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黄庭坚的咏水仙诗

2013-07-20 05:45:43刘伟新江南大学人文学院江苏无锡214000
大众文艺 2013年11期
关键词:比德水仙花黄庭坚

刘伟新 (江南大学人文学院 江苏无锡 214000)

水仙,作为传统花卉的一种,并不是中国的原生植物,而是在唐初由地中海区域传入中国,最初作为珍稀花卉在宫廷与上层社会范围内赏玩,在五代及宋初逐渐传开。宋代以前文学当中的水仙之咏,大多是以神话传说中的仙人为描写对象,宋代以后,伴随着水仙花卉的广泛栽植,水仙花才开始进入文人的审美视野,作为一个独特的意象出现在文学领域。宋代很多诗人对水仙都有描述,如陈抟、韩维、韦骧、黄庭坚、张耒等。其中,黄庭坚《山谷集》中共有咏水仙诗六首,数量虽然不多,但在水仙文学领域起到了开创性的作用。他的咏水仙诗在细致刻画出了水仙的自然物象之美的同时,更多的是追求物象背后更深层次的文化意蕴。

水仙作为一种著名观赏花卉,本身具有独特的外在自然物象之美。黄庭坚咏水仙诗对水仙的色彩、香味、姿态等方面都进行了细致的描绘。

水仙花多以黄白为主,黄庭坚在《吴君送水仙花二大本》一诗中就有“折送南园栗玉花”,写出了白色水仙花的莹润剔透。《次韵中玉水仙花二首》一诗中“水沉为骨玉为肌”一句,更是突出了白水仙的剔透之美。而且宋人赏花普遍有着重素轻艳的特点,水仙能进入他们的审美视野也是因为符合这一特征。从黄庭坚对水仙颜色美素雅的赞美可以看出其素净淡泊的人生境界。

吟咏水仙自然离不开对其香味的品鉴和欣赏,香气美是水仙外在美的重要组成部分。水仙的香是一种清香,诗人在描述其香气的时候多用清芬、清香、幽香这类的词语。如“一种清芬绝可怜”,“自信清香高群品”,“异土花蹊惊独秀,同时梅援失幽香”。黄庭坚的六首咏水仙诗作中,用了“国香”和“寒香”两种表述。《次韵中玉水仙花二首》中云:“可惜国香天不管,随缘流落小民家”,首次将水仙的香气称为国香。另外形容词就是“寒香”,《刘邦直送早梅水仙花三首》之第三首形容水仙的香气为“寒香寂寞动冰肌”这是由水仙开放的季候和人们赏花的环境所决定的。水仙开在寒冬,人们在欣赏室外水仙或较冷的室内的水仙时,自然有一种寒香清透的感受。

水仙为草本植物,外面包裹着柔长细叶,里面是数枝花箭,上面点缀着素雅的花朵,自然有一种柔婉的姿态美。诗人在创作过程中多用仙女的身姿来比拟水仙,如“凌波仙子生尘袜,水上轻盈步微月”即是对水仙临水翩翩的美丽姿态的认可。这两句诗化用《洛神赋》“凌波微步,罗袜生尘”原句,将水仙花比作洛水女神,并首次赐予“凌波仙子”之名,此前的诗人多用“凌波仙子”来比拟荷花。诗人用洛神这一超凡脱俗的仙子形象写出了水仙一尘不染的品格,纯净明洁的气质,出尘脱俗的仙姿和俊逸高雅的神韵。用仙女写“仙花”,是黄庭坚对水仙花内在神韵的刻意塑造,也是对水仙花的期许。

在古代诗词中,花木鸟兽不仅仅是一种纯粹的自然之物,而且也被诗人赋予了特定的文化内涵。我国自古就有屈原《离骚》将香草比美德的花木比德传统。张炎《词源》中也说“所咏了然在目,且不留滞于物”。因此黄庭坚的咏水仙诗不可能仅停留于物象本身,更多的是追求物象背后更深层次的文化意蕴。

屈原将香草比美德,把香草人格化,明确了花木比德传统。水仙的素雅芳馨、凌波傲寒使它不逊于沅、芷、汀、兰中任何一种香草,水仙作为香花的比德性是黄庭坚十分看重的。水仙所代表的君子之德,突出地表现在清、贞两个方面。明顾清撰《菊隐轩记》指出:“物之清贞而可爱者有三:松也、竹也、梅也,所谓岁寒三友者。其次,则惟水仙与菊焉。“水仙同菊花一样,是“追三友而为群”的花卉,“自昔骚人逸士,多嗜爱之"的原因恰是“比德于斯焉”。

《宋代咏梅文学研究》一书中提到:“‘清’‘贞’是宋人花木‘比德’思维的基本模式……宋代士大夫的具体品格理想体现为两个流行的范畴,这就是‘清’与‘贞’,水仙在宋代确立了比德内涵并且延续后世。”其清、贞具体表现为以下特点:

1.“‘清’主要与‘凡俗’相对,重在人格的独守、精神的超越……一切势利、污浊、平庸与鄙陋都是其反面。”

水仙的纤尘不染,高雅不群,正是她清高品格的反映。这种清品,实际上是超凡脱俗的人格比附,是由花的清韵延伸而来的,水仙花的清雅符合士大夫对自身品格的要求,他们在观赏水仙花时,获得了“此时人独清”的精神超越,从而也完成了水仙花在“清”这一点上的比德意义。

2.水仙的“贞”指君子品性的刚毅坚定,主要指对自身操守的坚持。

《宋代咏梅文学研究》一书中同样将“贞”的内涵做了具体阐释:“贞,即正直刚毅,大义凛然,一切柔媚苟且之态、淫靡邪僻之性与之相对,重在发挥儒家威武不屈,贫贱不移,富贵不淫的道义精神”,从孔子开始,儒家对花草树木的比德中,君子操守的比附就是一个重要方面,如大家所熟知的名言:“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论语·子罕》)。冰天雪地中凸现的松柏苍翠,正是君子处于恶劣环境下而不改本色的比照。后来松、竹、梅被称为“岁寒三友”,人们将它们比德于君子、丈夫、英雄,也是借其正直长青的寓意,寄托对祟高操守的景仰之情。以至于再后来被称为“四君子”的梅、兰、菊、竹,无不是因为它们傲寒斗霜,冷而愈青的习性正如君子“穷而益坚”的品德。

水仙作为岁寒花卉的一种,与三友和四君子具有同样的品性:“梅花水仙一草木也,其生恒在水涯幽谷之间,发于草木摇落之后,不以荣悴生死异,其芳不以春秋寒暑易,其操虽穷冬盛雪犹介然,与松竹争奇并茂。”无论是“荣悴生死”,还是“春秋寒暑”,水仙的操守都“介然”不变。胡宏在《双井咏水仙》诗序中对水仙的品性赞道:“当天寒风冽,草木萎尽而孤根独秀,不畏霜雪,时有异香来袭襟袖,超然意适,若与善人君子处,而与之俱化”,并在诗中进一步颂扬水仙的操守:“高并青松操,坚逾翠竹真。挺然凝大节,谁说貌盈盈。”固在这里,水仙已经由最初的贞婉淑女转化为“大节挺然”、秉性刚强的君子,在松、竹、梅等传统比德花木面前丝毫不显逊色。

不同花卉联咏是花卉诗词中常见的吟咏模式。许多花卉通过彼此之间的类聚、拟似、比较,确立了各自的特质和品性。这类题材从一个侧面揭示出人们对某种花卉的审美态度。水仙与其他花木的联咏也是如此。黄庭坚在《王充道送水仙花五十枝欣然会心为之作咏》中将水仙与梅花联咏。

梅花是宋人十分喜爱的花卉之一。宋人创作了大量的咏梅花诗。像苏轼有4O多首,刘克庄有130多首,陆游有160多首,其他如王安石、林逋、辛弃疾、卢梅坡等人都有咏梅佳作。黄庭坚之于水仙花的意义,正如林逋之于梅花。黄庭坚自从见到水仙花后,就将其提到梅花的高度来看待。在《刘邦直送水仙花》一诗中,黄庭坚写道:“钱塘昔闻水仙庙,荆州今见水仙花。暗香靓色撩诗句,宜在林逋处士家。”并在后面注解道:“钱塘有水仙王庙,林和靖祠堂近之,东坡先生以为和靖清节映世,遂移神像配食水仙王云”。黄庭坚通过水仙花马上联想到水仙王庙,接着想到爱梅成痴的林逋,他认为:水仙这样与梅同样暗香素色的花卉,正应该供奉在水仙王庙中,为清节映世的和靖先生所赏。在后来的几首诗作中,黄庭坚盛赞水仙“借水开花”的奇妙之处,称赞水仙拥有“仙风道骨”,如《刘邦直送早梅水仙花》:“得水能仙天与奇,寒香寂寞动冰肌。仙风道骨今谁有,淡扫蛾眉簪一枝。”在称赞的同时,黄庭坚还不遗余力地将水仙与梅花相提并论,如《次韵中玉水仙花》诗中,诗人感叹水仙借水开花的奇特之后,以水之澄澈、玉之晶莹来突出水仙的高洁,接着又以荼蘼来反衬水仙。苏轼《咏荼蘼诗》曰:“不妆艳已绝,无风香自远锄,而水仙香味能够压倒荼蘼,可见其香味之不俗。《次韵》一诗结语说:比起梅花,水仙唯一差在没有梅枝所拥有的“疏影横斜”之美;在《吴君送水仙花二大本》的结语中,又提到水仙应该与梅花一起评定等级高下。《王充道送水仙花五十枝欣然会心为之作咏》中更将水仙封为梅花之弟(“山矾是弟梅是兄”),自此水仙与梅花的联咏就屡见不鲜,成为水仙文学的一个大类。

[1]东坡诗 山谷诗[M].长沙:岳麓书社,1992.

[2]陈永正.黄庭坚诗选[M].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1984

[3]程杰.《宋代咏梅文学研究》.[M].合肥: 安徽文艺出版社,2002年版

[4]张炎,沈义父著,夏承焘校注,蔡嵩云笺释.词源注,乐府指迷笺释[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 1981

[5]北京大学古文献研究所.全宋诗[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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