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艳
那个夏天的午后,宿舍里,姐妹们早已睡着,天花板上的风扇在呼啦地转着。床头的手机嘟嘟地振动起来,苏散儿睁着大眼睛,看着姐妹们翻了个身继续睡觉,她小心地爬下床,躲进浴室,接通了手机。电话那头传来很好听的磁性男音:“散儿,你会怪爸爸吗?”苏散儿愣了愣,舔舔干裂的嘴唇:“我不怪你。”继而手机从手中滑落,摔在地上。
记得那天刮了很大很大的风,爸爸的第二个妻子为他生了个儿子,而苏散儿,从此多了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那一天,也正是她16岁生日。从那一年开始,她害怕过生日,也是从那一年开始,她总是在生日那天藏到爸爸找不到的地方。
夜里,打着天气热要出去透气的幌子,苏散儿坐在宿舍的长廊上。窗外的风灌进来,吹起她额前的头发,灯光把她的脸衬得苍白。她蜷缩着身子,很久很久,长长的走廊里回荡着伤心的抽泣声。最后,泪水还是不争气地往下掉,衣服被泪水打湿。她抽抽鼻子,悄悄地爬上床,头顶上的风扇呼啦呼啦地转。梦里,小时候放的风筝,已被吹得很远很远,留下扯着断了线的她。
毕业后,苏散儿一个人工作,一个人生活。五年后,她踏上了回家的路,回到了那个她认为曾经属于她的地方。一家三口站在路口,很温馨的场景。爸爸脸上洋溢着快乐与幸福的表情,那个女人安静地站在旁边,中间的小家伙不停地朝她挥手。她一下车,爸爸便去车上搬她的东西。那个小家伙却一把抱住她的腿,“姐姐,姐姐”不停地叫。他长得很像爸爸,比苏散儿更像,那长着长睫毛的大眼睛不停地眨,竟让苏散儿不忍心推开他。她蹲下,打量着这个被她恨了五年、没有见过一面的弟弟,悠悠地问:“是叫苏羽洛吗?”他眨眨眼,点点头,拉着她的手:“姐姐,羽洛很乖的哦,姐姐要喜欢羽洛哦!”苏散儿笑笑,站起身来,迎上一双充满笑意的眼睛:“散儿,欢迎回家哦!”苏散儿清清干涩的嗓子,硬生生地叫了一声“阿姨”。晚上,一家人为苏散儿接风。那个称为继母的女人特地做了苏散儿最爱的水饺火锅,苏散儿却只吃了些青菜。桌上,苏散儿一言不发,一顿饭吃完,气氛很是尴尬。吃完饭,爸爸让苏散儿到厨房帮忙。苏羽洛抱住了她:“姐姐,为什么我要把妈妈叫妈妈,你却要把妈妈叫阿姨呢?”看到那张天真无邪的脸,那双无辜的眼睛,苏散儿转身走了,留下满脑子疑问的苏羽洛,和愣在原地的爸爸。是啊,他欠她多少?他该如何还清?其实他从来没有忘记要疼爱女儿,从来没忽略女儿的生日,只是每到苏散儿的生日,她就会躲,躲到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她的胆怯让她错过了那么多的祝福,那么多的关心,那么深的爱。
回到家里,苏散儿过得很充实,只是任凭他们怎么对她好,她依然只是沉默。一个月后,苏散儿走了,离开了这个让她留恋的地方。在车上,她发了一条短信:“爸爸,你知道吗?我一直以为你欠我的,欠了一辈子也还不清的债。可我错了,你并不欠我的,只是我自己不懂得。”
多年后,远方的苏散儿告诉苏羽洛,当年她不是恨他们才离开家的,她只是想把那个美好的家留给他,她自己去找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原来,风筝断线的时候,她,并没有放开。
(责任编校 刘青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