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幸云
山水田园,是劳动人民周而复始劳作的广阔天地。山水田园也是文人雅士艰辛耕耘的无限空间,这缘于那里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创作灵感和源泉。灵感,是指诗人受怀绪或景物影响,无意识中突然爆发的神妙思维和笔力,即古人所谓:“心有灵犀一点通”。只要你用心走近田园,那么,田园也会像上帝一样给你奖赏和恩赐。在此,我谈点个人肤浅的学习体会。
如若说我是诗人,那是我的梦想;说我对田园诗词情有独钟,那便是我的心结;如果我的田园诗词有点诗味,则因为我的田园诗词紧紧贴近生活。
回忆我儿时的家园,实在是我儿时的乐园。在那里有我许许多多的人生梦。一条小溪叫肖河,河边小山冲的油菜垄是我的故乡。我的人生梦是从这里开始的。黎明,画眉鸟和杜鹃的啼叫声似是相互唱和的妙曲,煞是好听。父母们,或田间劳作,或池塘杵衣,情趣盎然。我从睡梦中醒来,只听得六家陈田两姓的土砖墙院子里的孩子们一声吆喝,就一起上山去打柴、躲迷藏、搬竹笋、捡蘑菇,唱着“油菜开花罗连,碰碰黄哎罗连罗……”,“亮花虫(荧火虫)儿夜夜飞,爷爷叫我捉乌龟……”“童子打桐子,桐子不落童子不乐”的阵阵儿歌,无不充满童趣。妈妈非常赞赏孩子们的天籁,笑说“无名曲子自来腔”,把我们乐得像“天神”一样,乐着,乐着,就唱起了“黄鸡公,尾巴拖,三岁伢儿会唱歌。不是爷娘教给我,是我聪明邀来歌。”妈妈也被逗乐了。从此我爱上了田园诗词。启蒙老师就是我的田园妈妈,这片热土就是我创作的灵感源泉。她们启迪着我的人生之梦。我在《忆江南·老家——油菜垄》中作了这样的纪述:“油菜好,蜂蝶戏花房,燕燕莺莺寻好梦,哥哥妹妹躲迷藏,从此两难忘。”可见我的人生梦、灵感和诗,息息相通,好像孪生三姐妹一样。
然而,天有不测之风云。饱受自然灾害的1959年,许多人靠糠菜野草度命难以为继,被活活饿死,我家中的顶梁柱父亲未能幸免。从此,我们孤儿寡母生计可想而知。六家大院没了,我童真的梦没了,立志读书求学、改变命运的希望破灭了。我用《鹧鸪天·忆儿时拾谷穗》记录了这一真情实景:“小小寻求小步匆,低眉腑首捡西东。一枚落穗一惊喜,两眼开花两腿松。肠辘辘,日溶溶,踉踉跄跄跌泥中。苦酸糠菜炎凉水,衣食寒碜锅碗空。”
人间自有真情在。一日,学校老师走访来到田间,找到了衣衫褴褛挖野菜的我。此时此景,我真情哭诉的泪水,顿时湿透了慈父般老师的心,终于获得免费就读初中的良机。我用百倍的刻苦和坚强,去获取每一分学习时机。《鹧鸪天·忆少年求学》再现了我苦难的童年:“破屋狂风内外吹,孤贫辍学守柴扉。对师一哭求知愿,免费三年戴校徽。 霜拌雪,苦掺悲,嗟来衣食兀穷追。……”
穷苦则思变。从此我就读初中和追求田园诗的梦想,终于从生命源泉的田园里觅回!梦想也不负有心人啊!
现实与梦想也常对我不默契。1962年中学被撤,一纸红文又撕破了我的梦想。我又辍学回到家乡务农。
一天,我同老支书共锄一畦麦子时,要求老支书给我安排工作。他说“你这点小年纪能做什么?”我说“我可以教书。如教不好就把我撤下来。”立下“军令状”后,老支书让我教扫盲和半耕半读班。后经本地教育部门多次检查,得到肯定,批准我担任小学民办教师。从语文教学中,我接触到了白话诗和古体诗,并深深地爱上她们。
1966年,“系统四清”工作队,要我在全区三千多人的扩干大会上发言,我55分钟的演讲,感动了全体与会者,这是因为我的发言富有诗意且充满了激情!
我在大王公社当共青团书记、搞农村金融工作时,几乎天天与田园和乡亲们打交道,渐渐萌发了写作山水田园诗的朦胧意识。经常走村串户,组织资金,发放贷款,扶持农村个体工商业和种养加工、多种经济生产,所有这些,都为我晚年学写诗词积累了极为丰富的素材。
几十年来,我,与农村、农业、农民结下的鱼水情,都见证了我的苦乐风雨人生,都成了我学写诗的活水源头。
退休名曰“解甲归田”。对我来说,却有徐志摩那康桥之恋般的割舍。我,对农村由熟悉到热爱,由热爱到执着,去拾回我曾丢失的梦,几经磨砺,梦幻成真,成为一个敲平仄的诗迷,在晚景桑榆里捕捉写作灵感,提升我毕生钟情于田园的诗蕴。
我反复拜读过不愿为五斗米折腰的中国田园诗鼻祖、东晋陶渊明的诸多诗作。他用诗心慧眼去透视田园生活,写下淳朴真诚、淡泊高远的千古名篇,不得不驱使我去寻找“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乐趣。我蓦然想起我曾吟唱过的《蝶恋花·九月农家》:“喜待重阳吾与友,为插茱萸,梦上重霄九。天上居然无所有,南山菊放君知否? 垄畈铺金公路口,九月农家,机割收秋亩,盛赞女娃能匠手,桃腮娇靥醉非酒!”
宋代文学家范仲淹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岳阳楼记》)。这激励后人的千古名训,早成了我人生的座右铭。我闲来无事,也有杞人忧天的情思。我在《捣练子·浣衣女》中写道:“风静静,涧清清,蛙鼓虫歌溪水琴。捎曲相思儿父处,杵声和月洗天明。”在《捣练子·打工夫》中写道:“晓星淡,夜空灵,南北风餐任纵横。梦把相思聊寄汝,讨薪未果待天明。”袒露了我为“捎曲相思儿父处”之忧思和“讨薪未果待天明”而无奈的忧虑。一日,当我拜读到《东坡赤壁诗词》,2012年第5期上宋彩霞先生的《扶贫村感怀》时,感慨万千!也涂鸦奉和宋彩霞先生原韵一首:“化蝶庄周缘是梦!稻香村里问时苗。瞒天廉让贪泉过,煮豆燃萁带泪烧。蛙鼓虫鸣堪塞口,风斜雨细任飘摇。民生沧海桃源念,信有雷公劈暗礁!”(《原韵奉和宋彩霞先生〈扶贫村感怀〉》)虽然我的诗作远不及宋彩霞老师,但我们对农民的种种忧患意识,以及对田园诗词的情结是息息相通的。
宋代诗人李商隐《无题》诗曰:“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心有灵犀一点通”,应是包括多个层面的观照。你若有灵犀角中的那条白线似的纹理,心灵与意蕴默契相通,你会浮想联翩,会产生创作灵感。这种纹理、意蕴和灵感大多来自田园。假若我的田园诗作有一些是成功的,那便是我回归大自然,热爱大自然,拥抱大自然的结晶!把自然田园当作生命的绝好风景;而田园生活则反馈给了我创作的源泉,给了我心灵的感悟,给了我艺术的生命,给了我晚年的夕阳红!
但愿“终生不老是诗思,莫道人间少己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