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桐疏影作品及诗观

●梦桐疏影

爱，不说告别

坐在草地上，看月出东方，银练飞舞

露珠打湿了花边裙

星稀。月明。和我们微笑不语，想着

明天朝霞升起时，我们会不会告别

我们不会告别。一直走向教堂

走向产房。走向中年的河流边

有时我们絮絮叨叨，有时又忧郁严肃

忧郁严肃，一脸霜花。路边的芦苇

全都飞上了我们的头发林。前面

是寂寞山林

你说：再见，上帝那里

我们还会相见

我们相见，宁静升起

掌心春花不败，眼中云霞不落

相爱，继续爱，爱到

地老，天也荒

病中，我隐遁于一朵花里

病了，身体变得又轻又弱。微微的呼吸

让我缓缓飘升。这样的时刻，时空变得又短又小

一会儿，我就站在云端，听一段天籁。一会儿

又回到故园，在颓圮的墙角

随一茎野花慢慢前行，黑蝴蝶

脆薄的翅膀总是无力追赶暮色

发出幽微的叹息

走在二月干涸的田野

一株谷禾正在用自己的眼泪疗伤

这间空房子，红尘刚刚燃了一地灰烬

透明的我，一点光

还隐隐亮着，时间过境

轻轻的回音，是自由的思想，是从未品尝过的欢乐

我在消融……慢慢地

隐遁于一朵花里

几缕暗香，让我甘之如饴

一个老人的黄昏

一个老人。不用关上

或者推开厚重的老木门。黄昏时

只需在回忆前蘸液破窗，让霞光走进房间

也不在乎那支梅，从赭红的旧墙根悄悄出走

拾起夕阳遗留的金黄，撒落寂寞的琴弦

废弃已久的屋子，只有低飞的浮云和暗淡的星辉

踩着高高低低的往事，一边弹出流水波澜，一边

跛脚舞蹈。老了——老了也不喜欢

冬天，也不喜欢冬天占据房间太久

他站起来，拉开柜子，寻找时间缝隙里春天的绿意

很快，内心涌动着野花、弹弓和树林

漂亮的邻家女孩走近，又消失在墙上

灯如豆，低头不语。有冷

逼进内心。他紧抓住泥土

习惯在黑暗里剔除焦躁，密闭幽静

习惯静坐老屋

心向暖色的杏仁。期待窗外空洞的河岸

飞出绿衫精灵

半部人间，彼此不扰

田间看草赏花，听见的都是温柔的女声

——半部人间，彼此不扰

你是淡墨山水，我是素色红颜

空白处，请为我留一声感叹

忧伤也好，羡艳也好

一恍惚，就回到当初的纯色

我的告别

雨下了一整夜

花瓣坠落，却依旧鲜嫩

春风，如同内心的爱

拂过这个神秘的国土

河流劈开了山峦，花朵爆出了秘密

翅膀穿越了雪崩，时间

统统倒下

我怀疑这是梦境。白天，那些叽叽喳喳的

鸟儿升上天空

变成繁星闪烁。自由和光明

照彻每一个头颅，每一片山坡

且与我的灵魂

做最后的告别吧。宽恕奸邪，原谅错误

宽恕愚昧，甚至

比铁还沉重的黑暗

燕子不再筑巢，春天最后一只杜鹃

也沉默不语。世界还在

老轴上转动，吱吱嘎嘎

像一道锈蚀的门，打开

又关上

秘密城堡

那一年，不小心步入一座城堡

无人的秘密里

枫林，以及安静的溪水

旧墙上还留着诗人的残句

我陷入其中

寻找路标和出口，若没意外，这个秋天

一定会出现想象中的那个人

带我离开

如果他不来

我就提着裙摆，赤足爬上高处的烽火台

看云

看落叶的哪一片有他的名字和模样

在一块大雁停留过的石头上

找寻他飞翔的身影

他在远方

秘密城堡驻满更远的秘密

他浑然不知

或者有一天，时间会代替他

阅读和揭秘曾经的眷恋

说 爱

你说天气，雨就停了

你说灯，夜晚就亮了

你说粮食，乳汁就有了

你说山峦，泉水就来了

你说山河，明月就醒了

你在手机里说

想我，隐秘的花就开了

你说爱，爱，说着，说着

三万里春光，倾泻而出

你去了哪里

天色暗下来，鸟儿飞离

关闭了一整天的话，终于从唇间悄悄溜出

窗外月光在问银杏叶，沙沙的声音带着小迟疑

叶子掉了下来，像满地的星光在颤抖

你去了哪里

给我写一封信吧，在这么安静而疲惫的时光里

我好想……

夜 鼓

失眠了

秋已凉，从窗户外走进来的

是一个热腾腾的想和我聊天的人

他住在月的光里

夜鼓轰然敲响，他吓一跳

一不小心就跳楼下去

他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