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爱的黄绮珊

封艳

或许，每个人都曾有过一次痛彻心扉的“最爱”。

你失去他（她），明白自己再也不能像爱他（她）一样爱别人，却无力挽回，只得在悠悠岁月里，慢慢舔舐伤口，却在不经意回忆的瞬间，泪水冲出泪腺。

45岁的黄绮珊又哭了，站在备受瞩目的《我是歌手》舞台，她已数不清这是第几次为这首“前夫写的歌”痛哭。

“选错歌了。”她在心里默默哀叹，在歌曲间奏时死咬住左手，让牙齿嵌入肉里，用两排深深的牙印提醒自己镇静，但被誉为亚洲第一完美女声的她仍破天荒地因抽泣而破音。

她的表现，让大众反感，“是在表演吧！”“一首歌何至于此？”也许只有真心爱过的人才会懂得。

前夫写的歌

湖南长沙，《我是歌手》第九期录制现场。

“真敢唱么？”因参加《我是歌手》红极一时的黄绮珊，这一次的演唱曲目是《剪爱》，但从决定唱这首歌起，黄绮珊常陷入两难的情绪。

17年前，在她与涂惠源离婚后不久，他写下《剪爱》，看着他俩一路走来的林秋离填词，这成为张惠妹第一张专辑里的主打歌。

第一次在朋友家听到这首歌的瞬间，黄绮珊就呆掉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退到沙发里，蜷缩着，将歌曲一遍遍反复回放，“我很清楚，他想表达什么。”多年来，她听过无数次，每一次都难忍眼泪，所以从不敢在公开场合演唱。

她对这首歌和那个人完全没有免疫力。

“我还是不唱这首了吧。”黄绮珊找到导演洪涛，表情有些为难。洪涛疑问：“站上这个舞台，就是在铺陈自己的过去，你真的准备跳过这一段吗？”

长时间的沉默，黄绮珊长吁一口气，没好再质疑。可在排练的过程中，一次次因哭泣导致声音失控。她又纠结了，回到休息室里踱来踱去，召集工作室的成员们开会，最终，大家一致的赞成票让她不得不重新调整情绪。

正式录播开始，主持人胡海泉刚介绍：“《剪爱》与马上登台的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黄绮珊鼻子一酸：“糟糕！”旋即安慰自己：“老黄，今天不要哭。”

可从弦乐起到结束，眼泪就没停过。她咬破了嘴唇、咬伤了手指，试图用身体的疼痛来缓解内心的伤痛，可过往的一幕幕仍随着前夫写的歌翻滚而来：他欣赏她的歌，娶她为妻，相爱之后相怨相离，她不惜用伤害自己的生命挽留他的离去……

然而，爱还是被时光剪碎。一如多年前的父母。

世上哪有好男人

重庆渝中区学田湾，黄绮珊家中。

父母声嘶力竭地争吵，把桌椅踢得哐哐响。她早已司空见惯，父母闹离婚闹了整整三年。小吵动嘴皮子，大吵则拳脚相向。15岁的黄绮珊习以为常地立在一旁观战，幽幽地瞪着父亲，厌恶至极。

“妈妈是受害者，是他硬要离婚的。”黄绮珊提到父亲不免语气生硬。然而，她没想到，这次争吵之后，她不愿开口叫“爸爸”的那个人离开了这个家。

“晓霞（黄绮珊原名），我跟你爸爸离婚了。”母亲坐在椅子上淌泪，挣扎多年她终于放了手。颓然的表情让黄绮珊心疼，尽管曾一再希望他们离婚，但这一刻，她还是异常绝望地痛哭，哽咽让声音时断时续：“世上根本没有好男人，是他让家散了。”

黄绮珊本想着和母亲相依为命，但不久，母亲也“抛弃”了她。继父住进家后，刚初中毕业的黄绮珊毅然离家出走。进工厂包糖果、跟着厨师学厨，黄绮珊换了不少工作，“我一无所有，只希望体面地活下来。”

母亲四处寻她回来，在商场给她找了份体面的工作，可转身，她又倔强地辞职，考入重庆华桦舞蹈团，凭借的是从母亲那儿学来的好声音、好舞蹈。

而后5年，黄绮珊跟随歌舞团漂泊大江南北，收入不菲。但她不愿归家，更不愿住酒店或买房，而是和朋友一起，租住在海南岛上的简易房内，“和他们在一起，有家的感觉。”

1991年，在那英的力荐下，黄绮珊站上中国最好的舞台——广州“卜通100”。那是国内最好的歌厅，是原创音乐的圣地，那英、崔健、林依轮等都曾在此表演。

很快，黄绮珊成为卜通100的传奇。只要她一出场，总能博得满堂彩。宽广的音域、独特的唱腔搭配不那么美丽的外表，竟能达到“一鸣惊人”的效果。连知名音乐人捞仔、陈洁明等听后都赞不绝口，还和她成为朋友。

黄绮珊在音乐界的地位日益提升，江湖传闻：“北有那英，南有黄晓霞。”

爱有多深，伤有多痛

如果没有遇见涂惠源，黄绮珊今日的名气可能不亚于那英，可惜，没有如果。

一次偶然的机会，台湾知名音乐人涂惠源到内地寻找优秀歌手，途经广州，被捞仔带到卜通100听歌。他远远看到舞台上的黄绮珊，那个模样并不出众的女孩。

他酌了一小口酒，听她开唱英文歌，低音徐徐，高音有着极强的爆发力。他拍腿感慨：”中国大陆怎会有个像惠特尼·休斯顿那样的歌手？”这是他寻觅已久的好声音。

经捞仔搭线认识，同是23岁的两人在碰撞音乐中闪电般陷入爱河，并步入婚姻。黄绮珊放下眼前发展正好的事业，跟着涂惠源去了台湾。

一心期盼拥有幸福家庭的她对这份爱情期望极高，而婚姻生活却把她推入谷底。到台湾，黄绮珊才发现自己和周围的人格格不入。她是山城辣妹子，性格急躁，有什么事情一定得吵出来。台湾人则普遍慢性子，不爱争执。

涂惠源起初由着她，可她长时间咄咄逼人，被逼到死角的涂惠源再不予谦让，婚姻中的不和谐日渐多起来。到1994年，两人合作专辑《躲在音乐背后的人》后矛盾更为激化。科班出身的涂惠源和初中文化的黄绮珊完全无法沟通，就像鸡同鸭讲，各说各的。涂惠源原本指望的琴瑟和鸣告破，对黄绮珊日渐冷淡。

他甚至懒得回家，懒得搭理她，在每次争吵的最后，总无所谓地总结：“就这样吧。”像是一段婚姻的结束语。渴望爱却不会爱的黄绮珊，在涂惠源长期不着家的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呆坐在客厅里的她回想起母亲离婚前颓然的表情，她害怕面对也心有不甘。

她带上一瓶安眠药，躲到宾馆里，准备见完所有朋友后吞药自杀。捞仔敏锐地发现了她的不正常，天天让徒弟去查房。

见完所有朋友的那一天，黄绮珊掐准时间，吞下了整瓶安眠药。在吞下药的一瞬间，她突然后悔了，担心母亲伤心，但转而又更想知道涂惠源听闻她的死讯后会不会关注，会不会伤心难过？

身体越来越轻，像飘在空中一般，她流着泪，等待死亡的来临。可就在那一刻，捞仔徒弟破门而入，一脸惊愕，抱起她拼命往医院跑。

就这样捡回了一条命，当她躺在医院病床上，听到涂惠源托捞仔转达的问候“你这么热爱生活、生命的人，不会去做那种傻事”时，终于明白她于他，似乎是一个局外人了。

经历了生死关口，看轻了他的关注，更明白活着的意义。

她寄情工作，夜里整晚录歌，白天睡不着就喝得烂醉如泥强行入睡。偶尔清醒时痛哭一场：“哭就哭吧。比死掉好！”

1996年，这场婚姻和正录制的新专辑一起，被永远雪藏，包括那首由他谱曲、由她演唱的歌——《如果你还爱我》。

成为他的肋骨

离婚后，黄绮珊定居北京。“涂惠源”三个字一直是她的禁忌，好友们默契地从不在她面前谈论感情。那段逝去的感情和一直没有起色的事业，都是她无法愈合的伤。

曾几何时，她也希望自己能一炮而红，可始终有心无命，只好皈依上帝，苦练网球，希望通过其他事情来转移注意力。

时间是最好的良药。

“嘿，你在吗？”八年后，他在网上跟她说了第一句话，简单的问候让伤害在一瞬间化解。

“说他伤害我，倒不如说我们互相伤害。我自认天赋高，所以目中无人，很骄傲，说话做事不顾及别人感受。而且受父母离异的影响，我对婚姻和爱人的要求近乎苛刻。”无论对婚姻还是事业，她都深刻自我检讨。

冰释前嫌后，涂惠源来了北京，在朋友安排下和她见面，聊着无关痛痒的话题。涂惠源说想学打网球，她立马把自己用了多年的球拍送给他。

“算是对过去生活的告别。”2009年他再婚，她第一个送去祝福，浮躁冲动的她已然学会如何去爱和等待。

27年的等待，让属于黄绮珊的时代到来，她成为《我是歌手》里唯一一个唱满13场的歌手。朋友李健评价她：“黄绮珊是中国唱歌最好的人，没有之一。”曾经的制作人高晓松也表示：“她是金子，所以迟早都会发光发亮。”而最让她欣慰的是终于有勇气站上舞台唱出前夫写的歌，“那表示我真的放下了。”

赞誉和质疑同时到来，最多的质疑声是她利用前夫炒作，爱炫高音、耍大牌及出场费高涨了二十多倍。

低调的黄绮珊微微一笑，不予解释。5月前她未接任何一场商演，只想顺利结束在新加坡修学一年的学业，她安静地给《家人》记者罗列出5月后的计划：

出一盘新专辑，重新诠释她剪碎的爱；

等待一个爱人，成为他的肋骨，再不计较地用心去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