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丛又一丛微观事实——丁燕《东疆新观察》读记

2013-08-15 00:50
青春 2013年5期
关键词:东疆吐鲁番虚构

(作者系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2011级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硕士研究生)

非虚构写作之于作家,很是提供了多种反思的可能。书斋里的香氛雅气,终是少了粗砺泥土揉搓后的不适与蛮劲。“不在现场”的作家努力将自己置身“现场”,经验的缺乏,偏偏又让读者读出了文字龇牙咧嘴的生拉硬扯状。不得已,繁复文饰成为最后的遮羞布。当现实变得越来越荒诞,虚构走向彻底的虚无,人们在信息爆炸的年代,脑袋高速运转,双脚,却与回归的路相去甚远。

非虚构写作,把脚放在地上,踏实走一回。

丁燕能做的,正如她自己所说:“在异地回忆故乡时,有了反思的契机。”她采取的是最传统的模式:回归生活。与纯文学写作者的私人化写作不同,她的文字处处带入了“我”,又时时消灭了“我”。这是一双打量的眼睛,参与当下,反复检阅陌生与熟识之物;这又是一颗悲悯的心,在现实元素的裸露呈现后,晾晒自己,重新审视。

《东疆新观察》,从南国樟木头到西北哈密,丁燕主动地跳进这个“现场”中,笔随脚行,以“阔别故乡人”的身份对故乡哈密进行了严肃又执著的扣问。荒滩上的坎儿井,井上的鱼场,鱼场里平凡得落入枯燥的鱼场人家,实事求是,创业者枯槁的脸却也触手可及,不生厌恶。在路上,丁燕也有着自己的困惑,她说:“吐哈盆地,我的祖先并不属于这里,而我出生在这里,又从这里离开,当我再次返回,和这片古老盆地面面相觑时,时间和空间,都变得深不可测,复杂纠结。”在都市中滚走了一圈,回到故乡空寂的旷野,作者竟有了古怪的疏离,不属任一既定秩序,甚至想与历史与现实痛快对峙一把。所有的感触来自与童年相连的什物,柔软到被一棵树、一条河、一片雪轻松攻破。

作者是带着南方城市的尘土回来,却发现故乡正在被“城市化”的推土机一点一点吞噬。脆弱绿洲上赫然耸立的浓黑烟囱,吐鲁番市区“洋气”文明生硬植入的格格不入,现代气息的猛烈渗透,作者说:“有古怪的稳妥感。”是的,历史和当下的吐鲁番结合起来,才是真正的吐鲁番。鲜活的是人,二堡镇上男人穿棉袄,罩蓝装;女人棉袄外套碎花棉马甲,涌上街,铺开生活,吃与喝。不同的是,要开始学会辨认碗里被称为羊肉的究竟是不是真的是羊肉。是,你幸;不是,也没关系,本不该计较的东西。西北乡村,暗藏斗争的血气,农村选举,你争我抢,明斗暗斗,好生热闹。混乱无序,监管不力,农村选举也是门大学问。

非虚构写作的力量大抵在此:作家对历史和现实深入介入,梳理一丛又一丛微观事实,逼出现实人生存的艰辛与尴尬。丁燕说自己从新疆出发时,并未真正厘清这个地方,只有当她向更广阔的地带敞开心灵后,新疆才变得更清晰。从小就渗透在骨骼里的大雪,承载童年记忆的岌岌可危的左公柳,被“城市化”赶上楼房而不知所措的农民,“拆迁、拆迁、拆迁”大字报下的不伦不类面孔,都是一幅又一幅的末日景象,不忍卒读。疼痛,是作者的感觉。捏着疼痛写下文字,客观真实。

《东疆新观察》以独特的现实感和真实感竣工,冷静叙述“工业化”与“商业化”对故乡的侵蚀,作者丁燕用“接地气”的方式完成了故乡什物新观察,在而不同。丁燕说:“我贴近并观察人群时,表情和姿态,像被熨斗熨过那般平稳,但内里,却包容着挑衅和追问。”与那些仅仅通过媒介了解社会,坐守书斋的作家相比,此文至少有了跳进现实的勇气与气力,在不断地逻辑推翻与情感重建中获得珍贵经验,反反复复,扣问不止。然而,经验铺就的情感,即使是隐忍的抽泣,也有震撼人心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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