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玉春
(大连理工大学人文学院,辽宁 大连 116024)
通信栏是以刊发读者来信和编者复信为主要内容的报刊专栏的总称,其发端于清末民初并在五四时期获得繁荣发展。在栏目名称上,之所以不使用“读者来信”(letter to the editor或者letter from readers)而使用“通信”(correspondence),意在强调其不同于单纯的读者来信,而是包括读者与编者、读者与作者、作者与编者以及读者与读者之间的诸多书信往复,既有来信又有复信,关注其信息传递与思想交流的互动性。栏目的具体名称除了使用最广泛的“通信”之外,还有“通讯”(五四时期“通信”与“通讯”还没有明确的界定与划分,因而常常出现名称混淆、使用不准确的现象,很多报刊中的“通讯”栏,实际上为“通信”栏)、“来件”、“自由问答”、“读者来信”、“读者信箱”、“编辑室通讯”、“作者、读者、编者”,等等,不一而足。早在清末一些报刊就设立了类似的通信栏目,例如《苏报》的“舆论商榷”栏、《国民日报》的“南鸿北雁”栏、《民立报》的“投函”栏、《独立周报》的“投函”栏、《甲寅》的“通讯”栏等,但总体上尚未形成固定的专栏,偶有通信刊登也往往局限于读者的来信,很少形成话题以及引发相关讨论。到了五四时期,随着《新青年》“通信”栏的成功,其后几乎所有重要的、有影响的报刊都先后开设了类似的通信栏,包括《每周评论》的“通讯”栏、《国民》的“通讯”栏、《新潮》的“通信”栏、《晨报副刊》的“通信”栏、《民国日报·觉悟》的“通讯”栏、《少年中国》的“会员通讯”栏、《曙光》的“通信”栏、《小说月报》的“通信”栏、《小说世界》的“编者与读者”栏、《创造》的“通信”栏,等等。繁荣发达的报刊通信栏成为五四时期的一大文化现象。一方面五四时期通信栏是与其他栏目并列的独立专栏,很多报刊都在公告、启事或者投稿章程中明确了通信栏的独立位置,而且这一时期的通信栏表现出了固定连载的鲜明特征,栏目中往往接连几期对同一个话题进行多次讨论;另一方面,通信栏的参与者众多,五四时期通信栏为众多交流者构建了对话与交流、沟通与理解的平台,成为这一时期众声喧哗的言论空间。此外,通信栏的内容极其丰富,栏目中探讨的问题可以说涉及到了中国政治、社会、思想、文化、文学、教育等各个方面,内容十分驳杂。通信栏的显著特征便是采用了通信的方式以及书信的文体形式,这一对话方式契合了现代知识分子的心智结构与精神追求,更适合讨论问题和交流心得,从而成为具有现代意义的公共传播与交流的重要方式。
报刊传媒的兴起与现代知识分子的形成是转型时代两个“突破性的巨变”[1],正如有学者指出的,现代知识分子较之传统士大夫,在社会政治地位下降的同时,在文化上的影响力反而有很大的提升,其中一个极为重要的原因便是伴随着现代报刊传媒兴起而建构起的言论空间。对知识分子而言,自由言说是安身立命的根本,是知识分子发挥主体性的核心因素;而可供自由言说的话语空间则是言说生存的基本条件,是知识分子发挥主体性的前提。五四时期,繁荣发达的报刊“通信栏”作为传统书信与现代报刊传媒相结合的特色专栏,成为新知识分子对言论空间的想象与建构的一个缩影。梁启超曾指出,办报的首要原则即“宗旨定而高”,“以国民最多数之公益为目的”[2]。通信栏的设置同样有“定而高”的宗旨,概而言之,就是开创一个相对开放、自由、多元的言论空间,它不仅要为普通读者搭建起言说的平台,更要让知识分子间自由交流思想、多方展开讨论成为可能。对于这个前所未有的言论空间,怎样充分利用以何种机制保证舆论资源“优化配置”,从而使“声音”呈现最大化,成为一代知识分子不懈探索执著追求的重要目标。某种意义上,通信栏的开辟承载着知识分子的多重想象,是言论空间建构的一个试验场。
公共领域的形成离不开“普遍开放的原则”,如哈贝马斯所言,“把某个特殊集团完全排除在外的公共领域不仅是不完整的,而且根本就不算是公共领域”[3]。通信栏的独特之处正在于这种开放性,它为报刊同仁之外的普通读者提供了参与的机会与可能,试图营造一个“不分等级的论述空间”[4]。
首先,降低“门槛”,实现跨阶层传播。以晚清《时务报》为例,很多读者致函时都表示是帮“友人”转投的,可见彼时投稿虽未成为普遍的文化习惯行为,但读者已有了在报刊上发表言论的意愿。因此,五四时期通信栏开设伊始即受到读者的热烈欢迎。“通信一门,尤足使仆心动”[5],“见贵刊有通询答问一栏不竟雀跃”[6],“备读大志造福青年无任崇仰,又辟通信一门以为读者析疑辩难之助,用意良盛”[7]。读者由此享受到自己的话语权利,能够参与到公共空间中并发出自己的声音。尽管这种“声音”要受到各方面的牵制,有时还非常微弱,但毕竟是一种历史的进步,是超越时代的创举。
当然,很多读者还不具备与精英知识分子对话的能力,因此通信栏在开办之初,多数读者是以学生的身份向编者请教、咨询。以《新青年》第1卷为例,通信栏中咨询性质的来信占到90%以上,从“沪上学校如林,何者最优”之类的对学校的咨询,到“欲闭户自修”、“又苦乏相当书籍”之类的对书籍的咨询,可以看出当时读者的素质与水平。读者辉暹提出的问题在今天看来则近乎“小儿科”:“(1)吸灰尘有何害于卫生?(2)常见人颜色鲜艳而有血色,颇为可爱,此果何法使之然欤?(3)手指足趾上使爪因何自行脱落?(4)异族结婚,后嗣多慧健,究为何故?(5)运动后不即入浴乃防何种危险?(6)现时各种体操繁多,究以何种于身体之健康上为最适当,可否请示其法?”[6]读者如此郑重地向编者提问,从侧面反映出“五四”青年在科学知识上的贫乏以及对科学知识渴求。如上述第6个问题即对“体操”的疑问,就非个别情况,不妨参考一封鲁迅回复周作人的书信。“来信有做体操之说,而我当时未闻,故以电话问知……汝之所谓体操,未知是否即长井之所谓深呼吸耶,写出备考。” 长井是日本医院的医护人员,从信中不难看出,即便周氏兄弟样的精英知识分子在当时对体操也知之甚少。再以《晨报副刊》为例,彼时就不乏对上述科学常识进行探讨的文章,如《科学与吃饭》、《科学与常识》、《说卫生》、《体操的解释》,等等。其中一篇题为《衣服》的文章,不仅列举了衣服调节体温、防御尘埃、防御外伤、被覆裸体的诸多功能,甚至介绍了通气度、温润、吸湿作用,染色、污染、形状等科学知识[9],时人对科学常识的认知水平由此可见一斑。所以,通信栏中这些看似毫无意义的咨询,恰恰为今天的研究者从多角度全方位了解“五四”,提供了一种可能性。通信栏真实地记录了信息跨阶层沟通的初始状态,其中对很多被忽略、被遮蔽的历史细节的挖掘有利于呈现和展示历史复杂性与差异性。正是在这一意义上,通信栏成为“五四”研究中不可逾越的重要部分。而编者对读者疑问不厌其烦的耐心解答,极大地鼓励了读者的参与,加强了读者与报刊之间的互动。如对读者李大魁关于佛法问题的来信,编者在给予详尽地回答之后,还特意强调,“倘不当尊意,尚望再示,以发愚昧,不尽欲言”[10]。再如读者李平在来信中询问上海法文学校一事时顺便提及克鲁泡特金的《互助》,编者在回信中用了不少篇幅比较克鲁泡特金的“互助论”与达尔文的“竞争论”的异同。对此李平不禁称赞道:“谆谆不倦,足见记者之热心教诲”[10],此后更是成为频频光顾“通信”栏的“老顾客”。这样的互动方式,对读者充满了吸引力,也使通信栏成为充满活力的“启蒙场”。
其次,讨论的重心由“质析疑难”转为“发舒意见”。通信栏开设之初,读者来信多以信息咨询为主,但是通信栏这个言论空间的建构显然不仅为此而设,更要引导并促进公众就公共话题展开讨论,以期“真理愈辩而愈明”。因此,《新青年》从第2卷起发表“社告”:“以后如有析理辩难之文见赐,必当照录,以资讨论,否则无取焉”。《小说月报》中的一则启事同样是针对通信栏内容而言的:“本刊通信栏原为交换编者与读者间、读者与读者间的意见而设。近来接读者来信,有问某部书的出版处,或文学上某某主义作何解的,都要求在通信栏答复。我们觉得此种通信并非各表一个见解,没有给第三者看的必要,所以都另行专函奉答,不再排入通信栏里了,特此声明,并请通信者原谅”。启事中明确表示,通信栏的设置是为了交换“意见”,那些咨询类的通信“不再排入通信栏里”。
在编者的大力倡导下,事务咨询类来信越来越少,而各种讨论性质的通信大量出现,占据了通信栏的主导,包括《新青年》“通信”栏第2、3卷中对“孔教和旧道德”问题,第4、5、6卷中对“世界语”、“文学改革”、“国语与白话”等问题的深入讨论;《小说月报》“通信”栏第12、13卷中对“语体文欧化”问题的持续讨论,等等。通信栏的功能开始由“质析疑难”向“发舒意见”转型,其中探讨的问题可以说涉及到了五四时期中国的政治、社会、思想、文化、文学、教育等各个方面,许多重要的问题和思想都从这里得到认真的讨论和发展,“在许多方面成了中国杂志上第一个真正自由的公众论坛”[11]。
英国政治家、诗人密尔顿(John Milton,1608~1674)在《论出版自由》中提出了“思想的自由市场”这一概念。他认为让一切思想都公开表达出来,真理必定会在思想的自由市场上击败谬误。在这方面,通信栏显示出较其他栏目更为自由的特征。
首先,通信栏中的内容相对无所限制,其中既有对当时最热门的新文化运动的讨论,又有对政局的看法,还包括一些生活琐事、内心感悟的抒发,甚至一些相对敏感的、其他栏目不便刊出的内容都可以在通信栏中发表。如《现代评论》的“通信”栏中一个四川读者就在信中披露了四川人过的“古今中外未曾有的那样惨无人理的日子”。“现有好几县米卖十四五块大洋钱一斗,中人以下的家没有不吃草根树皮的,老年、幼童随时死亡相继,那一种尸骨狼藉,饿莩载道的惨痛情形,简直非我这一支秃笔,几滴淡墨可以形容得出的。……我们基江县……因为连年遭兵,少壮失业;生产一天少似一天;物价一天贵似一天;富人穷了,穷人更一天多似一天……胡憨的战争才完,四川又发生倒杨的战争。到底中国人是吃饭过日子呢?还是打仗过日子呢?”[12]该信以切身经历控诉了军阀混战所造成的生灵涂炭的惨状,这样的言论尺度在当时报刊的正式文章中是极为少见的。《新青年》“通信”栏中,编者在回复读者的来信时曾引申道,“惟举国上下,不许吾人以言论之自由,心知之而已,莫能吐也,希足下谅之”[10];《现代》“社中谈座”栏中编者在回答读者的来信时同样借机说道,“在目前这情势下,有些文章是不得不含蓄,倒并不是故意卖弄机关以图欺骗读者。写文章而不会含蓄,在今日之下所可能遭到的命运,想来你也不至于完全不知道吧”[13]。写文章不得不含蓄,在通信栏中却可以直言不讳道出个中曲折,这就是通信栏的特殊之处。总体说来,通信栏中讨论的内容涵盖了政治、法制、思想、经济、文教、军事、国际及社会等各个方面,而且基本上每封书信都言之有物,要么是咨询,要么是讨论,要么是质疑,为读者营造了一个相对自由的对话空间。
其次,通信栏使很多不成熟的想法得以发表。较之发表正式文章的栏目,通信栏相对来说无需冷静的判断和周密的思考,使读者敢于将自己的“浅见”公之于众。其中既有文学主将们相对学理化的观点发布,又有普通读者提出的相对感性、肤浅的疑问和看法,不同的社会群体在原则上都有了发言的机会,共同探讨各种问题,推动社会的进步和发展。一方面,通信栏中的很多来信者都非专家学者,对普通读者而言,只要自认为有一得之见,即使对问题只是一知半解同样有机会在通信栏中一试身手。通信栏的意义在于它使读者在不知不觉中逐渐培养出“我也想说”的兴趣。因此,尽管很多读者都在通信中表示“随便写的实在是‘拉杂’得很,还请你们见谅。至于所说的话,也不敢以为是没些‘瑕疵’,而且必有许多不合的地方”[14],但是,他们仍然不以为忤,勇敢地表达自己“拉杂”的想法,交流自己尚未思考“成熟”的观点。而且,很多作家正是从通信栏中走出来的,如当年18岁的巴金就曾大胆致信《文学旬刊》表示对鸳鸯蝴蝶派文学的不满,这封信很快于第49期的“通信”栏中刊出,并附有编者的赞许性答复,这样的通信经历对于青年读者的激励和影响可以说是十分深远的。《新青年》“通信”栏更是充分见证了读者的蜕变,与通信栏结缘的许多来信者,包括王统照、毛泽东、常乃悳、毕云程、舒新城、叶挺、张崧年等,都在日后成为了各个领域的精英知识分子,某种意义上通信栏成为青年读者的一个实习基地。另一方面,对于“荷戟独徘徊”的精英知识分子来说,这些“拉杂”不成体系的讨论和对话则为更深入的理论研究积累了素材,他们不仅从这些通信中吸取灵感修正意见,而且将自己在通信栏中发表的意见整理成正式的文章予以发表。例如,作为文学革命纲领意见的“八事”主张,其核心内容便首发于通信栏。《新青年》第2卷第2号的通信栏刊载了胡适的来信,其中提到了“欲言文学革命,须从八事入手”的主张。主编陈独秀给予高度重视并马上回信进行了相关讨论,同时邀请胡适“赐以所作写实文字,切实做一切改良文学论文,寄登《青年》”。随后胡适将之前的主张加以修改整理,这才成就了《新青年》第2卷5号上的那篇著名的、后来被视为中国现代文学开端之作的《文学改良刍议》。紧接着陈独秀又发表了《文学革命论》,并引发了其后的一系列相关讨论。正是这样的思考促进了对问题的研究和深化,使通信栏显示出不同于以往的问题意识,这一过程也成为彰显通信栏讨论功能的经典个案。
被誉为“五四新文学运动的思想先声”的《甲寅》杂志[15],较早地开设了通信栏,其背后所体现的正是编者“不好同恶异”的多元文化立场。在创刊启事中,编者就明确表示“与曰主张,宁言商榷”,《政本》一文中章士钊再次申明“为政有本,本何在?曰在有容。何谓有容?曰不好同恶异”[16]。对此,著名教育家杨昌济赞誉有加,认为“秋桐以好同恶异为社会种种罪恶之原因,大有所见。人不可不尊重自己之言论自由,又不可不尊重他人之言论自由”[17]。多元性是言论空间建构的必要条件,必须消解“同一性权威”的绝对专制,才能让“差异性”获得发展的空间,五四时期通信栏的繁荣正是这种多元思想的集中体现。
通信栏既是知识分子对读者进行启蒙的空间,又是知识分子之间多重对话的空间,正如《现代评论》在《本刊启事》中所强调的,“本刊同人,不认本刊为本刊同人之论坛,而认为同人及同人的朋友与读者的公共论坛”。通信栏作为言论空间的突出特征即是对不同观点和意见的包容,从而使众声喧哗的“声音”多元共存。往往同一期的通信栏中,既有普通读者的咨询、请教、质疑、讨论,又有精英知识分子间的商榷、争鸣,很多问题都是通过多重对话来展开探讨的。文言与白话、破与立、传统与现代、新与旧、激进与保守……这些看似水火不容、南辕北辙的言论,实际上却互为补充、不可或缺,通信栏中的多重对话形象地体现了五四时期多元观点间的对立与互补。新知识分子所秉持的“无论何种学派,均不能定为一尊,以阻碍思想文化之自由发展”的文化立场[18],在弘扬国学与传统文化的今天尤其具有重要警示意义。换句话说,在通信栏中知识分子完成了两种启蒙,即启蒙与自我启蒙。如陈独秀的激进与胡适的宽容看似针锋相对实则互为补充,再如当激进者对中国传统文化彻底否定、全盘西化时,保守者则致力于倡扬国粹,整理国故。正是多元观点彼此之间的对抗,形成了—种相互制衡的合力。通信栏中多元观点的并存,就是对“断裂说”最有力的反驳,因为五四时期并非一家独尊,而是新旧文化相生相伴,共同建构了“五四”文化。
“五四以来,写文章一开口就骂人,不是你打倒我,就是我打倒你,满篇杀伐之气,否则是讥笑刻薄,因此全无好文章”[19],钱穆先生对五四文坛的指摘虽然有些偏激,却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五四时期“骂人”盛行的现象。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报刊通信栏中的多重对话显得格外珍贵,观点立场各异的知识分子纷纷参与到通信栏的讨论中,充分体现出这种交流机制的有效性。对于不同的看法和意见,编者无论赞同与否,均在栏目中留有一席之地,而在同期报刊同一栏目的相近位置上刊登两篇甚至多篇意见相左的通信,其用意就在于让读者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最大程度地展开讨论。言论空间的理想状态应该是“共同世界借此呈现自身的无数观点和方面的同时在场,而对于这些观点和方面,人们是不可能设计出一套共同的测量方面和评判的标准的。……被他人看见和听见的意义在于,每个人都是站在一个不同的位置上来看和听的”[20]。通信栏的开辟正是为多元观点的并存提供了讨论甚至争论的机制,如《新青年》第5卷第1号和第6卷第4号“通信”栏中,就如实刊登了汪懋祖和蓝公武的两封来信,直言批评《新青年》“如泼妇骂街”、“似不容人以讨论”的霸道作风,对这些刺耳声音的发表本身就显示出栏目的多元性。“讨论只是在各表意见,不能多数取决”[21],“交流”思想而非“统一”思想,通信栏体现出的和而不同、求同存异的民主特征,促进了思想的繁荣。因此,通信栏的意义不仅在于容纳了众声喧哗的多重对话,更在于某种程度上改变着讨论双方论事说理的方式,其背后所体现的使信息、观点、思想得以产生、交流、传播并被公众接受的多重对话的交流机制在通信栏中得到广泛认同。真正的对话应当是自由的、平等的、真诚的、宽容的、和谐的,在宽容和谐的传媒生态环境中,坚持独立的思想,彼此尊重包容,追求理性对话,这才是通信栏的终极价值和意义所在。通信栏寄托着知识分子对言论空间的想象与建构,其中虽然不乏乌托邦色彩,但这种理想境界作为一种终极目标,即对个人意愿表达自由的崇尚和对个人意志、利益的尊重,却为知识分子指明了努力的方向。余英时先生曾将新知识分子的探索视为“过渡阶段的落日余晖”,实则就其对报刊言论空间的想象与开创而言,这一时期的新知识分子更像初升的“旭日”,其微露的光芒鼓舞了其后的知识分子,成为其后几代知识分子为之不断奋斗的动力与目标。
作为一种具有现代意义的公共传播与交流方式,通信栏记录了一代知识分子相关思考与言说的动态过程,这些“思想的草稿”不仅为研究者更好地触摸“五四”提供了大量鲜活的历史细节,也为研究公共空间中知识分子的主观能动性与创造性提供了新思路。通信栏容纳并培养了知识分子间的多元互动与对话,并借助现代报刊的传播优势形成广泛的公共舆论,有效促进了“五四”思潮的传播。通信栏作为新知识分子对言论空间想象与开创的一个缩影,所体现出的鲜明的文体意识与文体特征,以及自由、民主、开放、多元的五四精神与观念,为重塑当代传媒的言论生态环境提供了重要的精神资源与价值参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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