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裳 衣
即使马蹄疾如风,溅起一路烟尘,邢少风还是感到自己被人盯梢了。
要是换做平时,他一定恶狠狠地勒马拔剑,只是今日有要事在身,他实在无暇理会——大抵又是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毛贼看他马队露着富贵相,想勒索些银钱花花罢了。
“少爷,对方好像只是孤身一人!”与邢少风同行的剑师丁三策马上前,在马蹄的狂奔声中费劲地喊出一句话。
邢少风挥挥手,示意丁三无须理会。
身为江南第一大门派——八相门大少爷的邢少风,此时满心焦虑。就在前几日,他接到急报,他的父亲、八相门门主邢玉突发怪疾,生命垂危。正在京城游玩的邢少风心下一惊,立即带了些精锐剑师和得力的家人,星夜兼程,往苏州城赶去。
八相门不仅仅是江南武林的中流砥柱,门主邢玉那一手出神入化的八相阵更是已经独步天下。可邢玉并不是单纯的武痴,在他的操持下,八相门还坐拥授武、售药、押镖等等营生,即使在富庶的江南,八相门的财力那也是数一数二的。
邢玉育有一子邢少风,然而这位邢家少爷生来富贵,娇生惯养,恶名不少。苏州城里的百姓总爱议论,说这位少爷日日不是在江南各地滋事斗狠,便是上京城花天酒地,只是老爹家底厚,便也只好由得他败去。每说到此,百姓们总是会恰到好处地配上一声叹息:“作孽啊。”
不知不觉,天色已晚,江南独有的小雨挟裹着寒意洒落,而此时马队也抵达了镇江。
“少爷,在镇江找客栈歇一宿吧,马快不行了。若休整好了,明日一早出发,日落前便可回府。”
邢少风紧拧着的眉头一直没有松开。听到丁三的建议,他点点头,又问道:“送信之人可有说过我爹的细况?”
丁三想了想:“那人是个小厮,想必也不十分清楚,只听他说老爷的病怪得很。据说是在某日突然昏迷,竟是无论如何也醒不过来了。夫人已差人去伏牛山请了神医窦千年,要是能请到,我估计也是明日便能到苏州。”
邢少风“嗯”了一声,直到进了客栈,也没再说话。几个家丁在随身携带的包袱中取出精巧细致的云锦被单,铺在邢少风的床上,随即又备好了餐点。虽然时间仓促,这餐倒也十分华丽:镇江土产的上品白鱼蒸得恰到好处,糖醋小排香味四溢,佐以各色精致小点,让人食指大动。
邢少风一个人坐在桌前,却是一点胃口都没有。房间里只有灯花燃烧,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有些孤独。
“咕……”不合时宜的声音突然响起。
邢少风警惕地站起身:“谁?”
没有回答,但窗外有个影子微微晃动了一下。邢少风“噌”地拔剑,便欲向窗口刺去。
谁知那黑影不但不躲,反而“砰”一声破窗而入!邢少风反应不及,被黑影一瞬间便制住了穴道,动弹不得。
丁三闻声带人赶来的时候,被屋里的情景吓了一跳——比金子还宝贵的少爷此时被绑在柱子上,被浇了满头的蒸鱼汁,嘴里还塞着一块不知从何而来的臭抹布。而一个面若冰霜的美艳女子,此时正左手抓桂花糕,右手夹排骨,毫不客气地在大快朵颐。
那鱼汁一点点地往下滴,糊了生平最恨污脏的邢少风满脸。微微的腥味和黏腻感让他简直要呕吐出来。可是他不能吐,因为嘴里还塞着臭抹布,更因为这女子只用了一双筷子就将丁三和一众随从制服,点了他们的大穴,胡乱扔在地上。
又过了不知多久,这女子终于将饭菜吃完,这才慢慢走到柱子前,扯掉了邢少风嘴里的抹布。
“你……你是谁!”邢少风顾不上恶心,当务之急是弄清这神秘敌人的身份。
“就凭你?你有什么资格问我?”女子冷冰冰地盯着邢少风。
虽然布衣荆钗,但仍然掩盖不住她惊人的美艳,只是这样的脸蛋毫无表情,冷漠得瘆人。
“邢少风,前几日在京城干的好事,你还记得吗?”
“啊……什么事?”邢少风虽然爱玩爱闹,在京城也有几个酒肉朋友,时常到处吃喝,但他确实不记得前几日在京城干过什么坏事。
“不记得?”女子挑起了眉毛,“不记得也不要紧,今天算是一个小教训,以你的性子,我们多半还会再见。”
说罢,她素手一扬,竟生生割断了捆绑邢少风的绳子,又从窗户一跃而出,消失在漆黑的雨夜中。
只是,哪怕再疑云笼罩,再惊魂未定,赶回苏州才是头等大事。将丁三等人解穴之后,邢少风便吩咐了下去,一行人连夜冒雨赶路,终于在第二日一早回到了位于苏州城南的邢府。
一进门,便是憔悴的母亲前来相迎,邢少风赶紧扶住她,询问父亲的情况。
母亲擦了擦眼角泪光,轻声道:“窦千年也是刚刚赶到,我已经让他进了你父亲的房间看诊,是好是歹,且等这窦神医瞧一瞧。”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身材滚圆、留着络腮胡的窦千年终于从邢玉的房中走了出来。邢少风赶紧迎了上去:“窦神医,家父……”
“咳咳……”窦千年摸了摸络腮胡,扬手打断了他,“这邢门主,发的是最凶险的心火疾,大抵是因为门中事务太过操劳,导致修炼不足——邢少爷,这八相阵的门道,你比老夫更清楚。”
邢少风点点头。八相阵并非阵法,而是一门内功心法,悟透这门心法的修行者可凝气化阵,以一敌百。只是,这心法需要日日修炼,以气养气方能平安,若心气稍有不足,便会反噬修行者,引发心火之疾。
这本是八相门的秘辛,想必是母亲为了方便诊断,已经告诉了窦千年。
“窦神医,这该如何是好?难道竟不能治?”
窦千年瞪圆眼睛:“无知小儿!这世上有我窦千年治不好的症?”
邢少风闻言大喜,赶紧赔礼:“那还请神医出手……”
可窦千年一瞬间又突然蔫了:“只是呀……”
“只是什么?”
“药方可以开,只是那药引十分稀少,据老夫所知,整个江南一带,只有独一份。”
“请神医指教,无论花费几何,我一定买来。”
窦千年翻了个白眼:“买?呵呵,告诉你,那药引,便是丐帮江南总舵的镇舵之宝,牛椽子!”
邢少风手上的茶碗差点摔到地上。
窦千年找了张太师椅坐下,沉声道:“丐帮的风格,邢公子想必也是知道的。尤其本任帮主谢无二,性情乖张孤僻,视其他帮派为粪土。八相门财大气粗,做派豪华,应是被丐帮视作眼中钉吧……况且那牛椽子被放置在总舵重地,岂是常人能接近?”
邢少风点点头:“八相门与丐帮总舵同在江南,恩怨不少,此前也有门人起了不少冲突,若向丐帮开口,是万万得不到那‘牛椽子’的。我该如何是好……”
窦千年的眼睛滴溜溜一转,突然计上心来:“老夫倒是有个想法——那谢无二膝下无子,因此对丐帮中的青年才俊多有提携。若能成为谢无二器重的弟子,那接近牛椽子也能容易许多。尤其邢公子常流连京城,江南一带见过公子的人不多。至于时间,倒不必担心,邢门主的心火疾只是昏迷,性命却是无碍。”
“窦神医的意思是……”邢少风隐约参透了他的话语,后背冷汗涔涔落下。
“公子天资聪悟,怎会不懂?老夫的意思便是——乔装潜入丐帮,伺机偷取牛椽子!”
几场雨之后,江南一夜入秋。寒意渐深,笼罩着整个苏州城。
淅淅沥沥的秋雨滴落,邢少风伸手抹了抹脸,没想到把脸抹得更脏了。他叹口气,端起饭钵,拢拢衣衫,继续在这条长街上游走。说是衣衫,其实也仅仅是能遮蔽身体的破布而已。而不好意思开口乞讨的邢少风,饭钵里总是空空如也——他已经饿了两天的肚皮了。
前几天,邢少风扮作家道中落的外地穷书生,找到了苏州城里的几个乞儿。没想到这些乞儿竟是十分爽快,为他引见了一位小头目,利落地入了帮。
他褪下了身上“已是粗劣不堪”的朴素书生服,披上了一块臭烘烘的破布,那一刻,他差点就哭了出来。
只是过了几日,他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蹲坐在长街的飘香酒楼面前,想要遮遮风。屁股刚挨着石板,背上就被人飞起一脚,踹了个狗啃泥。
“哪儿来的臭花子,滚远点!”
邢少风抬起头,是飘香酒楼的店小二,这位凶神恶煞的小哥显然没有认出他。当邢少风还是贵公子的时候,这位小二可是跑上跑下,谄媚得不亦乐乎,没想到人还是那个人,换了身行头,却招致如此不同的待遇。
“听不懂人话是不是?想挨打?”店小二捋了捋袖子,恶狠狠地喊道。
邢少风闻言大为光火,正欲发作,却被一道黑影在身前拦住。
“怎么和叫花子较劲呢?来,给我开个雅间,上酒。”
“哟,是丁三爷,来来来,三爷这边请……”
丁三转头看了一眼邢少风,趁人不注意,往他身前扔了一个油纸包。
秋雨越来越大,邢少风觉得很冷。当然,觉得冷的不止他一人,和他一起坐在街角哆嗦的还有一只全身湿透瑟瑟发抖的小狗。
打开油纸包,里面是香喷喷的桂花糕。饥肠辘辘的邢少风苦笑着看了小狗一眼,将最大的一块递给了它。
“你跟着我,会饿死的。”他伸手摸摸小狗的头。
小狗欢快地叫了两声,似乎很感谢邢少风的喂食,也没有要离去的意思。
邢少风有些无奈地抱起小狗:“那么,就叫你小饱吧,希望以后我们每天都吃饱,不要再饿肚子了。”
几块桂花糕并不能真的解决温饱问题。在当天,邢少风终于硬着头皮,讨到了自己的第一顿饭。
给饭的是一位老婆婆,在得知邢少风的来意后,她打开了门,笑着请邢少风进屋一坐。
“不不不……”邢少风连连摆手,“会弄脏您的屋子。”
“小哥是丐帮的吧?”老婆婆的语气有些开心,“你们丐帮的人,最是行侠仗义了,上次有恶霸来抢我家财物,全仗着陈长老带着丐帮的小兄弟们,打跑了恶霸,保护了我家啊。”
说着,老婆婆替邢少风盛了热腾腾的米饭和鸡腿,见小饱可爱,又给了它一根肉骨头。邢少风连声道谢,忽又想到了什么似的,问道:“对了婆婆,您可知道那陈长老现在何处?”
“那位陈长老总在观前街那边活动,我昨儿还见着了。”
邢少风点了点头。
想要迅速接近谢无二,通过长老级别的人物往上爬总是没错的。吃完了饭,邢少风带着小饱到了城西的破庙中,捡了干草仔仔细细地铺好,又将四周脏物扫除,这才睡下。
破庙中的邢少风做了个梦。
梦中的他又回到了纸醉金迷的京城,他和几位贵公子一起在“揽月楼”饮宴,席上珍馐美味如流水,红木烤鸭、清蒸鲈鱼、飘香蟹羹、红烧狮子头、水晶肴蹄……他醉意正浓,杯中美酒洒了一地。喝到兴起处,他索性将桌上的菜肴全都往楼外抛去——楼下街边有几位乞丐正端着饭钵乞讨。
“喂,花子们,来吃好东西啊!”
几个乞丐一回头,邢少风呆住了。他们全都长了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他们全都是邢少风!
那桌上的鱼虾蟹似乎都活了一般,纷纷往邢少风身上爬来,弄得他奇痒无比,甚至有些疼痛——
“啊!”邢少风惊坐而起,发现自己还是身处破庙,而小饱正在一边吠个不停。
哪有什么鱼虾蟹,分明是两只大老鼠在身上乱窜!
他顿时头皮发麻,发了疯似地抄起破布便往身上抡去。两只老鼠被赶到地上,目露凶光,吱吱乱叫。
突然间,传来“咻咻”两声,再定睛一看,那两只老鼠竟被两粒石子击中,晕了过去。
邢少风心下一紧,探头往庙外张望。
“你看什么?”
这四个字就像一道惊雷,在邢少风心头炸开。
他有些缓慢地回过头去,感到自己的双腿已经有些不受控制了:“你、你……”
“我怎么了?”
还是那身朴素的麻布裙子,美艳的女子冷冰冰地走到邢少风面前:“看来,你还没忘啊。”
破庙中安静了下来,一时间连小饱也不再叫唤了。不过让邢少风紧张的事情并没有再次发生,这位命中注定的女煞星似乎已经不屑于再把脏兮兮的邢少风绑起来侮辱了。她跳上破庙的香案盘腿坐下,饶有兴味地打量着邢少风。
“当乞丐的感觉,怎么样?”
邢少风抿紧双唇,没有回答。
“呵呵,觉得自己被羞辱了是吗?”女煞星扬起眉毛,嘴唇仍然平得像一条直线,看不出任何感情,“鬼鬼祟祟,混入丐帮,所为何事?”
“你……”
“你什么你!你以为那点鬼蜮伎俩能瞒得过我?装成穷书生、上街乞讨、还向人打听陈长老的消息,你有什么企图?”女煞星伸手一翻,一柄明晃晃的匕首便抵住了邢少风的脖子,“若不说实话,我也不杀你,只是委屈那两只老鼠要被塞进你嘴里,这样可好?”
“不要!”邢少风被她的话吓出一身鸡皮疙瘩,连番摇头,“告诉你便是!这一切,只因我父亲……”
风雨潇潇,透过破庙的四面烂墙涌了进来,小饱已经睡着,时不时伸出舌头舔一舔面前的肉骨头。邢少风与那女子相对而坐,他说,她听,说完后一阵沉默。
“你说,你想要接近谢无二,偷走牛椽子?”
“……也不是偷啦,我想,万一我表现好,帮主将那牛椽子赏我也不一定。”
女子闻言,脸上终于有了一丝鄙夷的笑意,这让她明艳的面容更添娇媚:“邢少风啊邢少风,你也太瞧得起你自己了。”她伸手摸了摸小饱的头,“不过你倒是说说,为何收留此狗?”
“狗可怜,便收留了。”
“那为何又欺压良民?”
“我何时有欺压良民!只是做派富贵,难免招人口舌,你倒是在这苏州城里找出真被我欺负过的人来对质!”
“为何侮辱乞丐?”
“侮辱乞丐?”邢少风挠挠头,恍然大悟——敢情这女子一直纠缠他便是因为在京城酒楼抛菜一事,“那件事……的的确确是因为喝醉了,但确实是出于好心……”
“好心?”女子抬手就扼住他的喉咙,让他动弹不得,“我明日将小饱的狗食扔在地上,叫你来食,你觉得如何?”
“咳咳……”邢少风拼命挣扎,“若……若是饿极了,有何不可……”
“哈哈哈哈,”女子松开手,突然笑得前仰后合,“邢少风,你倒真是个有意思的人。”说完突然话锋一转,“牛椽子的事情,我可以帮你,但你要听我号令,明日在观前街,须得如此这般……”
第二日,雨仍未停。观前街一处破旧民房中,陆续有不少乞丐进出。邢少风拿着女子给的一块木头令牌,忐忑地走到了门口。
“出示长老令。”门口的乞丐面无表情。
邢少风将那木头令牌翻在手里,对方点了点头,便为他开了门。
令人惊讶的是,这民房内部别有洞天,虽不豪华,但面积极大,里面已聚集了不少人。邢少风暗中记着女子的嘱咐,绕过人群,想悄悄地往后院东厢房走去,没想到迎面跑来一个小乞丐,一把便拉住了他:“长老这边请,大会马上就开始了!”
邢少风被小乞丐拽回了大堂,心中焦急,正在找机会脱身时,却见一个胡须花白的老乞丐拄着木棍,走到了大堂的正中。
人群一瞬间就安静了。
“各位长老,”老乞丐开口说话,声音很是雄浑有力,“今日是丐帮江南总舵三月一次的堂会,感谢大家给我谢某薄面,莅临此处。”
邢少风脑袋“嗡”一下就大了:女煞星只说来这里能悄悄偷到牛椽子,可没说这里是丐帮堂会,更没说谢无二本人竟也在此!
“本次堂会有三件要事,需要和各位长老共同商议——首先,那张瞎子手下的走马帮,今日在江南武林恶名昭著,犯下累累罪行,却因背景深厚,连官府也无可奈何。我丐帮素来以侠义之风行走江湖,因此如何翦除走马帮的势力,是今日商议的头等大事。
“其二,我近日得到消息,本帮有些弟子,行为不端,滋事扰民!今天让各位长老前来,也是想让长老们清查座下弟子,杜绝扰民行为再次发生……”
邢少风没有听完,他趁着大家聚精会神盯着谢无二的时候,悄悄地留出了大堂,向后院东厢房跑去。
然而天不遂人愿。他进了东厢房,目光搜索了一圈,最后落在了书架中央一个精致的铁盒子上,他正要伸手去取,屋外却传来了脚步声。情急之下,邢少风一个骨碌翻到了床下。事已至此,只好静观其变了。
“帮主吩咐明日将牛椽子取出,你可得看好了,别出什么岔子。”
“知道了。唉,你说芝芝小姐服了这牛椽子,能好起来吗?”
“若好不起来,估计就真的……撒手人寰了。芝芝小姐一生坎坷,今晚我便是去佛堂通宵跪着,也要为她祈福。”
两个小厮打开盒子检查了一番,重又将牛椽子放好,渐渐走远。可他们的对话一句一句砸进邢少风心里,让他周身如火烧般痛苦。
有个素不相识的小女孩,也同样命悬一线。夺走一条生命来换取另一条生命,这真的是他愿意做的事情吗?
“你你你……”窦千年刚摔了茶杯,不顾小饱的狂吠,开始吹胡子瞪眼,“不孝子!”
邢母伸手拭泪,却没有多说儿子一句,只是默默地转身离开。
“窦神医,”邢少风上前,深深一揖,此时他乞儿的装束并未改变,只是他自己似乎已不觉得肮脏可憎了,“我也是偶然才得知,这牛椽子是谢帮主要用来救人用的。我邢少风虽然习武差劲,学文不通,可我深知,我没有权利夺走别人的命。窦神医,我爹的病,您一定还有办法,请您尽力施救,无论任何代价,我都愿意承受!”
窦千年哼了一声:“邢大少爷看来是被丐帮的臭叫花子们灌了迷汤,满脑子微言大义行善积德。我实话告诉你,天下确实不止一根牛椽子,这第二根牛椽子在漠北塞外的鸣沙山的沙大师手里,想要去那儿,必定是历经磨难,你这样的纨绔浪荡子,甚至随时丢了小命!”
“我愿意!”邢少风语气坚定,“窦神医,我愿意赴漠北一行。”
“路上没水喝!不能换衣服!”
“我能坚持。”
“沙大师性格古怪,不允许带随从!更没有马车!”
“没关系。”
“他一生气就杀人!你不怕?”
“不怕。”
窦千年瞪了邢少风一眼,突然一屁股坐了下来,大口喘气:“我……不行了。”
“窦神医,你怎么了……”邢少风大惊,正欲上前搀扶,忽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进大厅——是父亲邢玉!
“好了,老窦,到此为止吧。”邢玉说完,对门外拍拍手,又走进两个人来。
谢无二!女煞星!
邢少风目瞪口呆,倒是谢无二熟门熟路地找了个凳子坐下,拍了拍笑得前仰后合的窦千年,对邢少风解释了整件事的经过——
八相门少主邢少风,并没有如父亲般过人的天赋,反因家境富贵,从小无拘无束、放浪形骸。邢玉担心邢少风沾染上纨绔之气,未来不能肩负重任,某次恰逢丐帮帮主谢无二与神医窦千年来访,三个老头子便商量出一个“改造”计划,想要洗掉邢少风身上的富贵气,也想看看这年轻人究竟品行如何,这才有了邢玉装病、窦千年怂恿、谢无二撒谎……
“你们……”邢少风气恼之际,忽又想到什么,指着在冷冷旁观的女煞星问道,“那她呢?她绑我打我,也是你们安排的?”
三个老头子连番摇头,见邢少风脸色渐黑,窦千年更是带了头,三人一溜烟就跑了出去。
“你到底是谁!”他盯着眼前的冷面女子。她把玩着手上一根褐色棒子,满不在乎地迎上了邢少风的目光。
“谢无二是我爹。”
“胡说!江湖人都知道谢无二膝下无子!”
“对啊,我是女儿嘛。”
“你……喂,手里是什么!”
“牛椽子。”
“……真的吗?像骨头。”
“牛椽子本来就是牛的大骨头。随便找家酒楼后厨,想要多少给你多少。”
没等邢少风回话,女子便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临了还不忘抛下一句话:“对了,我叫谢芝芝。酒楼的事情,若有再犯,我会再来找你的!”
一阵刺骨的秋风吹过,邢少风和脚边的小饱一起打了个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