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冰公主”重走民主路

文/林海

韩国“冰公主”重走民主路

Korean Ice Princess and her road to democracy

文/林海

朴槿惠在竞选中表示，政府应该对财阀滥用经济实力和不公正行为进行严厉打击。为此，她提出了推进“经济民主化”的三大原则：第一，帮助非正式工和中小企业等经济弱势群体；第二，逐渐改善给经济带来负担、不能惠及国民的政策；第三，尽可能发挥大企业的优势，但要遏制大企业滥用市场支配地位的行为。

韩国首位女总统朴槿惠与中小企业代表会晤。（图/IC）

据韩媒报道，第18届总统朴槿惠的就任仪式将于2月25日在首尔汝矣岛国会议事堂广场举行。这位前总统朴正熙的长女、被民众称为“冰公主”的韩国首位女总统，即将重新走上与父亲不同的民主路。作为一国元首的千金，曾经衣食无忧。父辈或是威权时代的反抗者，或是威权本身。在权力的天平与家族的烙印之间一觉醒来，睁眼所触是当今这个纷乱多元的世界。

“要完成父亲没做好的两件事”

朴槿惠于1952年2月2日出生于大邱。她9岁时，朴正熙发动军事政变上台，她以“第一女儿”身份入住青瓦台。22岁时，母亲陆英修遭刺杀，27岁时，父亲朴正熙遇刺身亡，她被迫远离政坛，销声匿迹近20年。

她的父亲朴正熙是韩国历史上最具争议的总统。朴正熙毕业于日本关东陆军士官学校，而后在伪满第六军管区任职。1945年日本投降后，他归国在仕途上扶摇直上，于1961年发动政变推翻李承晚政权。1963年12月起，朴正熙连任5届总统。作为有日军背景的“韩奸”，通过军事政变上台，施行铁腕统治18年，朴正熙注定与批评撇不清关系。但另一方面，在他执政期间，韩国经济迅猛腾飞，人均GDP飞涨近20倍，为后来的“汉江”奇迹奠定了基础。他的功过是非，直至今日仍令人难以概言。

“作为一个在职总统的女儿，并非如想象般美好。”60岁的朴槿惠如此回忆年少时的青瓦台岁月。当时人们斥责朴正熙是不折不扣的独裁者，排除异己，培植特务机构，甚至通过规定总统终身制的《复活宪法》；但人们同时又怀念朴正熙带领韩国实现工业化和经济腾飞。1974年8月15日，韩国政府在国立剧场举行韩国光复29周年纪念活动。当朴正熙致辞的时候，妻子陆英修被朝鲜人文世光开枪射杀。此时，朴槿惠年仅22岁。她结束在法国的学业，迅速返回韩国。由于父亲不肯续弦，年轻的朴槿惠便代替母亲，部分履行了“第一夫人”的责任。她在回忆当时的经历时表示，扮演了六年的“第一夫人”，理解了什么是政治权力，也学习了如何处理国家大事。

“现在我最大的义务是让国民看到父亲并不孤单。我决定放弃洒脱的生活，放弃我的梦想，放弃所有的一切。”她回忆道。老一辈韩国人不会忘记那个陪在严肃的总统身旁温婉大方的“大令爱”。1975年，朴槿惠着力推进父亲的“新村运动”，政府向全国村庄无偿提供水泥，把汉城之外遍地可见的农村茅草屋换成了砖瓦房。然而，风光的第一家庭背后暗流汹涌，维系独裁特权的情报机关终成独裁的掘墓人。朴槿惠外事活动平台“救国服务团”的负责人崔太敏牧师仰仗朴槿惠的势力在多个领域介入权力事务，一直巴结朴家的总统警卫队队长车智澈贪婪地从陆军和情报部那里抢权。危机重重，矛盾一触即发。

1979年10月26日，朴正熙带领他的卫队长车智澈到情报部长金载圭官邸吃晚饭。席间朴正熙和车智澈斥责金载圭及其领导的情报部门工作不力，金载圭一怒之下，拔枪将两人射杀。父亲的死对朴槿惠造成了巨大打击。她的身上出现不明斑点，没有一个医生能够确切诊断。“我想这是巨大悲痛在身体上的体现。”她的一位亲密助手说道。在1981年6月10日的日记中，朴槿惠写着：“痛苦是人类的属性，它能够证明人还活着。”在为父亲丧葬事宜忙碌九天后，朴槿惠和家人在1979年11月上旬离开了青瓦台，回到首尔一个社区的老房子里。1961年朴正熙发动军事政变之前，朴槿惠一家就住在这里。

1980年，全斗焕成为韩国总统，韩国掀起批评朴正熙独裁统治的浪潮，特别是他推行的规定总统终身制的《复活宪法》。在这些批评者中，很多朴正熙曾经的部下“干劲十足”，韩国前总理金钟泌就是其中一员。这令朴槿惠于丧父的伤痛中，感受到了人情的冷暖。当时29岁的朴槿惠曾写过一则日记，陈述自己对背叛的痛恨：“没有比背叛一个人更悲伤，更恶心的了。最重要的是，对一个背叛者的惩罚是毁灭自己心灵的堡垒。”这些回忆使朴瑾惠更为谨慎，显得不那么容易相信别人。韩国环境部前部长尹月久曾经与朴槿惠共事过很久，他说：“她看起来铸上了层层铠甲，她感觉没有任何一个人值得信任……她不开放，不与任何人沟通。她不热情，也不冷酷，只是冷冰冰的，一直都这样。朴槿惠与所有人保持距离，这是她的标志。”这或许是她被称为“冰公主”的原因所在。出人意料的是，这位“冰公主”热爱中国哲学，她写道：“在我最困难的时期，使我重新找回内心的平静的生命灯塔是中国著名学者冯友兰的著作《中国哲学史》。”

虽然父母因政治双亡，朴瑾惠最终仍然复归政治。“如果只有我自己舒舒服服地活着，那等我去世后就不能堂堂正正地见父母。”她说道。1998年，45岁的朴槿惠重返政坛。“我一定要完成父亲没做好的两件事。一个是推动大韩民国的先进化，另一个就是回报在那一时期经历痛苦的人们。”

用民主实现对清廉的向往

朴瑾惠在竞选中并不讳谈父亲当年对于国家民主的负面影响，并在不同场合数次对“工业化过程中无意识的牺牲者”道歉，承诺将打造一个为国民培养和实现梦想提供帮助的政府。她以压倒性优势当选国会议员。她佩戴母亲的首饰，模仿母亲发型。许多韩国人认为，朴槿惠具备传统韩国妇女的温柔、有礼、安静和耐心，同时又继承了父亲的钢铁意志。政治之路从来不是一帆风顺的。2006年5月，地方选举期间，朴槿惠遭到不明身份男子用文具刀袭击，右脸被割伤，医生为她缝了17针。遇刺后，朴槿惠用手捂住伤口，仍想发表讲话。这位被称为“韩国撒切尔”的女性政治家惊人的坚韧征服了在场的所有人。虽然在2007年的党内总统候选人竞选中败给李明博，但是五年后，60岁的朴槿惠终于成功。这位“冰公主”在大选中赢得了1100万张选票，成为韩国首位女总统。“我没有家庭可以照顾，没有子女可以继承财富。国家是我唯一希望服务的对象。”这位一生独身、被称为“嫁给韩国的女人”肩负着国与家的寄托，正走在或许与父亲完全不同的路上。

分析人士认为，朴槿惠之所以赢得大选，除了韩国民众对前总统朴正熙的怀念之外，还有一项重要原因是民众对于清廉强烈的渴望。朴槿惠在竞选中表示，政府应该对财阀滥用经济实力和不公正行为进行严厉打击。为此，她提出了推进“经济民主化”的三大原则：第一，帮助非正式工和中小企业等经济弱势群体；第二，逐渐改善给经济带来负担、不能惠及国民的政策；第三，尽可能发挥大企业的优势，但却要遏制大企业滥用市场支配地位的行为。为了限制大企业和财阀，朴槿惠政府提出了将引进禁止大企业相互持股制度、构建独立的公司外理事选任制度、加强对公共年金等议决权的行使等。与此同时，她将大举改善公平交易相关法律的执行体系，构建废除公正交易委员会的专属举报权、引入处罚性损害赔偿制度和集团诉讼制度。

这一切经济民主化的设计，有助于限制财阀对于国家生活的过度掌控，从而确保政府和官员的清廉。而政治上的民主化转型，更是有力地推动了反腐工作。只有公民社会充分发展，民主制度才会更加巩固。朴槿惠依靠稳定成熟的民主制度登上权力巅峰，对父亲的政治遗愿需要批判性地继承，将经济增长与民主政治更好地结合起来。这正是朴瑾惠胜选的根基所在。在民主政体之下，法制更加完善，司法机构独立，总统不能连任，这一切制度设计使得审判卸任政府高官成为可能。从金泳三时期开始，司法机构审判政府高官时就绝不手软，这一传统一直延续到今天。经过20多年的演变，韩国的民主制度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善，总统直接参与贪腐的概率不断下降，涉及的金额在变小，政治清廉在民主政体的框架之下得到了相当程度的上升。

而朴瑾惠最难把握的政治遗产，就是父亲留下的威权形象。2012年9月24日，她再次向全国公开替父道歉：“我深深向所有因政府滥用权力而受伤害的个人及受害者家属道歉。”她承认，身为女儿，当众指出父亲的缺点不容易。实际上，朴槿惠从政以来已经替父亲道歉十多次了。她还曾握着金大中的手深表歉意，让金大中感觉像“朴正熙转世向我伸出和解之手，很是高兴”。但是，仅仅是道歉恐怕还不够。朴瑾惠未来还需要更多地清理威权时代的留痕，巩固韩国民主政体，继续推进官员财产公示，奉行“阳光法案”，并对黑金政治与财阀贿赂等顽疾开刀。但是，她也面对着自己的难题。首先是党内外改革的阻力重重，早在2002年2月，朴槿惠因为力主党的总裁与总统职权分离，导致与时任大国家党总裁的李会昌不合，毅然退党。其次是当时父亲留下的巨额安家费也是隐忧。她不止一次解释她名下的慈善组织绝没有用当年纳税人的钱，但是反对派们仍然不相信她能远离裙带关系和黑金丑闻。最后，她还有着一位有财团背景的妹妹和一位染上毒瘾多次被捕入狱的弟弟，他们会否成为她实施清廉政府方针的“定时炸弹”，现在还不得而知。

尽管如此，朴瑾惠的当选仍然开启了全新的时代。有人评论说，朴正熙、朴槿惠父女俩是韩国政治制度的两端，朴槿惠的胜选昭示着威权政治的转型并不是那么可怕，独裁者的后人可以以民主选举的方式再次登上权力巅峰，只是前者依靠暴力，后者依靠选票。前者的政治生命也只能依赖威权，而后者则可能依靠民主与法治，走一条更需要政治智慧、更贴近民众需求，也更不容易腐败堕落的新路。

编辑：薛华 icexue032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