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国成立初期马克思主义大众化实证分析

梁丽辉　受志敏

摘 要：马克思主义大众化这一概念是在党的十七大报告中第一次提出的，但其发展历程却始于中国共产党成立以后所领导的工人运动，紧跟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精英化的步伐。新中国成立初期天津工人在中国共产党的组织领导下，掀起了努力学习哲学的热潮。这是一次真正的比较成功的马克思主义大众化运动。这有赖于党的领导、工人生活状况的改善以及社会地位的提高。其中一些宝贵的历史经验对于推动当前马克思主义大众化很有启示作用。

关键词：新中国成立初期；天津工人；哲学；马克思主义大众化

中图分类号：B-49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2-2589（2013）13-0043-03

马克思主义大众化这一概念是在党的十七大报告中第一次提出的，但其发展历程却始于中国共产党成立以后所领导的工人运动，紧跟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精英化的步伐。其在城市的发展民主革命时期极其短暂，直到新中国成立以后，才真正公开地广泛融入工人的生产与生活当中，并最终开花结果，成为迄今为止马克思主义大众化的一朵奇葩。然而，在新时期，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马克思主义大众化却日渐式微。纵观马克思主义大众化的发展历程，新中国成立初期在城市工人中的实践可以说是比较成功的，虽然时代不同了，但其成功经验对于推动当前马克思主义大众化来说不无裨益，值得思考。

一、新中国成立初期马克思主义大众化的实证——天津工人学哲学运动

1958年6月，天津市兴起了工人学哲学的群众运动，1958年秋，1959年夏、秋，1960年春、夏都是高潮[1]。这是在整风运动、反右派斗争的胜利和生产“大跃进”基础上，特别是在“两参一改”的直接推动下普遍开展起来的。

1958年6月8日，天津仁立毛呢厂工人哲学学习班成立，仅一个月时间，全市就有57个单位成立哲学学习班，1.5万余名工人参加学习。到10月份，全市有组织学哲学的工人达到17.2万人。许多工厂设立了哲学学习骨干班，市委高级干部自修班也附设工人哲学学习班，天津第一工人文化宫还举办业余政治师范学校，对工人进行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理论教育。到1960年上半年，全市参加学哲学的工人群众增加到近百万人[2]。

天津市工人学哲学运动主要是在各级党组织和工会的领导与安排下进行的。一般来说，党组织负责学习方向、学习内容、学员思想情况和教员等，工会负责组织工作。由党总支挂帅，党总支书记、厂长和工会主席担任教员，成立哲学班。其总的原则是为生产服务，做到政治挂帅、生产、技术革新、理论革新、文化学习五结合，学员自愿参加。学习内容以马列主义、毛泽东著作和党的政策方针为主，如“实践论”、“矛盾论”和学习党的总路线等。学习时间根据各厂实际情况由工人讨论决定，如仁立毛呢厂是在每周三、五早晨六点到七点半[3]。

天津工人猛攻理论学哲学，意义极为重大，成绩也非常突出。

首先，使马克思列宁主义、毛泽东著作在工人中有了较大的普及，培养了一批坚持学习、宣传理论的骨干分子。如仁立毛呢厂、食品一厂、棉纺四厂等八个单位共有职工13 989人，读过“实践论”“矛盾论”的有1 115人，占8%；能够做学习辅导的骨干分子约200人，占1.4%。许多工人经过学习，知道了什么是唯物论和唯心论、辩证法和形而上学，懂得了从实际出发、调查研究、分析矛盾、走群众路线。他们说：“每日喜读幸福经，当家做主有本领”，“学习理论长志气，解放思想出机器”。这就使工人提高了觉悟，增长了才干，有的还被提拔为干部。如造纸总厂20多个工人讲师，有15个人被提拔为车间主任、支部书记、工会主席等。轧钢一厂三年来也从工人讲师中提拔了二十多个干部[1]。

其次，不少工人能够理论联系实际，运用毛泽东思想分析生产中的矛盾，推动了技术革新。工人们说：“学习之后，心明了，眼亮了，智多了，手巧了，遇事知道调查研究，分析矛盾，掌握规律，使革命精神和科学分析结合了起来。”许多工人运用哲学理论解决了不少生产和管理中的问题，如1958年仁立毛呢厂工人学习哲学，通过分析人与机器的矛盾和机器运行中的薄弱环节，改造了二号梳毛机[1]。天津人民印刷厂青年工人赵玉杰和工人们一起研究出世界首创的光学制版法，节省了218个技术工人。张鸿儒发明了开线装订法，节省装订工人七八十人。所以，工人们说“学了哲学心开花，无价之宝放光华，认真钻研掌握着，伸手能把月摘下”[4]。

再次，通过学哲学，广泛宣传了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思想，许多工人骨干学习以后，改进作风，密切了领导与被领导的关系，进一步调动了工人的积极性。比较典型的是食品一厂有40年工龄的老工人魏长庚，1955年被提拔为车间副主任之后，“总嫌别人干活慢，恨不得自己干”，解决办法少，靠行政命令办事，简单生硬。1957年整风时，工人给他贴了300多张大字报，叫他“魏官僚”。之后被下放到制桶组当组长。1958年学习哲学后，作风大变，主动了解工人要求，遇事和大家商量，带领小组几次刷新指标，连续三年被评为市级模范小组，魏长庚重新被提拔为车间主任。工人们都说：“老魏学习后换了个人。”[1]

用哲学学习发动群众，克服困难，超额完成任务的事例还有很多，不再赘述。

总之，天津工人学哲学运动是一次哲学的大普及，思想的大解放，是典型的比较成功的马克思主义大众化运动，这在世界各国都史无前例。

二、新中国成立初期马克思主义大众化顺利推行的原因

天津工人学哲学运动之所以能够广泛而顺利推行，原因是多方面的，归纳起来，主要有以下几种。

（一）党委抓紧领导，具体指导

工人学哲学运动能否顺利开展，关键在于党委能否抓紧领导。许多工人讲：“学习我们有决心，就看领导了”。事实就是如此，领导抓了就开展起来，领导不抓，就开展不起来。

党委不仅要抓紧领导，还要具体指导，积极贯彻教学方针。食品一厂和仁立毛呢厂都是厂长支部书记亲自下手，在总支委员会上研究贯彻方针的办法，讲什么内容，达到什么目的，什么人讲都有分工和安排，往往与研究本厂的生产情况和干部工人的思想情况相结合。在研究生产问题的同时，提出一些哲学观点，工作问题研究了，哲学问题也就研究了。仁立毛呢厂的厂长、总支书记与一些领导干部、老工人组织了一个哲学研究班，一起学习实践论，具体指导工人学习。

（二）抓先进、插红旗，大力推广经验

组织工人学哲学，每一个区委或党委，都着力找一两个学得好的单位，一个单位找几个工人学习哲学的先进人物，特别是老工人，树立旗帜，推广经验。新华区工人学哲学抓了仁立毛呢厂，仁立毛呢厂抓了李长茂、刘景英、戈凤山等老工人组成的哲学研究班。河东区抓了食品一厂，食品一厂抓了以魏长庚为首的六十多人的哲学骨干班。和平区推广储运公司学哲学的经验，储运公司老工人李宝清学得好。红桥区电器厂学得好，电器厂老工人马金生、韩景田学得好。抓了这些先进单位和先进人物，把红旗插起来，大力推广他们的学习经验，就产生了很好的效果。

（三）组织领导贯彻群众路线

天津工人学哲学运动的组织领导是贯彻群众路线的，许多厂的厂长、书记、委员、行政科室与车间干部都参加了这个工作，帮助工人学习。在第一工人文化宫业余政治师范大学听传授的485个学员中，有厂长、党委部长、行政科长22人，工会主席77人，委员55人，支部书记65人，支委115人，团支书32人，团支委37人。其他85人都是党组长以上的干部[4]。在组织工作上，市工会也推广学习经验。学校、干校、师大、南大都有教员到工人及传授班中做报告和辅导。许多从工人队伍中涌现出来的学习积极分子，也担负了一部分讲课与辅导工作。所以，工人学哲学运动是一次真正的群众运动。

（四）贯彻理论与实践相统一的原则

天津工人学哲学运动，是从实际出发，沿着“实践—理论—实践”的认识路线进行的。这是研究哲学问题的出发点也是归宿地。不从实际出发，组织工人学哲学是普及不下去的。食品一厂开班23个人，开始学习时，抽象强调哲学的系统性，从“哲学常识”出发，第一课讲“哲学是关于世界观的学问”，第二课上课时，一些老工人就不来了。他们反映，“听不懂，跟咱关系不大”。该厂总支委员会讨论这个问题时，主张为解决生产问题学哲学。他们决定讲“多快好省在本厂怎样贯彻”？从总结该厂生产情况入手，说明当前生产中不平衡的问题，要大家分析情况，找关键，研究解决问题。他们使用的材料是这样的：“去年该厂打蛋部日产75吨水蛋，制桶部日产5 100个桶，正好相适应。今年‘大跃进之后，打蛋部生产提高50%，制桶部生产水平未变，这就叫发生了矛盾，产生了不平衡。后来大家想办法，制桶部提高日产量至12 500个，满足了打蛋部的要求，这就叫解决了矛盾，建立了新的平衡，使整个生产向前发展了一步。”他们从这个事实引申讲解了平衡是相对的，不平衡是绝对的问题。这一课讲了之后，23人的哲学班随即发展成60人，其中老工人就有45名。之后，工人哲学班又发展到1 200多人。原有的60人哲学班，成为该厂工人学哲学的骨干班。工人在实践中真正体会到“哲学是一个万能的工具”[4]。

以上这几方面主要是从施动者——党的组织、领导方面来说的。但学哲学的主体是工人，工人作为受动者，能够主动使之发展成为一场宏大的运动，其原因，除了党的组织领导外，更重要的，恐怕是促使工人自身觉悟提高的原因——工人生活状况的改善、社会地位的提高。这应该是促发工人学哲学的深层原因。

马克思主义认为：对利益，尤其是物质利益的追求，是一切社会矛盾运动和发展的最终动因。“人们奋斗所争取一切，都同他们的利益有关”[5]。任何作为利益主体的人，都既有物质利益的需要，又有精神利益的需要，工人也不例外。

1950年5月19日，中央人民政府政务院通过《救济失业工人暂行办法》，对城镇失业工人进行救济。天津市1949年1月15日解放以后，共产党入津按照原职原薪原制度的原则顺利完成接收工作，并及时对失业工人、困难职工进行了救济补助，即使在停工期间，对工人工资的发放也达到了75%，远远超过国民党统治时期的50%[6]。这在一定程度上给工人吃了一颗定心丸，使对共产党持观望态度的工人在思想上开始有所倾斜。

1951年2月26日，中央政务院公布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劳动保险条例》，1953年1月2日修订后又重新公布。这或许是中国历史上对工人最有利的劳动保险条例。它不仅解决了工人的生老病死的依靠问题，而且还解决了工人的后顾之忧——工人直系亲属的供养问题，这一待遇事实上远远超过了当时国家公务人员和事业单位职工享受的公费医疗待遇，这是从实际出发解决了工人最重要的生活困难，所以，工人当时虽然工资不一定大幅度超过新中国成立前，但他们的家庭负担明显减轻，其生活来源有了基本保障。这可以说是工人对共产党政策表示认同的一个最基本的原因，也是工人学哲学的根本动力所在。毕竟“不从实际出发的哲学本身也不是革命的哲学”[4]。

当然，工人在基本生活有了保障的同时，也获得了最高的社会地位。从弱势群体变为优势群体，从后台走向前台，一跃而为国家的领导阶级，这对于工人来说是亘古未有的，这就使得工人能够完全移情于共产党，甘愿接受共产党的领导。

工人当家做主在工厂主要体现为直接参与工厂的管理工作。当时推行“两参一改”，即干部参加劳动，工人参加管理，改革规章制度。所以工人在学哲学时往往把这作为主要动力。如仁立毛呢厂粗纺车间主任李长茂在介绍他们学习哲学的体会时说：“我们为什么要学哲学？主要是实行‘两参一改后，权力下放，我们恨不能把工厂管好，但是问题很复杂，缺少办法。我们决心学哲学，目的就是为了解决问题，提高生产，改进管理。我体会‘两参一改和学哲学是密切不可分的，学了以后，懂得了很多道理，脑子开窍了，办法多了。”[7]

总之，工人正是在基本生活有了保障、社会地位有了极大提高之后，积极主动地接受思想教育、努力学习哲学的。这或许就是物质利益和精神利益驱动使然。

三、新中国成立初期马克思主义大众化对当前的启示

新中国成立初期天津工人学哲学运动，使马克思主义大众化得到了空前的推动，这期间积累了宝贵的经验，对于当前继续推动马克思主义大众化有着重要的启示作用。

首先，由天津工人广泛参与学哲学运动可以看出，马克思主义大众化必须以不断实现人民利益为前提。新中国成立初期，工人群众正是基于自身利益的实现和对未来利益的期许，才出现了令许多经历过和未经历过的人们难忘和向往的“激情燃烧的岁月”。现阶段，在市场经济的冲击下，人们的收入差距拉大，中国的社会结构呈现“哑铃形”，弱势群体仍占多数，这就需要党和政府真正以人为本，深切关怀民生冷暖，着力解决广大人民群众最关心的问题，比如医疗、养老、住房、教育等，力促公平，让每一个人都能够有尊严的活着。这也是马克思主义题中应有之义。唯有如此，马克思主义才能真正深入群众，与人民群众的日常生活、工作相结合，才能真正实现大众化。当然，在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的新时期，共产党所推行的一系列政策措施，都有利于广大人民群众，马克思主义在群众中的威信正逐步提高，但马克思主义大众化，任重道远，须以此为目标，常抓不懈。

其次，理论与实践相结合是马克思主义大众化的基本方法。这是天津工人学哲学成效很大的重要原因之一。当时，许多理论工作者到工厂、企业去学习，因为工人不满意他们讲哲学“只举些一般的例子，不分析生产中的问题”。工人说：“光讲理论不行，光讲生产问题，没有理论也不行”[4]。理论要与实际密切结合，理论工作干部要深入了解工人的生活，熟悉生产，研究当时政治斗争与生产斗争的问题。同时，训练工人骨干，培养工人中的理论家。这恐怕也是当前马克思主义大众化停滞不前的症结所在。党的各级领导干部目前也开展马克思主义理论学习活动，但总的来说，仍属于关起门来学理论，不能走出去深入群众，了解群众生产与生活情况、思想状况，进而也就不能找出矛盾，分析问题，用马克思主义理论来解决问题，只能使马克思主义仍局限于“小众化”。毛泽东曾指出：“我们说的马克思主义，是要在群众生活群众斗争里实际发生作用的活的马克思主义，不是口头上的马克思主义。”[8]当然，如今的形势与新中国成立之初相比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当年马克思主义理论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可能还不太了解，人们对它怀有某种神秘感，所以学起来有兴趣。现在，马克思主义对大多数人来说，可能已经非常熟悉了，甚至一谈就烦。但我们能够感知，对于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最新成果，对于其基本内容和精神实质，广大民众可能做不到耳熟能详。这就需要党和政府下大力气深入群众（不管以何种方式），采用各种人们所乐于接受的形式进行解释、宣传，让人民群众对马克思主义进行再认识。

总之，新中国成立初期天津工人学哲学运动是马克思主义大众化的一个典范，是“彻头彻尾彻里彻外”真正的“化”。“化”的力量推动了生产的发展、生活的和谐，仿佛整个社会都具有了思辨能力，燃烧着每一个人的神经。今天我们所面临的形势和任务虽然同那个“火红的年代”不一样了，但这期间所沉淀下来的一些宝贵经验却值得我们思考与借鉴。

参考文献：

[1]市工会宣传部关于工人学习理论工作总结典型调查[Z].1962-8.天津市档案馆藏.档号：3-16-11237.

[2]天津市地方志编修委员会，中国共产党天津志编修委员会.天津通志·中国共产党天津志[M].北京：中共党史出版社，2007：409.

[3]工人农民怎样学哲学[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59：64.

[4]天津工人学哲学总结[Z].1958-12.天津市档案馆藏.档号：3-13-8122.

[5]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57：82.

[6]党委会、市教育委员会及棉纺各厂工人政治学习情况总结、经验介绍及通知指示报告[Z].1951-10.天津市档案馆藏.档号：20-11-33.

[7]改造世界的人要掌握思想武器[N].天津工人日报，1958-06-21.

[8]毛泽东选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8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