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界面“贴线”形态之中西比较研究

2013-07-04 10:51周钰贺龙ZHOUYuHELong
世界建筑 2013年6期
关键词:街道界面规划

周钰,贺龙/ZHOU Yu,HE Long

贺龙,内蒙古工业大学建筑学院

街道是城市中至关重要的公共空间,与人们的生活息息相关。以直观印象来看,在人工规划型城市肌理中,欧美城市的街道界面多为整齐平直,建筑紧贴街道边界(贴线);而中国则较多凹凸变化,建筑沿街退线不一(不贴线)。那么,这一特点是否具有普遍性,以及形成这种差异的原因何在,是值得探索的问题。

1 街道界面“贴线”形态的中西城市取样比较

本文选取欧美及中国具有代表性的城市进行取样比较。一般而言,城市肌理可分为自然生长型和人工规划型两种。因自然生长型城市肌理中的街道宽度变化多样,建筑界面是否“贴线”的参照边界难以界定,且其在城市中所占比例较小,故只考虑人工规划型城市肌理。

由于不同历史时期形成的城市肌理存在明显差异,因而先选取欧洲的阿姆斯特丹及巴塞罗那为研究对象。这两个城市都是由分区明确的不同历史时期的城市肌理所组成。阿姆斯特丹由中世纪老城区、建设于20 世纪上半叶的拓展区及新城区组成[1]。巴塞罗那由中世纪哥特区、建设于1820 年代的巴塞罗尼塔、规划于1860 年代的扩建区以及外围区组成[2]。再以巴洛克放射形路网结构著称的巴黎,有花园城市之称的伦敦为补充,以求较全面地反映欧洲人工规划型城市肌理的街道界面特点。

美国城市的历史相对较短,多为方格网城市。选取纽约、芝加哥、洛杉矶、旧金山4 个较为著名的城市作为代表。中国的城市虽有悠久的历史,但现今的大规模建设使城市面貌“千城一面”,故选取北京、天津、上海、广州4 个大城市进行取样分析,以反映中国城市街道界面的现状。一般情况下,城市的街廓(Block)尺度不超过500m。故以500m×500m 为单元,运用谷歌地球(Google Earth)进行随机取样(图1)。

对取样单元的街道界面“贴线”形态进行判定,整齐平直记为“+”,凹凸错落记为“-”。如图2,“北京-01”记为“-”,其余3 个记为“+”。统计得表1。欧洲取样总数43,其中37“+”,6“-”;美国40,其中40“+”,0“-”;中国42,其中15“+”,27“-”。通过以上12 个城市125 个取样的比较分析,可知欧美城市的街道界面多为整齐平直(贴线),而中国则多为凹凸错落(不贴线)。

2 与街道界面“贴线”形态相关的中西规划法规的比较

经考察发现,欧美城市的街道界面如此整齐,与规划法规的严格控制密切相关。例如,在法国,法规要求新建建筑与环境的空间关系在规划层面就进行清楚的界定。在法国圣·安东尼法堡的土地使用规划中,新建建筑需后退道路中心线6m。对于该地区的窄小街道,这一规定破坏了沿街界面的连续性,因此,新的规定根据现有沿街界面来确定新建筑的退界(图3)[3]。

在美国,许多历史城市的保护条例都对街道界面的形态构成提出过多样的设计导引[4]。如,纽约第五大道,规定街道界面不得中断作为办公入口,街道两侧建筑物高度在25.9m(85 英尺)以下的部分,应沿建筑红线建造,以保持现有的街墙景观。又如,旧金山《市区规划》(1983)规定:为了对街道空间作出恰当的限定,一般来说,建筑物应该压着建筑红线建造,应具有足够的高度,并且场地整个临街面均应该建有建筑物[5]。

表1 取样单元贴线评价统计

1 城市取样(图片来源:Google Earth及自绘)

2 取样单元的比较(图片来源:Google Earth)

3 法国圣·安东尼法堡对沿街建筑退线要求的修改(图片来源:周俭、张恺.在城市上建造城市[M].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03:184)

而在中国,一般而言,沿街建筑的退线距离会因建筑的高度及规模的不同而不同。如《天津市城市规划管理技术规定》(2009)第135 条规定,沿城市道路两侧新建建筑退让绿线距离不得小于5m;第136 条规定,商贸、娱乐等大型建筑退绿线距离不得小于10m。因而,同一条街上的建筑物,其法定退线距离就有可能不同。再加上“不得小于”这样只规定最小值的表述,使建筑师在建筑布局中拥有很大的自由度,街道界面愈发不整齐。

通过以上比较可知,造成中西街道界面“贴线”差异的直接原因是规划法规的不同。那么,规划法规作为群体意志的综合体现,又是什么原因造成它们的不同呢?本文认为,更为深层的原因在于中西不同的建筑文化传统。

3 与西方街道界面“贴线”形态相关的建筑文化传统

3.1 小街廓传统

街廓尺度(Block scale)与街道网密度相对应,它们对于城市肌理的形成起着基础性作用。有学者对中西古代城市的街廓尺度进行比较,发现中国古代城市采用了粗放大街廓规划模式,街廓短边一般大于250m,而西方则采用了精细小街廓规划模式[6]。通过考察前文欧美城市的取样单元,可知其街廓短边一般不超过120m。小尺度街廓更利于土地的集约使用。从城市的经济运行规律来看,经济活动都需要临街面,无论是货物的运输、人客的出入、窗橱的设置、取光、取景等[7]。在市场经济条件下,街廓越小,则土地的临街面积与街廓面积的比例越高,因而土地的商业价值越高,建设开发强度也越高。在“寸土寸金”的小街廓中,建筑会尽可能占满临街用地,因而街道界面表现出紧贴红线的形态特征。

3.2 重视城市公共空间的传统

西方古代城市普遍重视街道与广场的建设。街道与广场的形成有赖于建筑界面的围合,卡米洛·西特(Camillo Sitte)认为,运用连续界面形成封闭空间,是街道与广场取得艺术效果的最基本条件[8]。舒尔茨(Schultz)认为,“街道为了成为真正的形体,必须具有作为‘图形’的性质。这一点可用构成连续边界的面作为手段达到”[9]。因而,控制街道界面的“贴线”形态是形成街道与广场的有效手段。

3.3 注重建筑“立面”的传统

西方建筑的“立面”(Facade)是古典建筑艺术表现的主体部分。在西方建筑传统中,建筑立面的比例及构成一直是建筑设计关注的重点。立面作为建筑的“脸蛋”(Face),本身即有“外显性”的要求,因而让建筑立面沿街整齐排列最能展现其精华和风采。

4 北京白米斜街的历史地图(图片来源:吕海红、宋晓龙、赵晔.什刹海白米斜街地区保护规划[J].北京规划建设.2007<1>)

以上3 点分别从城市的宏观结构、市民文化及建筑单体层面对与街道界面“贴线”形态相关的西方建筑文化传统进行了探讨。可以看出,街道界面形态并不是一个孤立的问题,它与广义的社会文化具有紧密的深层联系。

4 与中国街道界面“不贴线”形态相关的建筑文化传统

4.1 大街廓传统

在中国传统城市营建中,“礼制”思想起到主导作用。如《周礼考工记》将王城描述为“方九里,旁三门,九经九纬,经涂九轨”[10]。这一体现封建礼制等级的规划图示为后世所效仿。通过考察如汉魏洛阳、隋唐长安、明清北京等城市,可发现它们都具有整齐划一的城市格局及大街廓的形态特征。新中国成立后,国家实行计划经济,“宽马路-大街廓”的规划模式被广泛使用。再加上“单位大院”各自为政的土地使用模式,城市依旧延续着大街廓的形态。街廓尺度过大不利于土地的集约使用,建筑密度相对较低,难以形成连续的街道界面。同时,由于用地进深大,建筑布局较为自由,建筑不必沿街贴线布置,因而容易形成凹凸错落的街道界面形态。

4.2 “门堂之制”主导的群体布局模式

中国古代的“门堂之制”是指对不同等级建筑的内容和布局的规定,它们同时被看作国家的基本制度。其中“门堂分立”是中国建筑很主要的特色,历来的平面布局都是随着这个原则展开[10]63,64。以北京四合院为例,“堂”是建筑群的主体,而与“门”相联的沿街部分则是内与外的过渡空间。这与西方将建筑的精华以“立面”的形式在沿街位置展现出来恰恰相反,中国传统建筑中越重要的部分越占据中心位置,成为整个领域的统摄,边界部分则处于从属地位。因而,建筑的沿街界面是否平整是不被重视的。这在有斜向街道穿过的街区体现得越加明显(图4)。

6 宽窄巷子的街道界面形态(图片来源:自摄)

7 北宋张择端,清明上河图局部(图片来源:书法江湖网:http://www.sf108.com/bbs/forum.php.)

8 清院本,姑苏繁华图局部(图片来源:书法江湖网:h t t p://www.sf108.com/bbs/forum.php.)

4.3 传统木构建筑曲折多变的外观特点

中国传统木构建筑的外观与西方传统砖石建筑的“立面”存在明显差异,从垂直维度来看,其建筑体量的边界不在一条直线上,而是一条变化多样的曲线。因而有学者认为,中国传统木构建筑有“Elevation”(视图,可用于反映建筑的任一立面),但没有“Facade”(外立面、主立面)。不论从结构构造特点来看,还是从对建筑外观的要求来看,传统木构建筑都不存在这种外立面(Facade)的可能和必要[11]。所以,外观曲折多变的木构建筑着实不必沿街“贴线”排列。

4.4 传统木构建筑界面错落的单体组合模式

单体木构建筑在组合成群体时,其组合模式主要有:1)建筑与建筑,2)建筑与围墙,3)门与围墙。由于不同等级、形制的建筑单体在开间进深、柱网结构上的差异,其相互组合时边界位置难以整齐一致。又因屋面排水等功能上的要求,建筑屋顶在衔接时常出现高低错落的形态。而建筑及门与片状的围墙组合时,更易形成错落的界面形态。通过对成都宽窄巷子这一反映清代街道形态的历史街区进行考察,可对传统街道的界面形态及其单体组合模式有一直观的了解(图5、6)。

中国传统绘画中的“界画”可较真实地反映历史中的建筑形态。从北宋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以及清院本“姑苏繁华图”来看,其街道界面都具有凹凸错落、层次丰富的特点,而且画面对建筑单体的3 种组合模式都有体现(图7、8)。

以上4 点分别从城市的宏观结构、群体布局、建筑单体及单体的组合层面对与街道界面“不贴线”形态相关的中国建筑文化传统进行了探讨。可见,我国现今凹凸错落的街道界面形态有其深远的文化背景。

5 中西建筑文化传统在现代城市街道界面形态中的反映

通过比较可知,西方有控制街道界面的传统,而中国的街道界面则具有自发生长的特点。进入20 世纪以后,现代主义建筑运动对西方的建筑传统形成挑战。街区的建筑布置方式由低层高密度的围合式布局转变为高层低密度的分散式布局。然而,1960-1970 年代之后,随着对现代主义的反思,这种规划模式受到了普遍批判。人们认识到,传统街道与各种传统城市形式的社会价值要高于根据现代主义理论所设计的环境[12]。城市建设有回归传统的趋向。

在中国,虽然木构建筑已完全被现代建筑所取代,但街道界面“不贴线”的传统却一直延续下来。其原因主要有:第一,从城市的宏观结构来看,大街廓传统一直在延续。根据现有的城市道路设计要求,干道道路间距可以达到700m-1 200m,即使小城市,干道网间距也要达到500m 左右。由于支路不断被大型居住区封闭,或改变为街区内部道路,实际上单一的干道网系统构成了城市路网的主要骨架[13]。第二,深藏在文化传统中的“礼制”观念依然具有影响力。在用地许可的情况下,重要建筑会占据用地的“中心”,而不会沿街布置,街道界面仍然处于次要地位。

综合来看,街道界面的“贴线”与否和规划法规、城市的宏观结构、社会文化传统紧密相联。本文无意去评价中西街道界面形态孰优孰劣,而致力于先弄清楚它“是什么”以及“为什么”,再来考虑它“应该怎样”。□

[1]Meta,Haupt.Space,Density and Urban Form.Delft:Technique University of Delft,2009:27-73.

[2]Joan Busquets.Barcelona:the urban evolution of a compact city.Italia:Litografia Stella,2005:125-134.

[3]周俭,张恺.在城市上建造城市[M].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03:184.

[4]金广君.城市街道墙探析[J].城市规划,1991(5).

[5][加]约翰·彭特.美国城市设计指南——西海岸五城市的设计政策与指导[M].庞玥译.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06:122.

[6]王金岩,梁江.中国古代城市形态肌理的成因探析[J].华中建筑.2005(1).

[7]梁鹤年.经济全球化与中国城市[J].城市规划,2002(1).

[8][奥]卡米洛·西特.城市建设艺术:遵循艺术原则进行城市建设[M].仲德崑译.南京:东南大学出版社,1990:20,56.

[9][挪]克里斯蒂安·诺伯格-舒尔茨.存在·空间·建筑[M].尹培桐译.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1990:114.

[10]李允鉌.华夏意匠:中国古典建筑设计原理分析[M].天津:天津大学出版社,2005:378.

[11]赵辰.“立面”的误会:建筑·理论·历史[M].北京:三联书店,2007:123.

[12][英]史蒂文·蒂耶斯德尔,蒂姆·希思,[土]塔内尔·厄奇.城市历史街区的复兴[M].张玫英,董卫译.北京:建筑工业出版社,2006:55.

[13]赵燕菁.从计划到市场:城市微观道路-用地模式的转变[J].城市规划.200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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