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雪曲:送祖〔外二首〕

2013-08-15 00:54
中国诗歌 2013年7期
关键词:鸡舍风暴高原

阿 尔

人群站立。

乱坟岗上千万颗头颅重新上路。

这是黄昏中的一次送行。

悲恸一年一度,

旌旗森严不同寻常红白事。

纸与钱互换着身份,

纷纷暮雪与我枕藉在河的另一岸。

是时候了,

赵家父子三人成行跪下。

箪食壶浆的事情全都交由列山川完成。

匆匆。

……你来去匆匆者

可还识得自家列子列孙?

这里并不是依山傍水的地块。

所有心事在此刻但说无妨:

前世今生,你我

皆是承蒙土地宠幸的自由民。

我是儿子,

将来会成为父亲。我须臾不停地

损耗着粮食和酒水。

我终于成为一个披览世事沧桑的普通社会角色。

此刻雪地上火映肮脏,我的吆喝瞬间

同落日消散。一缕青烟久久传递,

荣辱掩饰着人群的泪与笑。

晋北三月

宅基地合同几经周折,终于签上了

父亲的名字。而领导阶层,始终没有出手

相助。一个落地即生根的农民,

也破天荒地在今年冬天,摆下酒筵,宴请村里的老乡们,

大兴土木,另建属于儿子的房产和家业。

这就是我的父亲。父亲是黄土高原上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黑大汉,

他的耕牛和铁犁足够他使唤,

他的两个儿子足够让他在外人面前抬得起头;

而亲人啊,我的亲人全都被生活

无情地鞭打。像遥远的山谷,一声

绝响——高原疼痛,我对正坐在炕沿

绣花的母亲说, “不离不弃。”

炊烟因此蒸蒸日上。像祖母的袄衣布裙,

像叔伯的旱烟和农用三轮车,一把火就足以将

千年的黑锅掀翻,或永世背上。

而果园沉睡着,一枝年轻的红杏

翻出院墙——那是在流行革命的年代,

人人喊: “割 ‘资本主义尾巴’!”

简易的鸡舍遍地开花,而木门,

随建随拆;马厩无马,水瓮见底。

这一切都因过于真实而略显虚假。

在北方凝聚的低压风暴中心,

在黄土高溅的太行山脉边缘,

河流,并不会为我和我的父亲

变换身姿。水带走了所有空虚的土。

那层层叠叠的白杨树和灌木丛,

拦住了道路。隐伏已久的蒙面人纵身跃出,

手中晃动着尖刀——

我身无分文,只得出卖自己:

十几块银元,在地面上滴溜溜地转。

要我爬上屋梁已不可能,

要父亲一顿吃下五个馒头已不可能,

这高原上的一切,也随之典当。

曾经相爱的恋人摘下她的银耳环,

以身相许;一场风暴就此终结,我扬言乱世,

反她在我草仓殷红的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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