，是不能遗忘的。因为那些往事里面，有自强不息精神的传承，有艰苦奋斗精神的弘扬，有甘于奉献精神的宣示。这些精神的背后，则是无数军人们以使命、忠诚和责任为核心铸就的军队文化、民族文化的积淀。这些精神恰恰是过去、现在和将来，都需要发扬光大、一代一代传下去的。

最近由解放军出版社出版的《做官与修德》这本书，我思考了较长时间。本来，领导干部加强思想道德修养，这是一个普遍的要求，因为道德修养和人格建设，是为官者造福社会和人民最切实、最重要的保证，是掌权者立身处世最扎实、最深厚的根基。现在突出强调这个问题的意义在什么地方呢？我在书的序言中说了这样一段话：就整个社会来讲，当历史进入到社会转型转轨的今天，领导干部的人格建设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挑战。因为，领导干部人格的整体快速下滑，各级政府官员公民意识和公共精神的普遍缺失，是吏治腐败的突出象征，吏治腐败若得不到扼制，则一定会动摇政权的根基。那么，到底怎样正确认识和看待官德建设的现状呢？我有这么几点看法：第一，官德的底线在降低。领导干部的道德有上限和底线之分，所谓底线，就是每一个领导干部都必须自觉做到守住的，而上限则是领导干部思想道德升华到一定的境界，是更高层次的追求。可社会现实则是，把领导干部必须做到做好的深入基层、调查研究、多做实事、改善民生这些属于底线的事，拔高为上限，加以宣传赞美。上限与底线的混淆颠倒，是整个干部队伍道德水准下滑的突出表现。第二，官德的痛点在消失。许多领导干部对官场上、社会上出现的种种腐败行为、违法乱纪现象，不再感到惊讶、痛恨和愤慨，而是习以为常，见怪不怪，对日下的社会风气有些麻木，随波逐流，失去了应有的敏感、警觉和抵制。这种现象是非常令人担忧的。第三，官德的方向有些迷茫。在对外开放中，我们创造了与国际接轨这个词，而且，一段时间里这个词使用的频率非常高。在东西方文化的交流交融中，我们还没怎么真正分清东西方文化的精华与糟粕，就迷迷茫茫地接轨，结果，盲目地吸收了不少西方文化中的享乐主义的糟粕，轻率地扔掉了中华民族传统文化中忠诚、奉献、勤俭这些精华。现实告诉我们，官场的腐败，官德的颓废，对我们的国家和民族造成了极大的伤害，又贻留下了深重的危机。如果把眼光放远一点，这种腐败颓废，会使我们的领导干部失去名节，使我们的社会失去根基，更可能使我们的国家和民族失去未来。正是基于这样一种考虑，我动笔写了这本书。虽然这个话题有些敏感，但毕竟是有益于社会的。在人们的社会生活中，有些话总得有人去说，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我们每个人都应争取多做一些对社会有益的事情。

本刊：《做官与修德》一书的封面上，写有一段话：“置身官场，走入仕途，怎样使自己成为让同僚接纳，让人民爱戴，让社会尊崇的好官？”其实答案就在书名里，这就是“修德”。请您谈谈，应如何将修德贯穿于做官的始终？

刘长富：一场自上而下的党的群众路线教育实践活动，已经在全党拉开了帷幕。在我国经济发展的关键时期，在社会改革转型的深水区，党中央针对形式主义、官僚主义、享乐主义和奢靡之风等“四风”，再次提出要坚持群众路线这条执政的生命线，要求各级领导干部要“照镜子、正衣冠、洗洗澡、治治病”。

坚持群众路线，是领导干部官德修养的核心内容，它的实质仍然是领导干部如何正确地认识、看待、运用手中的权力，从一定的意义上说，领导干部加强道德修养，就是要学会用哲学的眼光，善于从哲学的角度看待自己的官职和手中的权力。权力一旦生成，就成为具有极大辐射力和诱惑力的一个谜团，只有用辩证的、科学的眼光，才能看清楚、弄明白权力的利弊得失，才能辨别清、看得准人生前进的方向，进而真正拥有认识权力、运用权力、驾驭权力的智慧。许多领导干部犯了错、犯了罪，不是因为他们就天生本质不好，而是缺少哲学的智慧，不能理智地对待得失，在权力的密丛中迷失了方向。中国古代有个包公，他劝告陈世美的儿女：长大读书莫做官。中国新闻周刊一则消息说，原铁道部部长刘志军涉巨额受贿案待判决，他在秦城监狱带话嘱咐女儿：千万不要从政。他们都把当官从政看成是邪恶的载体。其实，做官是一个非常美好、令人尊崇的社会职业，从政当官是没有原罪的。自从有了人类社会，就产生了管理社会的做官的人，并且，只要需要政府来建设和管理有序的社会，就一定需要人做官，就一定需要很多人从政。权力是个非常好的东西，做官的人可以利用权力的资源，更方便、更有效地为社会、为人民谋福祉，同时实现个人价值。但权力又是个坏东西，它从头到脚都沾满着腐败的因素，具有极大的侵染性和腐蚀性，驾驭不好就可能把你引向堕落。在现代社会条件下评论当官掌权具有风险，甚至是高风险，有很现实的一面，但也有夸大其辞的嫌疑，甚至把从政污名化。我觉得当官有风险，大多是自找的，那些风险源来自于自己污损的道德和肮脏的灵魂。不是所有做官的人都有风险，而是“贪”官者才有风险。那些贪婪成性又不知节制的为官者，心不正，行不端，从他伸手做恶的那一刻开始，就将自己的命运和人生赌进了法律的审判局，只要他没有改变贪婪自私的本性，早晚会走进法纪风险的暴风眼，风险时时在等着他。所以，从政为官者，应把握好人生的方向盘，不要太多的欲望，不要太多的占有，不要太多的享乐，不要太多的膨胀，这样就能化险为夷。

俗话说，“居官不难，听言为难；听言不难，明察为难”。人在干，天在看，这是我们常说的一句话。谁是天呢？依我看，道德是天，可以叫做天地良心。领导干部每做的一件事，道德的眼睛在盯着你，良知的天平在称量你，符合道德良心，天意民心会赞美你；违背道德良心，天意民心要鞭挞你。法纪是天，可称作法网恢恢。道德为软，法纪为刚，一软一硬，治国之道。当领导的手中有权有资源，但为人行事要依法而行，不能过格，更不能胡来。长久以来，人们为权大法大争论不休，但现实能够给我们这样的参照：权力可以一时一地大，但不会长久地大，倘若做恶多了，终究会有一天，法律来敲你的门，牵你的手，把你关进笼子里，把你送上审判台。百姓是天，又可以说是社会历史的主宰。人民群众好比天上的星星，领导干部为政的善恶是非，一定逃不过百姓的眼睛。如果你总是违背人民的意志，伤害人民的情感，损害人民的利益，人民一定会把你手中的权力要回来。所以当官的要有敬畏。有人这样总结：得道德之天，你可以润；得法律之天，你可以安；得百姓之天，你可以乐。这么看来，领导干部对道德要忠诚，对法律要忠诚，对人民要忠诚。如果违背了或叫背叛了，他们会一起找你来算帐：道德谴责你，法律制裁你，人民审判你，你无论如何也躲不过、绕不开、解不脱。

本刊：《做官与修德》一书有一个特点，就是大量引用了典故。全书十章四十节，引用典故有百余处，深入浅出，通俗易懂，于细微处见深意，足见您文化积淀之深厚。书中讲了“固文化根基”，您是如何注重文化修养的？

刘长富：文化积累或叫积淀这个词，份量是挺重的，内涵也是挺深的。接受正规教育，具有很高学历，这是有文化、有素养的特征。对于领导干部来说，则不止于此，而是要求他们在尊崇知识、尊崇科学、尊崇信仰、尊崇人才的同时，做一个自觉的思想者。文化不仅滋养着现代社会进步的道德灵魂，也塑造着现代化事业开拓者、引领者的人格品质。对于领导干部来说，文化是建立高尚精神世界的基石，而唯有读书学习，才能筑牢文化根基，丰富思想底蕴，达到心灵高度。习近平总书记在庆祝中央党校建校80周年大会讲话中，围绕加强学习这个主题，连续用了“我们的干部要上进，我们的党要上进，我们的国家要上进，我们的民族要上进”四个排比句，号召全党大兴学习之风，带领人民开创未来，走向辉煌。这个讲话具有极强的针对性，发人深省，催人奋进。我对读书学习的重要性有这样一个体会，它能使你从厚重知识的积累中形成智慧，有智慧才会使你的做官路、人生路走得平稳扎实。因为文化具有对大是大非的辨别力，它能够使你从古今中外纵横交错的得失比较鉴别中，就是从对各种事物发生、发展、变化的根源、成因、背景、趋势、结果的分析总结中，做出正确的抉择，使你在做官为人的重大问题上，始终保持清醒、自觉和坚定。

通过写作《做官与修德》这本书，对领导干部怎样加强文化修养和积累，我有这么几点粗浅的体会：

一是长期积累。围绕要写作这样一本书的目标，我至少思考准备了十几年的时间。十几年的思考，就是十几年的积累，更是十几年的学习。其实，不断思考积累的过程，就是一个由浅入深的学习过程。但这个学习积累不是随随便便翻几本书、查查资料，而是一个接纳煎熬、认真品味的过程。读书学习的状态，和一个领导者的生活状态、精神状态乃至人生状态是密切相关的。你想从生活里、事业中、官场上得到什么，就会有什么样的学习态度和阅读风格。如果把读书和学习看作是一个能动的鼓舞人、提升人、塑造人的过程，那么，这种阅读不是轻松自在的娱乐，而是一种自找苦吃的煎熬。这种煎熬释放出来的最大能量，是唤起领导者把承担好社会责任的注意力投向内心，在发现自己内心世界的同时，通过对照、比较、评价，真切了解自己的弱点和短处，建立起审视自己的机制，这是领导干部提升自我不可或缺的历练。

二是学会放弃。它包含着两层意思：首先要放弃娱乐。现在娱乐的东西太多，社会的快速发展，已经从电视走向网络，又由网络走进微信，男女老少成天钻在这个娱乐圈里。信息时代的特征就是能够开阔人们的视野，快速捕获各种各样的信息，让人的精神世界更加丰富多彩。但实践证明，这些除了会让你付出更多宝贵的时间，获得一时的快乐，在真正的知识和智慧积累方面，不会有多大的补益，对于领导干部来说，可能还会产生相当大的销蚀作用。因此，我们的领导干部还是关上电视打开书，至少也要少上网，多读书。其次，要增强读书的判别能力。且不说领导干部由于精力时间有限，不可能读太多的书，同时也有一个读什么书的问题。读书求知明理，不是简单地往脑子里装东西，而是一个扬弃的过程。不论是传统文化还是外来文化，都有精华与糟粕之分，因此，在兼收并蓄中，要自觉去粗取精；在开卷有益中，要能够去伪存真。每一个领导干部，为了社会的进步，为了子孙后代的兴旺，也为了自己扎扎实实立在官场上，应尽可能地多读书，读好书。

三是善于独处。说得白一点就是要能够耐得住寂寞。人的文化积累是在不声不响中进行的，而不可能在张扬喧嚣中实现。对于领导干部来说，工作、困难、艰辛是一种压力，而以提高自身精神品格的独处和寂寞是一种更大的压力和考验，完成好文化知识的积累，实现思想品格的升华，这是绕不过去的一道坎。人生寂寞独处包含身体独处、情感独处、心灵独处这么几个要素，概括地说，就是先把自己与喧嚣的外界隔离开一些时间，静下心来读点书，想点事，研究点问题，忘我地进行心灵对话，把自己的语言、情感、思想引向深处、高处、远处，这是一种意志，也是一种境界，更是一种责任。

本刊：从“爱人民”到“苦修练”，从“永远忠诚”到“走向高洁”，在这个过程中，实现了领导者的三重境界。其实，这不是每个领导干部都能做到的，需要不懈努力。这部著作作为“一校两院”学员的教辅书，相信定会给我们的领导者以启迪，在“成功与失败”的相互作用中，不断地成长、进步、提高。

刘长富：市委党校领导对《做官与修德》这本书给予了充分肯定，使我很感动，非常感谢你们。现在许多人都在关心、关注领导干部道德修养、作风建设这个问题。我写这本书既是共勉，也是自励。我觉得，在当前正在进行的群众路线教育实践活动中，强调加强领导干部的道德修养，这是整个社会的共鸣和共识。实现中国梦，求得社会经济的更好更快发展，没有各级领导干部这个中坚力量的觉醒是不可能的。所以，领导干部的道德修养，不是个人的事，而是事关国家、社会和民族，他们对社会的引领责任重于泰山。领导干部的道德修养，具有鲜明的时代性和社会性，但都需要从领导干部每个人做起。官德的底线既存在于社会之中，又都存在于每个人的心里。如果领导干部都不管不顾地降低自己的道德底线，那必然会造成整个社会道德水准的降低；如果每一个领导干部都以强烈的责任感和自觉意识，努力提升自己的道德水平，那一定会形成好的风尚，带动好的民众，进而塑造一个好的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