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小人物的爱情

李晓

2010年新年的第一天，农民工韩祖荣带着妻子去北京城郊的一个小馆子里吃了一顿饭。他望着妻子埋头吃饭，妻子的眼泪正一滴一滴地滴落到一碗面汤里。那顿饭，花去了韩祖荣35元钱。

“别哭啊，乖，多吃点……”嘴笨的韩祖荣哄劝着妻子。韩祖荣在新年里有一个梦想，让妻子的身体快点好起来，为他怀上一个可爱的小宝宝，去延续他那胸腔里汩汩流淌出来的父爱，去延续他们那人间烟火里的平实爱情。此前，妻子怀了两次孕，因为营养不良，两次流产。

韩祖荣是一个农民工歌手，在2009年“山寨春晚”的舞台上，他那原生态的歌声，打动了网络世界里无数心怀梦想的人。这成为韩祖荣人生中的顶点，他梦想成为第二个阿宝和王宝强。妻子也很支持他，坚信他是一个人物。这一切，都是因为埋在他们心里的爱情。

这一年过去了，当他这个小人物的梦想之花经历了风霜雨雪，韩祖荣突然明白了，他没能给妻子一点最真实的幸福。兜兜转转过后，他现在需要的，只是和妻子最平凡日子里的相濡以沫。韩祖荣说，我们是小人物，小人物的爱情，根本不需要去舞台上引吭高歌，有一盏普通却最温暖的灯就够了，让他能够抱着她，对她轻声说：“你真好看！”你真好看，是韩祖荣和妻子结婚5年来，他对她说的唯一一句赞美她漂亮的话。这句话，让跟着他奔波了5年的妻子感动得落泪。这一对小人物的爱情，在北京这个人流如潮的巨大舞台上，谦卑如泥土，平凡如小草，却是他们最真实的生活。

每天凌晨四五点钟，我家楼下大街上，就会传来清扫大街和搬运垃圾的声音。那是一对做清洁工的夫妻，星光还没有在天空隐去，他们便一同起床，穿过鼾声入眠的城市，结伴而行开始清扫大街了。有一天早晨我出门锻炼，在树阴下，他们把保洁工具放在一旁，正相互偎依在一起吃馒头，那男的，还把馒头一片一片撕下来喂到妻子嘴里。这一幕，让一个城市的早晨，充满苏醒过来的温柔。

我家对面的夜市，有一对摆小吃摊的夫妻，妻子患有眼疾，丈夫是一个患侏儒症的残疾人。每天，他们经营着自己的小吃摊，忙忙碌碌。但在他们脸上，没有一点艰难生活流露出来的痕迹。一天，那女人告诉我，女儿大学就要毕业了，他们一家人的好日子，也要开始了。那男的对我说，等女儿大学毕业找到工作以后，他要带着她去旅游一圈，他还要背着她，登上长城去看一看。

我采访的一对中年夫妻，丈夫患了肝癌，女人把自己的一部分肝割了下来挽救丈夫的生命，后来丈夫还是离去了。女人对我哭着说，她不后悔，就算事先知道结局，她也会愿意，把自己的肝割下来给他。她说，谁让他们是这一世的夫妻啊。

罗密欧与朱丽叶的爱情，在舞台上回荡，牛郎与织女的爱情，在天河里遥望，梁山伯与祝英台的爱情，许仙与白蛇的爱情，在神话与传说里惆怅。这些爱情，成为了经典流芳。

然而，那些传世的爱情，只能让我们对星空仰望。这些小人物的爱情，才构成了生活真实的画廊，镶嵌在尘世的土地中，镶嵌在普通人的心上。

王习文摘自《幸福·悦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