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窑变记

2013-06-14 05:08文丽君
中华手工 2013年1期
关键词:陶土闪光陶艺

文丽君

为了一圆儿时火车梦,谢嘉亨用特殊的陶瓷技法,打造出一台台闪耀着金属色泽的蒸汽火车,把台湾铁道文化以一种立体的方式记录下来。

“这个火车是陶制的?真不是铜、不是木头?”第一眼见到谢嘉亨的陶土火车的人,总免不了瞪大眼、张大嘴,发出这样的疑问。而对于自己的作品引起围观和热议,谢嘉亨早习以为常。

这位深爱火车的台湾陶艺家,不仅收藏了数不清的火车模型,更将这份喜爱转化成50余件以陶土制成的蒸汽火车,并运用独特的“闪光釉”技法为火车披上华丽外衣。腾云号、御风号、疾电号、三义段EK900……层层釉色溯回岁月历史,焰焰窑火穿越时空隧道,十几年来,谢嘉亨仿佛淬炼着一部恢弘立体的铁道史诗。

独一无二的闪光釉

谢嘉亨的工作室叫“乐土”,位于台北火车站附近。或许,这也是冥冥之中他与火车的另一种缘分。

“乐土”之名,取意于谢嘉亨与太太黄雅芳的艺术爱好。太太喜欢音乐,而他喜欢陶土。走进工作室,先入眼帘的是一架平台钢琴,琴脚旁摆着几件风格前卫的陶艺作品,墙上也挂满了镶框的陶作。每天,谢嘉亨与太太以陶塑为乐,与琴音为伴。

谢嘉亨曾在西班牙留学7年,受创作环境影响,他的陶艺作品有着明显的欧洲风格,粗犷、自然又现代。正是因为这次留学,他认识了在马德里皇家音乐学院念书且志同道合的太太,更学到了让他蜚声世界的独特釉法。

那一年,谢嘉亨27岁,在西班牙国立马德里大学从零开始学习陶艺。一次,他看到西班牙公认“闪光釉”技法最有名的艺术家Joan Carillo的作品,对丰富多变的釉色大感惊叹,跑去对主修教授Joan Llacer说想学这种釉色技法。主修教授诧异回答,“闪光釉”学起来难度极高。

“闪光釉”是13世纪阿拉伯人祭祀、进贡皇室陶瓷的特殊釉法,特色就是在光源照射下,折射釉体斑纹,闪耀瑰丽色泽。这个釉法,在阿拉伯只有国家级艺匠才会烧制,技法传子不传女,除了釉相设定困难,窑炉温度操控更需长年累积经验。阿拉伯人从7世纪起统治西班牙700多年,这项特殊釉法才在西班牙传承下来。

在谢嘉亨的坚持下,教授给了他基本配方,让他自己研究。为了研究釉药,谢嘉亨同时攻读化学硕士。在一年半的时间里,他经过200多种尝试,终于成功,成为中国台湾乃至亚洲唯一会这种釉法的陶艺家。

但谢嘉亨并不满足,他要做有个人标签的独一无二的闪光釉。他尝试在釉药里加入氧化铜,让作品呈现红铜色的金属质感。1997年,谢嘉亨回到台湾,开始研发温馨黄银色调的氧化银。2003年,他首度在闪光釉里结合氧化铜、氧化银两种金属元素,运用印象画派层次点描法,点状釉药在烧制高温下熔解流动,经过反复上釉与窑烧,色彩目炫神迷、繁复多变。

之后,谢嘉亨进一步研发有“闪光釉折射之母”美誉的氧化铋。“铋”的分子晶体多达18个折射面,烧制氧化铋可以折射出任何光线,散发斑斓如虹彩的色泽。半年后,氧化铋研制成功,谢嘉亨将氧化铜、氧化银、氧化铋3种金属元素融合在同一件作品中,难度越来越高,作品的色彩也越发绚烂。凭着独特的技法,谢嘉亨的作品屡获各项工艺比赛大奖,参与国内外的多次联展,也备受肯定。

生命里的火车

纵观谢嘉亨的陶艺创作,简单来说可分两类,一是艺术性装饰摆件,二是蒸汽火车。

火车,是谢嘉亨生命中血肉相连的迷恋。小时候,父母在台北经营木材行,因工作繁忙,把他托付给台南盐水的外婆照顾。于是,蒸汽火车就成了两个家的连结线。火车对谢嘉亨来说,不只是简单的交通工具,还承载着儿时的记忆和对外婆的思念。

从国中开始,谢嘉亨就爱上了收藏各种火车模型,长大后更是欲罢不能。他收藏的火车大多是德国出品,虽只是30厘米左右的模型,机械性能却非常好。“这是阿里山的,这里有很多传动,都会动哦,跟真实的一模一样。”谢嘉亨拿出大大小小的火车模型,像小孩子显摆自己的玩具一样。

10多年前的某一天,谢嘉亨又看中一部日制“家庭号”蒸汽火车模型,燃烧煤炭驱动,人还能坐在上面沿着铁轨驾驶。他兴奋地向太太表示想买。太太不同意,说:“反正你礼拜六都在家里,有空就花时间自己做一做。”没想到,这句话竟成了谢嘉亨创作陶土火车的动力。

做小火车显然不过瘾,对于火车迷谢嘉亨来说,要做就做大的。他创作的陶土火车可以长达3米,确实是一个大工程。如今,谢嘉亨已创作50多列火车,每列都是早年台湾真正使用过的,包括德、美、英、日各国出厂的车系,曾经奔驰在台湾高山、平原与海岸地区九条铁路线,现今绝大多数已“退休”,是人们消失的共同记忆。

为了创作逼真的火车,谢嘉亨广泛收集文献资料和一张张火车头老照片,他甚至为了准确地表现驾驶座的原貌,远赴日本京都“梅小陆火车博物馆”考察。加上自己丰富的想象力,谢嘉亨设计出严谨的平面图,根据比例分解成250多个零件,再组装送进窑烧。每一个火车做下来,都要花费4个多月时间。

制作零件是比较复杂的过程,250多个零件,各需不同的工法,例如轮胎、砂箱等圆形零件用手拉坯塑型;传动杆、空气管得一根根手工捏制;衔接扣环、窗户以雕刻技法;主题车厢则以陶版成型。

接下来的组装也不轻松,任何一件尺寸不符,都无法组装、必须重做。

窑烧更需技巧。轮子、车体下方以耐火砖支撑,避免窑烧变形。火车入窑后,先用电窑以1240℃进行素烧,目的是将陶土“瓷化”,增加硬度。窑烧二到三次后,为呈现釉药效果,再用直焰式瓦斯窑反复釉烧。

“这个叫超尘,是当时刘铭传先生到台湾来引进的第二款蒸汽火车头。里面有枪室,保护火车头,怕被抢劫。”对每一个火车头,谢嘉亨都能侃侃而谈,俨然一部台湾铁道及火车发展史的活参考书。在真实还原的基础上,谢嘉亨再融入艺术创作,让看到作品的人,如临其境。他有一件作品叫《奋力向前》,表现的是阿里山森林铁路1906年LCK20型“五分车头”牵引客车在木桥奋力爬坡而上。火车驾驶员探头向前,单手紧握手把、细心操驶,客车厢车长推门关注爬坡路况,表现同心向前的情境张力。底台镂空水纹的线条,闪烁LED多段灯光的手法,让静态作品生动呈现了故事的视觉动态,这件作品获得第六届台湾工艺奖二等奖。

一辈子只要做对一件事

为了保证火车品质,谢嘉亨的陶土全部采用西班牙进口陶土,一是用习惯了,二是因为这种土属变质岩,黏性更好。但费用相比起来就不那么亲民了,台湾普通陶土只要50元新台币一公斤,而西班牙进口陶土的价格几乎是普通陶土的3倍。谢嘉亨的观点是,不计成本,要做就要用最好的土。

火车创作投入大,谢嘉亨却一件不卖。“我们生活比较知足,而且可以通过其他方式来补贴啊。他教画画,我教音乐,就可以养活我们自己了。人一辈子只要做对一件事就好,有钱并不一定是最好的。”谢太太在一旁轻轻地说。最后一句原本是谢嘉亨经常说的话,慢慢也影响着谢太太。“我们是无怨无悔啦!这一生对火车的热情是不会断的。”

在谢嘉亨工作室附近,有一个专门的陈列室来安放火车,那些陶土火车都用亚克力罩子保护和防尘。平时,这个陈列室并不对外开放,如果遇到特别感兴趣的朋友或客人想参观,谢嘉亨再过来开门做讲解。当然,为了不和宝贝们产生距离感,谢嘉亨时不时就会拉着太太一起过来看看,做做清洁,也跟它们说说话。

谢嘉亨坚持每天创作,早上8点到12点是他创作的最佳时间。构图、塑坯、窑烧、上釉……每一步谢嘉亨都亲力亲为,他没有助手,也不需要助手。他不做实用性的日用陶,每个作品都是艺术创作,仅此一件,但凡某个环节出现一点瑕疵,都必须重新再来。他的作品放在艺廊里销售,小件的大概也要20万元新台币,即便如此,依旧不乏购买者。“很多是用于豪宅摆饰,尤其一些追求欧式家装风格的人,会比较喜欢我的作品。”谢嘉亨说。

以前为了追求创作的独特性,谢嘉亨基本不做实用类的生活品,但他想把工作室改成个人艺廊,“以后可能也会创作一些有实用性且有创意的杯杯碟碟,毕竟面对的群体会更大众,这些我们都有考虑。”

谢嘉亨喜欢历史、文学、绘画,他常常到河边钓鱼,听风声,看小溪流淌,大自然的一切都是他创作的源泉。他也不断创新和求变。不久前,谢嘉亨和几个台湾工艺家一起到河南考察,在参观完唐三彩的上釉工艺后,他突发奇想:“要是我把唐三彩的素胎,用闪光釉的方法烧制出来,会是什么样子?”他希望带几件素胎回台创作,在得到应允后,谢嘉亨立马选了三件。全新的三彩马和三彩牛出现了,作品跳脱传统,闪现出更多的活力和现代感。寄回一件给唐三彩的传承人高水旺,高先生连声称赞。

谢嘉亨一直很充实地忙碌着,忙着下个月的台湾陶艺个展,忙着构思新一轮的创作主题,他还计划创作早年台湾的街景——迪化街,这个台北曾经最繁荣的街区,也是谢嘉亨的出生地,他希望将台湾早年风华、生活民情,及尘封于记忆中的历史,重新展现在众人面前。而创作火车,也依然会是他忙碌的一部分,因为,这是他选择的要做一辈子的对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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