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爱之境:祁人诗歌的三个美学向度

2013-08-15 00:54子午
中国诗歌 2013年7期
关键词:诗人诗歌人生

□子午

南朝鲍照《代堂上歌行》诗云:“万曲不关心,一曲动情多。”李白也在《子夜吴歌四首》中吟道:“秋风吹不尽,总是玉关情。”纵观祁人的诗歌,一山一水、一草一木、一人一事,处处散发出诗人特有的深厚、浓烈的情愫和爱。那是一种对山川大地和生活的热爱,一种对母亲、妻儿的亲情之爱,一种对友人的真挚之爱,一种对诗和艺术的崇高之爱。说到底,那是一种突入了大爱之境的爱。

他在《西宁》一诗中这样写道:“一个天然诗意的西宁/一个诗人会聚的西宁/一个多种语言多种文字表达的/宣言中的西宁/在我的诗歌里/是一首惟一的西宁”。是的,在祁人那近乎生活原貌、深入生活本质的诗行里,这一大爱既有形又无形,时而浓烈,时而轻淡,一忽儿浓墨重彩,一忽儿清丽透明,语言中透出其特有的质朴、宁静、波澜不惊的智慧及诗意。笔者以为,祁人诗歌无疑凸现了以下三个美学向度。

第一个向度——用比喻开掘生活的哲思

祁人喜欢对现实中的门生发思索和感喟。他写于1992年10月的《门》,让我们的心扉不得不怦然一动:“无论有形或无形/无论敞开或关闭/对于门/智者选择这样的方式/在脚步迈出之前/灵魂就先于脚步/深入其内”。诗人对生活的深入观察、思考,在哲学的感悟上显然大大超出了其同代诗人。在人生的一个个阶段、关头和转折点,不可避免地要进出一道道这样或那样的门。试想,有谁会像祁人那样,沉着、矜持地站在门前,在脚步迈出之前,其“灵魂就先于脚步”,已“深入其内”(即门内)。他的灵魂总是以一种居高临下的方式,引领着他的肉身(本我)和现实中的诗人(自我)前行。灵魂先于脚步,灵魂高于肉体,并像一道白光照彻了他的整个现实层面和语言层面的“诗性之我”。

就像他想要洞透人事万物的艺术初衷和审美企图,“那人生的种种努力/都试图超越于万物之上/却又终将回归万物之内”(《小汤山的黎明》)。这就是祁人诗歌的语言方式,哲理和诗意两相映照,又相互溶入。同样地,祁人在以时间段落来构思诗歌(如《昨天》、《今天》、《明天》等),并以刘勰式的审美视角来“定墨”和“运斤”时,他颇具匠心地套用了一连串排比式的比喻,使其感悟人生的哲思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呈现。

首先,让我们随着祁人的脚步,通过一道如梦的门槛轻轻踏入他的《昨天》。“昨天是一曲悠歌/令天下人/诉断衷肠//昨天是一些美丽的影子/是一座雕塑……/昨天是人为的果子/是一些酸甜苦乐/是一些悲欢离合/是一片变色叶子/从枝上轻轻飘落/昨天是一场大雪/覆盖了很厚很厚/昨天是一张蜘蛛网/粘着蝴蝶、尘埃或飞蛾/昨天是一只空酒瓶/倍显孤独//昨天是历史 是线装书/是一些结痂的往事/抚摸时 隐隐作痛//昨天是纪念碑/令人不远万里/携带花圈、眼泪和庄重/前去顶礼膜拜”。诗中多层面、多角度的比喻,通过喻体(如悠歌、影子、雕塑、果子、叶子、大雪等)的不断变幻、交叠,把本体(昨天)从一种平面、抽象的时间形态,一步步垒筑成立体而多侧面的生动、丰富的具象形态,使读者在诗中经受了同诗人一样的人生体验及思索,最后把“昨天”的落点定格在一座充满人文内涵并兼具历史厚度的雄伟的“纪念碑”之上。笔者相信,当你读到这里,你也会禁不住为诗人的语言智慧所深深折服。毫无疑问,诗人在《昨天》一诗中所营造的修辞效果,已远远超出了一首诗在语言值阈的一般意义。

接下来,我们再和祁人一道回到现实中的《今天》。“今天是一条河流/我们坠入其中奋力游着/碰到的是一些贝壳//今天是血与肉的交融/是播种/是收获/是高潮/……//今天是一种存在形式/是居住的小屋/今天是我这一只手/是我手中的笔/是笔写在稿纸上的文字/是文字正在排列组合的一首诗”。在诗人祁人的笔下,本体“今天”被从“河流”、“贝壳”等具象物,突然推向了“血与肉的交融”、“播种”、“收获”、“高潮”等充满灵动、颇具张力的进行时状态;然后,诗人的笔锋猛地一转,把本体“今天”调焦成一种独具个性的“存在形式”(如小屋、手、笔、文字等),最后更是把它升华为一首绚丽多姿的“诗”。

同样是在1996年6月,祁人在创作了《昨天》和《今天》两首诗后,不慌不忙地坐在写字桌前,顺着自己的思路从容地挥笔写道:“明天是一种象征/永远昭示我们/活下去的勇气//明天是人生的下一站/是一种内在联系/于前方频频致意/明天是彼岸/朦胧或清晰/保持一定的距离/永远在水一方”(《明天》)。读到这里,大家会发现,从“明天”是“象征”、是“下一站”和“彼岸”的一连串词象建筑中,读者不可避免地被祁人的修辞魔力所牵引,以至进入到这样一个特定的时空秩序之下——“在水一方”,和明天“保持一定的距离”。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心理距离?诗人在这里为我们作出的理性解答是:“朦胧或清晰”的状态。

祁人通过《昨天》、《今天》、《明天》等诗在诗美层面的修辞探索,试图“把言语的两个轴线即词汇变化范围轴线和意群轴线与隐喻和换喻程序联系起来”,从而实现罗曼·雅各布森“试图建立言语领域、也建立其他表意体系领域所有潜在修辞手段的真正组合”。诗人既深深地热爱并融入生活之中,却又非常理智、清醒地高居于生活之上,从梦想到希望,并从期待到寻找,心中的那一盏明灯永远也不会熄灭——即使在风雨中,在泥泞或崎岖的征程……这就是一个立足于现实生活,置身于时代和特定人文背景之下的诗人,一个窥破了人生而仍然热爱红尘人生的现代智者。他成功地运用排比式比喻来开掘生活的哲思,为新诗的语言实验提供了可资借鉴的经验。

第二个向度——把爱提升为人生的理想

在当代诗人中,像祁人那样把爱作为人生的永恒理想,作为诗歌的核心意象和崇高主题,作为自己为诗为人的一种至善理念及境界,并孜孜不倦地为之探索、歌吟,为之献出自己所有的智慧及痴迷,为之不惜抹上生命的底色及元素,大有“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之势的,无论如何是不多见的,也更是难能可贵的。他有时似乎是不经意地把鸽子、树林、花、太阳、海棠、风景、梦乡……等客观物象信手拈来,然后只要稍稍调校一下自己的情感焦距,一首首“四季如春”的情诗便以其勃勃生机,在两个世纪之交以来的“新叙事”时空下,于“生命的草坪上”“繁衍如绿”。

a.爱的价值观及位置:爱是一种崇高、永恒的理想

在爱的价值观及位置上,祁人甚至将之提升到与生命等质的层面。他把爱视作一种崇高、永恒的人生理想。正是这一闪光的理想,使得他的人生得以永不“陷落”、“枯竭”,得以“四季如春”——“高山陷落的时候/你不会陷落/群山之中/你是最高的山峰/山峰之上/你是惟一风景//大海枯竭的时候/你不会枯竭/百川之中/你是最深的河流/河流之中/我是终生的戏水人//生终止的时候/你不会终止/一生一世/你就流在我的血管里/是我的灵魂//你的容颜/可以一天天老去/但在我心中/你总是四季如春/在我生命的草坪上/繁衍如绿”(《给你》)。

俄国著名文学理论家别林斯基曾将爱情、饥饿和战争列为世界文学的三个永恒主题。我国历史上的第一部诗集《诗经》中的《国风》部分,基本上都是情诗。古今中外多少文人骚客为后世留下了多少爱情诗篇,这是人类文明的一大宝库。在时下这个面具主义和语言狂欢而情感泛滥的互联网时代,祁人的情诗更值得我们珍视,它使人们眼前一亮。即便是在一片似曾相识的通常的林子里,祁人也能从中找到爱的意蕴和象征,而把爱写得那么明丽、宁静,那么灿烂和热烈,撑起了生命质地的绿荫:“在这片静静的林子/洒满了落日的余晖/……这世界空气多么纯净//在这片静静的林子/长满了绿色的草茵/枯黄的季节一去不回/绿色的生命充满永恒//在这片静静的林子/我吹一支悠悠的竹笛/拨动你心跳的频率/等待黄昏过后的天明”(《在这片静静的林子》)。就是这一片表面看似寂静的林子,却让诗人当然也会让读者不禁“心跳的频率”加速,从中感受到这绿色生命是如何蓬勃着爱意,并“充满永恒”的爱的真谛。

b.爱的感受及力量:刻骨的爱情

在爱的体验、感受和对爱的知性层面,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无论在任何环境秩序及历史语境之下,祁人对爱的情怀都能保持其特有的庄严、神圣,总是那么刻骨铭心。尤其是在本体论的语言体验上,他完全可与历史上任何一位多情才子相伯仲。在进入爱并向爱的营地纵深推进的过程中,他在全身心的爱与痛的挣扎里开始“失魂落魄”,并一步步被爱的魔力将其“血液”一点点“吮干”,以至“一夜之间苍白无力”,到了最后,他那颗早已伤痕累累的痴如处子之心,甚至承载了“所有人世间无法预计的苦与难”,溶入了“所有生命中难以承受的轻与重”,于是,他在这个爱早被泛化、物化、异化乃至沦为一种“纯语言消费”行为的互联网时代,竟向爱发出了一个令人无法不为之动容的现代都市爱情誓言(亦即“茉莉式”誓言):“让我幸福地同你们一起死去!”

——“我这个失魂落魄的人啊/此刻惟一的选择/是在梦中变成一只小鸟/站在你的枝丫上”(《梦乡》);

——“黑暗中我的手掌伸开来/挡不住闪烁的星星/我一生的光明和热情/除了这个夜晚/谁还能吮干我的血液/使我一夜之间苍白无力”(《忏悔》);

——“这是生命的时刻/月全食与日全食同时发生/……//所有人世间无法预计的苦与难都来吧/所有生命中难以承受的轻与重都来吧/请你们一起来吧,就在今晚就在这个时刻/当一朵茉莉与爱情同时盛开的瞬间/让我幸福地同你们一起死去!”(《午夜的花朵》)

这就是我们所读到并认识的诗人祁人,一位“曾经沧海难为水”的现代都市诗人。祁人在诗中所表现的这一特定的刻骨铭心的爱情体验,正是保加利亚著名伦理学家基里尔·瓦西列夫在《情爱论》中所阐述的“情爱关系的审美化”。具体地说,就是“情侣彼此把关系和属性偶像化、审美化”,这是一种“极其隐秘的心理活动,它‘扩大’‘自我’本身,波及外在的物质世界,按照美的规律、借助于幻想改造欲求的对象,它表明人的行为方向的一定发展,展示其个人价值体系的一个重要方面”。

而在爱情与审美及爱情心理学方面,奥地利著名心理学家、精神病学家弗洛伊德在其《爱情心理学》一书中,则说得更加透彻:“关于‘爱情的条件’,……我们一向都留给诗人们和想象力丰富的作家们来描述。他们敏锐的知觉,常能透视他人的潜在情感,他们也有勇气披露其潜意识心灵。……这种特权,也就叫做‘诗的破格’。”

c.爱的姿态及操守:溶入与坚持

在爱的操守上,祁人所倡导并身体力行的是一种全身心的溶入与坚持。他对爱情所采取的既是一种理性的姿态,同时也是一种崇高的方式(类乎仪式般庄严),亦即在诗歌语境、诗美秩序下的“宁静的姿态”——“以宁静的姿态/向北 望穿秋水//其实 你美好的一切/已撒向我的土地/滋润我的肌肤和粮食”(《最后的忧伤》)。在这里,祁人对爱的渴求是由“望穿秋水”到“滋润我的肌肤和粮食”,这既可视为爱的实现,也可看作爱的理想状态。这一方式也可称作“祁人的向北方式”。

又如在《海棠》一诗中,祁人对爱的诉求是由一颗种子开始的:“最初的种子和最后的果实/贯穿我热爱的情怀/阳光照在大地上/海棠一颗一颗又一颗/这久违的光芒 映在心底/永不消逝”。无论对一颗种子的最初召唤,还是对果实的最后渴求,都体现了祁人对爱的全身心溶入及其贯穿始终的对爱的坚守,直至这一爱的光芒像阳光“照在大地上”,像一颗又一颗的海棠,这“久违的光芒”是如此迅猛、热烈、灿烂,一直映照在心底而“永不消逝”。

祁人的情诗,除了反映爱的价值观和对爱的体验、对爱的姿态和操守,他还表现了自己对于爱的思考深度及理性的维度。也许,他会常常为“擦肩而过”的“茉莉”般的爱情感喟万千,却又每每让这一“花期”弄得自己放心不下。“我与它们常常擦肩而过/……公元1997年的夏天/独坐于西禅茶林/我面对着一只茶杯发愣/愚蠢的诗人啊,妄想/将全部的热情贯穿一只瓷器/让一朵茉莉花开二季//呵,这一年的夏天就这么过了/在六月里,在西禅茶林/茉莉啊,茉莉/你的花期/是我惟一放不下的心事”(《茉莉》)。应当指出,他在诗的开头让爱擦肩而过是出于理性的考量,而诗的后面又为那个人的花期放心不下,同样是源自一种理性的态度。

在祁人晚近的情诗代表作《和田玉》中,他把母亲与新娘的形象合二为一,然后将其融入一块美玉的形象。无疑,这是他在情诗领域所作出的一个新的突破。据笔者对目所能及的既有资料的研考,中国诗歌自《诗经》始,西方诗歌从中世纪以来,在情诗这一特定领域,似还没有人把母亲与新娘的形象合二为一地去表现,更没有人把这两种爱(母爱和夫妻间的情爱)移情到玉这一特定的客观物象中去。我们不妨把这首诗看成是祁人为玉的“新五德”所写的礼赞或献词。诗人匠心独运地将前者无形而内在的“母爱”与后者有形而外在的“妻子模样”,通过一只玉镯来联结、叠合,从而实现了“词—象—意—境”四重叠加式的升华,使心灵美和形象美、玉的“新五德”与母爱的全部精神内涵得到了高度完美的统一(见笔者《母亲+新娘:刷新爱的人文内涵及精神品格》)。

第三个向度——抒写凡人小事的崇高及辉煌

在祁人的诗歌中,有相当一部分是表现凡人小事的。他通过对这些凡人小事的叙写和歌吟,反映出其平凡中的崇高和辉煌。就像日常生活中极为平凡的一滴水也能折射出太阳的光辉。正是这平凡的人生,让诗人常常在大量繁琐、杂乱的生活碎屑中伫足思索,反复琢磨、揣摩以洞透宇宙及人生的本质,并从中找到生存的意义和动力。“人生有许多力所能及的事情/需要我们和我们的儿女们/一代又一代/如此/繁衍不绝”(《平凡人生》)。

a.聚焦普通人、普通事

这一类诗作,表面看来似乎是对生活的一种真实记录,好像不需要多少艺术技巧,其实它比那些冠以“现代”或“后现代”的诗歌更见出一个诗人的功力及艺术素养。这是因为,如果你不讲求谋篇布局,不注重语言技巧的话,那么就很容易落入俗套,显得平庸不堪。祁人的《寄自西绦胡同13号西门》一诗,语言质朴宁静,波澜不惊,他似乎漫不经心地娓娓道来,但细细研读,便会触摸到诗人不露墨痕的思想脉络和情感的逻辑节奏。“我居住的这座城市/正是你们所熟悉的名字/在每一个平平常常的日子/生活、劳动与写作/就是我每天重温的词汇//每一天的清晨/打开居室的窗户/……/令我品味每一天生活的滋味/像每一个这样平常的日子/诗歌,一步步向我亲近”。

祁人毫不隐讳地告诉我们,这就是普通的人和事,并由这些普通人事所组成的平凡人生。

——“我们有规律地上班又下班/把时光从灿烂的屋檐下/迎来又送走/我们的好日子/总是从精制的台历上/消失得不留痕迹”(《平凡人生》)。

——“居住在这座千年古城/旧鼓楼大街总是川流不息/胡同里的人南来北往一茬一茬/郭子还是郭子风里来雨里去/不变的依然是一身警服一口京腔一脸赤诚/从老头儿到老太太:——郭子,郭子/那呼唤声总是不停:——郭子,郭子//在鼓楼这片儿天地/呼喊郭子的声音/犹如古老的钟声/每一天报道着安详的时辰”(《片儿警郭子》)。

祁人的这一类诗作,是一种不露墨痕的叙述,但它又不是被动的、散乱的、流水账式的记录,它是一种溶入了生活细节、人生体验和理性呼吸的已进入无技巧状态的诗作。他的语言纯净、透明而清丽,使人读来有如行云流水,有一种“天然去雕饰”之感。一如他在《小小一片落叶是人的一生》一诗中所写的那样,“这就是黎明/宛若透明、纯净、安详的词汇/……这样小小的一片落叶/这样晶莹的一滴露珠/将融入一个人的一生”。

b.以平凡反观崇高

祁人在诗中表现“平凡”,是因为他所写的人事(包括自己)原本就来自“其中(芸芸众生)的一分子”,而通过生活中无处不在的平凡、琐碎的细节,方可瞥见这些小人物的内心世界及人格的崇高。在《小汤山的黎明》一诗中,他把“黎明”这一物象和自己的诞辰日联系起来,并作为其生命的一种特定象征:“距我如此亲近的黎明啊/在遥远而又亲密的万物之中/我原本是其中的一分子/所有随年华流逝的12347个日子/那人生的种种努力/都试图超越于万物之上/却又终将回归万物之内//小汤山的黎明/是我的第12348个诞辰日/我的生命,我的人生/从这个时刻起/才是真正的开始。”如果说,诗人在这一首诗中,是把“黎明”作为自己生命的直接、单一的象征去表现的话,那么,他在前一首诗中的“黎明”,则是糅入了“词汇”、“落叶”、“露珠”等物象的复合象征。

诗人透过这些象征,把平凡的人事(包括这些凡人的行为、人格及其内心灵魂)的某个侧面展示出来,让读者触到其崇高的一面:“那人生的种种努力/都试图超越于万物之上”。又如在《马语者》一诗中,诗人把眼前现实层面的“云”通过诗美的升华,跃升为一种崇高的艺术境界和灵魂的归宿。“云,因为你的美丽/我已丢失了胸前的缰绳/像一匹瘦弱的野马/在皎洁的月光下奔跑着/追逐一朵云/像是追赶着一生的主人”。

而在《夏夜,于江上听〈二泉映月〉》一诗里,诗人将一首二胡独奏曲的乐音融入了民族的文化、历史和现实,让读者为一个民族迈进新的辉煌而产生长久的共振:“夏夜,这一个夜晚/无眠/我回到岸边/想一个民族/是怎样/迈进辉煌的时代。”祁人在以上几首诗歌中,不但从某个黎明联想到人的一生(包括自己的生命),将一朵云彩升华为艺术和灵魂的归宿,甚至还从一首二胡曲联想到一个民族几千年的历史。毫无疑问,祁人已在诗歌美学层面突入了刘勰《文心雕龙》“思接千载,视通万里”的心象时空。

宋代诗人杨万里有诗云:“登山俯平野,万壑皆白云。”祁人的诗歌,由起初对亲人和平凡人生的爱一步步突入了对祖国山川大地的爱,又从对祖国山河的爱突入了对艺术和理想境界的爱,乃至超越了一切形式的爱。无疑,这是一种洞悉了世情人生,并进入了大爱之境然后彻底澄明的诗歌。这便是祁人诗歌的真正美学价值之所在。祁人是九十年代泛叙实诗派的主要发起人及重要代表,他通过自己的诗歌创作,为我们展示了两个世纪之交以来中国诗人真实而辉煌的心灵图景,并为泛叙实诗派——更是为中国新诗的语言建设,作出了富有个性色彩的实质性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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