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中国模式”基本构架的整体性思考:以若干“关键词”为切入点

2013-08-15 00:46
中共宁波市委党校学报 2013年5期
关键词:中国模式改革开放现代化

张 明

(南京大学 哲学系,江苏 南京 210093)

近年来,随着中国经济发展水平的不断提高与综合国力的稳步增强,“中国模式”已悄然成为炙手的“热词”而倍受关注。学界关于“中国模式”的研究呈现多元化发展之趋势,有学者从经济角度对“中国模式”展开研究,还有学者从政治、文化和社会等维度对“中国模式”展开分析与探讨,亦有学者从人类文明与现代化高度对“中国模式”进行解读与阐释。关于对待“中国模式”的基本态度与价值取向,也可大致划分为三大基本类型:一是“肯定说”,即肯定“中国模式”的内在生命力甚至进而推崇所谓普世性;二是“否定说”,即认为“中国模式”由于内在不可调和的弊端必然最终走向崩溃,甚至有学者根本否认“中国模式”的现实存在性;三是“综合说”,即在肯定“中国模式”现实合理性的同时也深刻洞察其内在弊端与缺陷。上述相关研究视角的多元化趋势,直接生成了异常丰富的研究成果,构成了目前学界关于“中国模式”研究的基本理论趋向。不可否认,学界上述研究与探索,对于深化“中国模式”研究具有不容忽视的重要意义。但纵观现有研究成果,不难发现仍缺乏一个关于“中国模式”的共识性定义,各家源自不同理论立场或学术旨趣而从不同视角展开对“中国模式”的理论探索之旅,或者从单一视角展开分析,或者从单纯的现象层面展开探索,或者根本是在迥然相异的理论基础上展开“论争”,而缺乏从整体性、全局性层面出发,缺乏透过现象深入对“中国模式”内在本质特征的揭示。上述研究范式必然导致在对“中国模式”研究过程中只及一点,不及其余,无法勾勒出关于“中国模式”的整体性画像,也无法达及对“中国模式”本质性理解的生成。笔者以为,“中国模式”从本质上而言就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模式,是在改革开放新的历史条件下,中国共产党人团结带领全国人民对于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基本经验的总结、提炼和概括。

关键词之一:历史基座——改革开放前后30年历史的有机衔接

“中国模式”尽管是由国外学者在近年来首先提出并成为“热词”,但不可否认,作为现实存在形态的“中国模式”,在时间坐标上必然先于作为词汇话语表达形式的“中国模式”。也就是说,“中国模式”是特定历史条件下、特定历史因素“综合作用”的必然结果。那么,何为“中国模式”产生的具体历史条件?这里其实关涉“中国模式”产生的历史起点问题。关于这一问题,学界存在不同意见与分歧。有学者认为,“中国模式”产生于改革开放30年历史进程之中,是对改革开放经验的历史总结。上述观点在目前学界占据主流地位。还有学者认为,其实“中国模式”早在建国初期就已开始起步,在改革开放中正式生成,在后改革开放时代不断完善。[1]可见,这种将“中国模式”起点界定为新中国成立的观点有其内在合理之处,它从本质上凸显了改革开放前30年历史积淀对于建构“中国模式”不可或缺的重要意义。然而,其模糊了“中国模式”的内在本质特征,忽视了“两个30年”之间相互联系、相互区别的双重关系。甚至有学者提出“中国模式”从纵向上而言应该包含中国的革命模式、中国的社会主义改造模式和中国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模式,因此,“中国模式”从纵向上可以追溯到中国共产党成立伊始的1921年,即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革命的伟大历史实践之中。[2]这种观点无限制拓展了“中国模式”的内涵,与当下处于言说中心的“中国模式”不是处于同一话语体系。其实,笔者认为,界定“中国模式”的历史起点问题并非是一个单一时间规定性的“裁断”,而是建立在科学“诊断”“中国模式”生成的“母体”基础之上。也就是说,只有科学揭示“中国模式”究竟从何处而来,生发于何种具体社会历史实践过程之中,才能科学阐释“中国模式”的历史起点问题。

目前在学界、政界备受关注的“中国模式”,从本质上而言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模式。也就是说,当下讨论的中心或聚焦点只能是改革开放30年来由中国社会主义独特建设经验所构成的“中国模式”。这一明确性规定是界划“中国模式”的前提性条件,它明确将“中国模式”从所谓中国特色革命模式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改造模式等区分开来,不仅赋予“中国模式”以明确的时间性规定,而且也准确彰显了“中国模式”生成的现实路径与载体。尽管有学者曾考证“中国模式”一词早在20世纪80年代就由日本学界首先提出,并且认为日本学者明确将“毛泽东战略”称为“中国模式”。[3]很明显这种将“中国模式”追溯到毛泽东时代观点的核心在于界定了“中国模式”以革命主体性为核心的权力话语体系,这与我们上述关于“中国模式”的相关鉴定在本质上不一致。笔者以为,目前处于话语言说中心的“中国模式”,不是关于中国革命模式的表达,而是关于中国社会主义建设模式的理论凝练。简言之,当下讨论的“中国模式”的主题只能是社会主义建设,而不是社会主义革命或改造。毛泽东时代的显著成绩和主要实践是革命活动,尽管在社会主义建设问题上也做出了艰辛探索,诸如写作了《论十大关系》和《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问题》等理论成果,并且在实践过程中对某些方面也做出了探索与创新,但实事求是而言,建国后我们在社会主义建设上所实行的战略规划或基本政策、策略从根本上而言未能突破“苏联模式”,未能形成符合中国具体实际的社会主义建设模式。进一步而言,从总体上看,建国后由于主客观原因限制,我们实践的主题和工作重心仍然停留在革命斗争上,不管是现实存在的所谓“革命运动”抑或是思想领域内进行的革命斗争,其指导思想仍然是以阶级斗争为纲的革命理论逻辑。因此,改革开放前30年,关于社会主义建设科学合理模式的生成,不仅缺乏理论根基的支撑,而且缺乏现实实践场域的作用。只有在改革开放新的历史条件下,只有实现了工作重心向经济建设的转移,只有实现了指导思想的顺利转变,才具备“中国模式”生成的合适“环境”。改革开放的伟大历史实践是建立在中国具体实际基础上,关于中国社会主义建设规律的探索,在这一历史进程中,拨正了中国未来社会发展的“航向”,也逐渐制定并完善中国社会主义“航船”的具体“航线”,形成了关于“中国模式”的若干内在规定性。具体而言,改革开放以社会主义建设为主题,契合了“中国模式”的内在基本规定性,“中国模式”是关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经验的科学总结;改革开放坚持从中国具体实际出发,彰显了“中国模式”的内在基本属性和中国特色,“中国模式”凸显了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建设的实践路径,其既区别于传统社会主义建设模式,也将其与发达国家或广大发展中国家社会发展模式相区分;改革开放关于中国社会主义建设事业的探索构成了“中国模式”的基本内涵,改革开放历史进程中的基本经验是建构“中国模式”的基本“原料”。因此,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改革开放新的历史时期是“中国模式”是历史起点,改革开放伟大历史实践是“中国模式”生成的“母体”,改革开放结合中国具体实际的科学探索是“中国模式”生成的科学机制。

当然,将“中国模式”的历史起点与“母体”界定为改革开放,并不等于据此认定“中国模式”与改革开放前 30年历史之间毫无任何关系可言。如何科学评判改革开放前30年实践与“中国模式”之间的内在逻辑关系,是研究“中国模式”不容回避的重要问题。在此问题上,我们坚决反对绝对主义思维方式的显现:一方面,将“中国模式”界定为改革开放前三十年的做法,不仅不具备理论与现实的合法性支撑,而且无法从本质上界定“中国模式”的内在独特性;另一方面,完全割裂改革开放前后30年历史之间的联系,将“中国模式”视为对改革开放前30年历史的直接否定,也不具备历史感与现实感的合理性论证。虽然“中国模式”真正得以生产的现实载体是改革开放,但不可否认其与前30年之间历史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甚至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倘若脱离前30年历史,“中国模式”便成为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具体而言:

首先,“中国模式”是对前30年未完主题的继承与发展。前30年是一部跌宕曲折的历史,以毛泽东为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提出了关于未来社会主义建设的基本规划与设想,但是由于主客观原因限制,关于社会主义建设探索的基本思想未能很好的加以延续,并犯下了严重错误。而“中国模式”正是重拾社会主义建设的伟大历史任务,并且在新的历史条件下结合中国具体实际进行了崭新的探索与创造。正如邓小平所言,“从许多方面来说,现在我们还是把毛泽东同志已经提出、但没有做的事情做起来,现在我们还是把毛泽东同志已经提出、但没有做的事情做起来,把他反对错了的改正过来,把他没有做好的事情做好。今后相当长的时期,还是做这件事。”[4](p300)

其次,毛泽东晚年的错误与教训为“中国模式”的开启提供了宝贵的财富。“毛泽东晚年错误是在探索什么是社会主义和怎样建设社会主义道路过程中发生的,其教训对于后毛泽东时代建设社会主义具有重大的现实针对性。”[5]毛泽东晚年将党和国家的工作重心错误地转移到阶级斗争上,并发动了“文化大革命”运动,给国家和人民造成了严重灾难。而改革开放正是建立在对毛泽东晚年错误的科学总结基础之上的结果,“中国模式”可以说是对毛泽东晚年错误的科学总结与凝练。“中国模式”是建立在对毛泽东晚年“双重历史遗产”的科学吸收基础上的成果,它既继承了毛泽东思想,坚持实事求是基本原则,同时也科学总结了毛泽东晚年在社会主义建设问题上的经验教训。正是在此基础之上,“中国模式”的生成具备了理论与现实的双重可能性。

最后,改革开放前30历史积累,为“中国模式”的开启奠定了坚实的物质基础、政治保证和制度保障。尽管毛泽东时代在社会主义建设问题上走了不少弯路,但实事求是而言,前30年积累为后30年的发展奠定坚实的物质基础,诸如独立的国民经济和工业体系的建立,国民生产总值较解放前的巨大增长等。正如《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中指出的那样:“我们现在赖以进行现代化建设的物质技术基础,很大一部分是这个期间(十年建设时期——引者注)建设起来的;全国经济文化建设等方面的骨干力量和他们的工作经验,大部分也是在这个期间培养和积累起来的。”[6](p310)此外,前30年社会主义制度的建立和基本政治制度的不断完善,为“中国模式”的开启奠定了基本的政治保证和制度保障。所以,“中国模式”不仅不是对前30年的直接否定,反而是对其在改革开放新历史条件下的继承与发展。

关键词之二:主体力量——执政党与人民群众的双向互动

在目前学界关于“中国模式”的相关研究中,一个重要研究方面处于“遮蔽”状态,即推动“中国模式”生成的主体力量问题。任何一种发展模式都不是自动生成的结果,也不是自发状态合乎逻辑的必然性推动,其背后必定存在特定的支撑逻辑与主导力量。在国外广大发达国家的自由主义发展模式形成过程中,资本、资本家和私有企业在背后起着巨大的推动作用,与自由主义放任经济发展内在逻辑相一致的是政府在此过程中扮演着“守夜人”的角色。因此,可以说,政府在自由主义发展模式形成过程中的作用并不明显或重要。与自由主义发展模式不同,“中国模式”的生成是中国共产党坚持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与中国社会主义建设实际相结合,是合乎理性与中国未来发展方向的人为特殊规划的结果。换言之,“中国模式”生成的背后存在着强大的支撑逻辑与主导力量,即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理论与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广大人民群众。

中国共产党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的领导力量,“中国模式”是中国共产党人在新的历史条件下关于中国未来发展命运与发展方向的科学抉择与合理规划。如前所述,面对毛泽东晚年错误和中国未来发展命运前途命运未卜的复杂情境,以邓小平为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将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与中国社会主义建设的实际相结合,顺利实现党和国家工作重心由革命向建设的转变,在中国化马克思主义理论指导之下,不断探索社会主义建设规律,丰富和完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积极建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在此过程中不断开拓“中国模式”的原初形态,不断加以补充与完善。具体而言,从“中国模式”的指导思想和理论基础来看,“中国模式”不是对任何教条、原理或他国发展模式的照搬照抄,而是结合中国具体实际的理性选择。因此,“中国模式”的理论基础是中国化马克思主义理论,其精髓就是实事求是,而中国化马克思主义理论正是中国共产党人不断坚持、推进和发展的必然结果,是中国共产党的内在发展逻辑,是合乎中国实际与理论发展逻辑的必然选择。从“中国模式”的若干具体规定性而言,“中国模式”是中国共产党人在新的历史条件下理性探索与思考的结果。诸如,搞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坚持计划与市场的结合是“中国模式”在经济层面最为显著的特征,而在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看来,市场经济与社会主义是水火不容的二分体,社会主义是作为资本主义的对偶而设定的,因此社会主义只能搞市场经济。改革开放前30年,由于受马克思主义教条和苏联社会主义建设经验的影响,我们在此问题上未能从根本上突破“苏联模式”,以计划排斥市场。而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之所以得以建立,一方面生产力发展和人民群众的根本需求是决定性因素,但也不能忽视以邓小平为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在关键时刻审时度势做出的伟大抉择。“中国模式”的若干基本规定性都是中国共产党人不断坚持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与中国社会主义建设实践相结合、与时代发展要求相结合、与人民群众不断增长的需要相结合的结果,是中国共产党人不断推动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大众化的科学成果。可以说,在“中国模式”的生成与不断完善的动态历史过程中,始终存在着一支强有力的领导力量,引领着“中国模式”的前进方向,决定着“中国模式”的前途命运,即中国共产党。

在此意义上,笔者坚决反对目前学界在研究“中国模式”过程中出现的所谓“去政治化”倾向。有学者认为,“中国模式”具有客观存在性,因此在研究“中国模式”时应采取客观中立视角,避免任何政治化倾向。[7]这种观点直接针对的是在研究中出现的将“中国模式”与特定意识形态争论挂钩而导致的全盘否定或全盘肯定“中国模式”的不良倾向,在此意义上,强调客观中立研究视角、主张“去政治化”研究有其合理之处。但是,这种所谓“去政治化”研究方法在研究过程中可能会导致另一个弊端:因为“去政治化”要求而人为“去政治化”,即抹杀中国共产党人在“中国模式”形成与发展过程中的主导性作用,人为混淆“中国模式”的社会主义本质属性。上述弊端不仅对于深化“中国模式”研究将产生消极影响,而且不利于“中国模式”的健康持续发展。中国共产党对“中国模式”的积极规划与引导,对于不断完善“中国模式”而作的艰辛奋斗是不容忽视与抹杀的,否则无法揭示“中国模式”的神秘面纱与解开成功的奥秘所在。

中国共产党人的正确抉择与科学规划是“中国模式”生成与不断完善的主导力量,但从归根结底意义上而言,“中国模式”得以建构的决定性力量是团结在中国共产党周围的中国最广大人民群众。广大人民群众在“中国模式”建构过程中的主导性力量主要体现在如下几个方面:

首先,中国共产党与中国人民之间的良性互动所生成良好政治环境是“中国模式”得以生成的基本条件。“中国模式”是在和平与发展历史大背景下,关于中国未来发展方向的科学规划,良好的外部条件与安稳的国内局势,是其顺势而成的前提条件,而中国共产党人与广大人民群众之间的良性互动是构筑良好政治环境的根本保障。具体而言,中国共产党以代表人民群众根本利益为最终奋斗目标,维护好、发展好、实现好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不仅是中国共产党的基本实践取向与理论诉求,更是中国共产党的执政合法性所在。人民群众通过人民代表大会制度、政治协商制度等基本政治制度合理地向执政党表达基本需求,通过上述宽松、通畅的沟通、协商渠道实现与政党之间的良性互动,从而有力地保障了国内政局的平稳,为“中国模式”的生成提供了较为平和的社会环境。

其次,“中国模式”从根本上而言是应人民群众的内在本质需求而生。“中国模式”的生成是主客观原因共同作用的结果,其中,和平发展成为时代主题、“文革”结束后的满目疮痍等构成了变革的客观历史条件,而人民群众对于建构符合中国具体实际的社会主义道路、对于不断推动生产力发展与提高自身物质文化需求等构成了“中国模式”生成的主观条件。从某种程度上而言,“中国模式”是符合中国具体实际的社会主义建设之路的探索,是对于传统社会主义发展模式的变革,而改革的最大动力源于民间,人民群众是改革开放最为坚定的推动者与拥护者。

最后,在中国共产党带领下的广大人民群众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事业的主体力量,是积极构建“中国模式”的生力军。作为历史唯物主义基本理论构架的群众史观认为,人民群众是实践的主体,是历史的创造者。作为特定历史发展阶段产物的“中国模式”必定有着特定的实践主体,作为此项宏大事业的实践主体不可能是少数个人或集团,而只能是最广大人民群众。中国共产党人虽然在建构“中国模式”的历史进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但倘若脱离群众的支持与参与,实难想象“中国模式”会如此迅速的得以建构。中国共产党人与人民群众在本质上是一体的,中国共产党人是群众的普通一员,党的领导首先是建立在对人民群众积极性与创造性的极大尊重基础之上。在“中国模式”的历史建构过程中,许多具体措施与内容都是由人民群众在实践中所提出来的。诸如,在改革开放过程中形成的,作为具有鲜明中国特色的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这个发明权是农民的。农村改革中的好多东西,都是基层创造出来”[8](p382)

关键词之三:基本目标——社会主义现代化与“替代性模式”的选择

任何模式都具有一定导向性,指向特定目标,作为若干模式现实存在形态之一的“中国模式”也不例外。而目前学界在研究过程中更多地侧重于对“中国模式”组成“质料”或基本特征等当下形态的分析,而忽视了对“中国模式”长远发展目标的俯瞰。如果将对“中国模式”的研究比喻成“理论旅行”的话,那么,对“中国模式”具体内容、特征的分析就好比“低头探路”,而关于“中国模式”长远发展目标的阐释则犹如“遥望终点”。“低头探路”是达至终点的必然途径,但倘若缺乏对“终点”的时刻远眺与希望,那么在旅途的探索过程中可能因为缺乏特定目标的指导而迷失自我。因此,必须重视对“中国模式”基本目标的研究工作。我们不妨从以下方面展开基本分析与思考:

毫无疑问,“中国模式”是关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事业的探索,因此,其主题必然是建设而非革命。这一建设的修饰语是社会主义,即建设的基本前提或最终目标是导向社会主义而非资本主义。既然确定了建设的目标或作用域是社会主义,那么,究竟导向何种社会主义?是实现向毛泽东时代或苏东社会主义目标的复归,还是探索一种新型的、符合中国具体实际的社会主义?这是“中国模式”在发展过程中必须要回答的关键问题。实践表明,“中国模式”是区别于毛泽东时代和传统社会主义建设模式的一种新型探索。但如前所述,这种新型探索与毛泽东时代并非是截然对立的二分体,而是有着内在逻辑的一脉相承性,这种一致性尤其体现在奋斗目标的选择上。毛泽东时代虽然在社会主义建设上犯下严重错误,但不可否认的是,以毛泽东为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关于社会主义建设的目标是始终如一的,即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正如毛泽东所明确指出的那样,“在我们这样一个大国里面,情况是复杂的,国民经济原来又很落后,要建成社会主义社会,并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我们可能经过三个五年计划建成社会主义社会,但要建成为一个强大的高度社会主义工业化的国家,就需要有几十年的艰苦努力,比如说,要有五十年的时间,即本世纪的整个下半世纪。”[9](p390)可见,在以毛泽东为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的理想蓝图中,实现工业化与现代化是社会主义建设的基本目标。需要指出的是,毛泽东时代之所以在社会主义建设上犯下严重错误,主要不是社会主义建设蓝图、理想的错误设定,而是过于理想主义,用理想框架现实,在建设上急于求成,忽视经济发展客观规律,从而陷入乌托邦的狂热激情与幻想之中。所以,毛泽东时代社会主义建设的失误不仅没有否定其关于社会主义建设的理想目标,反而成为后毛泽东时代中国共产党人继续加以坚持不懈奋斗的目标。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明确提出“把全党工作的着重点和全国人民的注意力转移到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上来。”[6](p4)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共产党人在“中国模式”的建构历史过程中,始终坚持以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为目标导向,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已成为中国共产党的执政自觉。

中国共产党人与中国人民在短短30年时间内走过了西方国家近200年的现代化历程,并且在世界现代化进程中创造了令人“震撼”的奇迹,打造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那么,“中国模式”的现代化究竟是如何区别于西方模式的现代化?回答这一问题,首先需要对西方现代化的历史进程与基本模式做一个简单回顾。正如有学者明确指出的那样,从归根结底意义上而言,根本不存在所谓的“纯粹的西方(或欧洲)现代化进程”,西方国家在现代化历史进程中走出了各自不同的道路。具体而言,构成西方现代化“统一性”的三大基本因素——“科层化、工业化、民主化”是连续出现的,但是在不同历史时期、不同国家其“出场”的顺序或排列形式并非相同,上述因素的特殊组合造成了西方国家在现代化历史进程中的不同模式。诸如,在“英国模式”中,工业化居于支配与统治地位,决定并调节科层化与民主化;而“欧陆模式”与“英国模式”则不同,它的发展与“科层式专制主义”和“专制主义官僚制度”紧密相联;而“法国模式”则是在法国大革命的推动下得以建立的,其是先有民主化后有工业化;在“德国模式”中由于缺乏革命推动,科层化是其现代化进程中的主导因素。[10](p311~322)从上述西方现代化多重模式出发,就可以明确断言,根本不存在所谓的后发国家必须遵循西方现代化模式的必然性,因为西方现代化历史本身已证明了区分普遍性模式与特殊性模式的必要性。“中国模式”就是从中国的具体实际出发,关于中国现代化道路的独立思考与选择。有学者认为,中国的现代化区别于西方经济和文化驱动的现代化模式,是典型的“政治驱动型的后现代化模式”。“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的现代化的成功经验在后发现代化国家当中并不是一个普遍现象,反而是一个特殊现象,有着自身独特的逻辑和路径。中国的现代化发展模式,一方面遵循了世界现代化发展的普遍规律,另一方面在现代化发展的动力、时序、路径、方式、手段等方面又具有自己的特点。”[11]应该说,上述判断契合了中国现代化的内在特殊性的本质特征。笔者以为,中国在走向现代化道路的历史进程中,存在着如下基本特点:

一方面,在当代中国现代化历史进程中,一直存在着强有力政府主导力量的推动。在毛泽东时代,国家政权以命令或指令性经济形式在推动整个国家、民族在走向工业化道路的进程中发挥了不可或缺的重要作用。在以毛泽东为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的整体理论预设中,实现社会主义工业化是达至现代化的必然途径,工业化在其眼中是现代化的代名词。而在小农经济较为发达、人民群众共产主义觉悟相对较低的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实现工业化,不能依据市场或自发性力量加以推进,而必须通过强有力的国家调控、通过先集体化后实现工业化路径。因此,“集体化→工业化→现代化”成为毛泽东时代中国共产党人关于社会主义现代化理想蓝图的实现路径与动力机制。从某种程度上而言,上述关于中国社会主义现代化的路径选择有其内在合理之处,倘若在实践过程中结合具体实际科学地加以推进,必然会取得一定的成效。然而,毛泽东时代在此问题上的最大失误在于急于求成,严重违背了经济发展的客观规律,强行推进社会主义现代化并造成了严重后果。后毛泽东时代,中国共产党人在科学总结毛泽东晚年关于社会主义现代化的历史经验教训基础之上,从中国具体实际出发,在政府主导性力量的引导之下迈开了经济改革的步伐,并打开了闭关已久的国门。在政府宏观力量的引导下,引入市场经济力量推动中国的社会主义现代化事业,是后毛泽东时代中国现代化发展的重要特征。当然,这与新自由主义鼓吹的“自由放任”政策有着内在质性区别,政府始终在现代化发展过程中保持对经济的强有力宏观调控,这也是中国特色经济模式最为显著的特征之一。

另一方面,中国的现代化路径、布局有着符合中国具体实际的独特选择。如前所述,当代中国现代化历史进程中一直存在着政府力量的强有力推动,因此政治性力量在当代中国的现代化进程中发挥着重要决定性作用。面对毛泽东晚年关于社会主义现代化事业的历史问题,是中国共产党强有力的政治领导启动了改革开放新的历史时期,是在强大政治力量的作用下推动了思想解放、推动了改革的新步伐。从总体上而言,1979年以来,中国的现代化历史发展在路径选择与基本布局上有着如下特征,一是先从经济领域改革入手,在政府力量的支持下引入市场经济机制,激活市场经济力量,推动生产发展与社会进步;二是推动社会改革步伐,建立与完善社会制度,为解决经济改革进程中出现的问题提供“对策”,为经济的进一步发展提供稳定制度保障,为未来政治体制改革准备条件;最后在完善的国家制度基础之上,完成对政治体制改革的攻坚作战。[12](p28~30)

实事求是而言,中国作为后发国家,其现代化历程从本质上是“后发现代化模式”。纵观世界范围内的现代化历史,西方国家作为现代化的“领头羊”,无疑具有先在的关于现代化的经验与裁断权,并且西方国家基于政治与经济等多重原因考量,也极力向外推销其现代化模式。因此,从一般意义上而言,作为后发国家的现代化历史就是学习西方经验、运用西方现代化模式的历史,西方现代化模式在政治经济等力量与全球化浪潮的共同推动下成为一种普遍性模式。然而,作为现代化的“中国模式”并非是对西方现代化历史进程的简单复制,而是结合中国具体实际的深入思考与探索。中国独特现代化模式的选择有着理论与现实双重原因的决定,具体而言:在革命战争时期,以毛泽东为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就形成了将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与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的实事求是思想路线,为世界范围内将普遍性运用于特殊性、将全球性转化为地方性的成功范例。正如美国著名学者德里克在研究“中国模式”时曾指出的那样,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实现了将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与中国具体实际的结合,实现了普遍性与特殊性的结合,是中国革命对于马克思主义理论的最大贡献,并且在毛泽东时代和后毛泽东时代成为中国共产党始终坚持的基本原则。德里克认为,在全球现代性体制下,区分普遍性模式与特殊性模式甚为重要,虽然资本主义全球化趋势制约了想象和建构传统西方现代化模式的空间,但是实践表明,当下对于替代性现代性的要求却日益增强,其实际上彰显了在全球化一致性趋势下坚持国家和地方特殊性的界划与区分。[13]另一方面,西方国家现代化模式在实践的历史进程中,表现出其内在不可克服的弊端,尤其在近年来爆发的世界经济危机中表现得困难重重,在某种程度上彰显了其并非是“终结历史”的唯一选择。并且,西方现代化模式在外展销过程中,也并未获取预期的效果,在某种程度上也大大折损了其理论的威信与向心力,进一步缩减了所谓普世性模式的适用范围。而中国模式的成功实践,则在某种程度上进一步无形“贬斥”了所谓普遍性模式的“真理性”,进一步增强了“中国模式”在人类走向现代化历史进程中的道德吸引力。这也是国外学者关注“中国模式”的重要原因之一:发达国家关注“中国模式”一方面是基于意识形态的考量质疑“中国模式”的道德吸引力与向心力,另一方面也寄希望于借助中国经验克服自身在进一步发展过程中所面临的系列问题;而广大发展中国家指向“中国模式”则更多的是希望为本国发展提供一种新的尝试与探索。可见,“中国模式”的建构,正是坚持从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基本立场、观点出发,从中国社会主义建设的具体实际出发,在借鉴、吸收西方现代化经验基础之上,结合自身具体实际的全新探索,它在某种程度上强化了人们对于替代性现代化模式的信心,为人类现代化历史增添了一种新的可能性选择。

总而言之,从关键词视域出发,深刻把握“中国模式”研究的三大基本关键词,有助于较为全面、清晰地揭示“中国模式”的整体性理论构架与基本特征,从而达至对“中国模式”的全面理解,避免对“中国模式”的“碎片化”理解与“具体问题”研究倾向。笔者同意郑永年的观点,对“中国模式”的研究应区别于对具体问题的研究,“中国模式”研究更应该侧重于对宏观的结构性内容的分析与探索,而不是停留于具体问题与感性材料的分析层面。[7]因此,从关键词视角出发,对“中国模式”若干重要关键词的分析与梳理,可以较为直观、清晰地揭示“中国模式”的结构性框架与基本内涵,有助于从整体上科学把握“中国模式”最为关键性内容,深刻洞察“中国模式”研究的实质性问题,这是研究“中国模式”的至关重要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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