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慢而优雅地成长

2013-07-30 06:29
今日中学生(初三版) 2013年6期
关键词:楼梯山顶长大

暑假伊始的某个晚上做了梦,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梦见从前住的阿嬷家的老宅,有很高很长的木质楼梯,踩上去“嘎吱、嘎吱”地响;梦见老宅门口艳丽的海棠花;还梦见小小的女孩扎了羊角辫蹦蹦跳跳地放学,街角有卷棉花糖的老头子。朦朦胧胧的也不大真切,周围湿漉漉的,以为自己都哭了,睁开眼发现依旧在装修精良的卧室,空调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原来也没有哭,就是一层一层的汗水濡湿了枕头。就索性起了床推开窗子,盆地的夏天热得惊人,一阵湿和的风涌进来,夹杂了栀子花香。

( 一 )关于优雅

手机的屏幕荧荧地亮着,翻日历才发现是自己十六岁的生日。

中午和母亲一起吃饭。吹蜡烛,许愿,切蛋糕。高档的西餐厅只有侍者偶尔走过发出的声响,静得令人不习惯。低头切半生不熟的牛排,就听见她说:啊,我们夭夭就是十六岁的大姑娘了。有时候真希望你还是那个跟在我屁股后面的孩子。我就仔细地吃孜然味很重的牛肉,也不回应她。大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奇怪的矛盾体,她也许都忘了昨天她陪我去照艺术照,我穿纱质小礼裙的时候她才说过:我们夭夭再几年结婚时穿婚纱也一定这么漂亮!过两年你出国就快结婚,给我生个金发碧眼的洋娃娃,我带她出去玩!她总希望我快长大快结婚快给她诞生下一代;她好像又希望我一直是她身边的小小孩,屁颠屁颠地叫着妈妈跟在她身后。

我抬头时对上她温和的目光,就立刻收回了自己那些可笑的想法。我分明看见她双眸平静如水,眼角又有微微的细纹。我昨晚的梦里也有很久以前的她。她那时候年轻得很,烫八九十年代最入时的卷发,穿夸张的背带裤,很仔细地纹了眉。我也很小,她轻轻地抱着我,笑眼盈盈的。她一逗我我就咯咯地笑,父亲就用老式的卡片机给我们拍照。而此时我面前的她,隔了这样久的时光,盘最端庄的发式,穿深色的裙子遮住微微发福的身材,也不化妆。她依旧是笑盈盈的,却又不似当年那个抱着我的青春正好的少妇,而就仅仅是一个慈祥的母亲了——她偶尔背旅行包去很远的地方做慈善;偶尔担心自己老太快去美容院;偶尔希望我快快长大;偶尔又希望我依旧是那个小小稚童。

突然觉得岁月残忍,于我是又一年的成长,于她也许是惶恐的又一年接近衰老。我都忘了,我长大的时候她也会孤单。那天切蛋糕时她问我许了什么愿,我一直没有告诉她。也许她知道会很开心,我那时候想,我要与我的母亲一直在一起,即使飞再高再远也要回家。

岁月正好,她就在优雅中,做了我的母亲。

( 二 )关于成长

八月中旬和父亲去旅行。陕西的天气不如四川,也不下雨,干燥得让人烦闷。我和他去登了华山。小时候也去过,那时候也没有乘很久的缆车,那么陡的坡,那么险的山,我就骑在他肩膀上,他吹着口哨就驮我到了山顶。三十四岁和四十三岁还是有不同的,譬如我们清晨六点出发下午才到山顶,中途还歇了好几站。

山顶有沉香劈山救母传说的纪念地。我们拍照留念。不愧是天下第一险,爬了那么久到山顶,一眼望去就有了一览众山小的骄傲感。云雾缭绕的时候像在海上游轮上,一望无际。他给我拍照的时候我就像《泰坦尼克号》里的JACK一样,张开双臂,我喊“I?蒺m the king of the world”。换我给他拍,我举着单反镜头对着他,用很清晰很专业的镜头取景,我看见他举着买的纪念品斧头做了一个沉香劈山救母的姿势,我正想笑他幼稚,他却学着我喊了一句话,他喊:夭夭,爸爸永远二十岁。

我倏尔就有了那样的心情,像是读懂了课本里朱自清那篇《背影》,他才四十岁出头,固然不是朱先生笔下那个年迈而背影寂寥的父亲;但就在那一刻,在我正当大好年纪做着“the king of the world”的梦的那一刻,在他喊着“夭夭,爸爸永远二十岁”的那一刻,我突然觉得,他不是他的世界里那个骄傲的王,甚至也不是我心目中十几年来无所不能的父亲,他更像是只有十二岁的沉香,他举了一把阔斧,他没有压在山下的母亲等他救赎,他不过只是天真地举了一把斧头想要鼓起勇气劈开什么,取回他压在重重岁月下的青春正好。

原来我正在我的年纪理所应当地期盼成长到二十岁做不可一世的王时,他就天真如稚童,希望自己永远二十岁。

山路还长,我骑在他的背上,日渐成长。

( 三 )关于缓慢

暑期将至的时候房客退了房,我就陪阿嬷回去打扫收拾,好租给下一任房客。

又看见那个有雕花的木质楼梯,走上去依旧会发出“嘎吱”的响声。我几步路就上了二楼,我以前分明记得,这楼梯走上去,是那样高又那样的长。

我回头看阿嬷,就看见她斑白的两鬓,她佝偻着腰吃力地向上挪。我想去扶她,就看见那个老太太边走,边自言自语:怎么这样高,我分明记得这楼梯没这么高的。

从二楼的窗子,温软的阳光斜斜地射进来,却刺眼得让人想流泪。春天早就过了,窗外那棵长得很高的海棠树,花早就谢了,风一吹,就只剩下一片葱葱郁郁的绿,那样的浓密。

十几年的岁月,其实变的不是那老楼梯,而是走它的人。

就如谢了的海棠花,周而复始,明年还会再开。

( 四 )尾

所谓花谢花开年复年。好像每一年都一样,也不知道什么是真正意义上所谓的成长。

也许是我的娱乐从听沙沙作响的劣质磁带变成了玩最新款的iPad;也许是电视不会再有周二停播的彩色马赛克;也许是生日拍艺术照造型由长着翅膀的小天使变成了提灯的少女。

我也终于不甘心地确信,原来这个世界上没有Neverland,也没有岛上永不长大的小飞侠彼得·潘,只有真实得有些残忍的、在大人国的小小的格列佛;原来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绿野仙踪和去奥茨国寻找魔法和勇气的多萝茜,只有马戏团拙劣的魔术和眼角流下一滴眼泪的小丑皮埃罗;原来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完美的了不起的盖茨比,只有一个老了的退了役的世界首富叫比尔·盖茨。

就算是突然不想长大了,害怕待你长大那些所爱之人早已白发苍苍,这也是无可避免的成长,未来的路还长。而那些无可复加的小年岁,愈行愈远的温好岁月,总是我们想要记住和挽留的。

挥挥手与那些作别了罢。既然他们在你身边,接受岁月到来与离开,缓慢而优雅地老去,依旧幸福;那我也可以学会,在日月光华的洗礼下,优雅而缓慢地成长。

(本文获得中国中学生作文大赛高中组全国一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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