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岛核威胁下的多层博弈

和静钧

4月15日凌晨，朝鲜劳动党第一书记、国防委员会第一委员长金正恩与清一色着军装的高级干部，出现在平壤锦绣山太阳宫。去年这个时候，金正恩是率文武百官前来，今次则全着军服，显示了一种“战争状态”。

这也是金正恩公开场所“失踪”了差不多两周后的首次露面。这两周里，半岛危机几乎随着朝鲜在“地下指挥所”的一举一动而起伏。随着美韩“关键决断”、“秃鹫”等联合军演曲终人散，一场朝方以核威胁等反击战并取得了重大胜利的大戏也基本演完，一直紧张得把心都提到喉咙处的“外围观众”可算虚惊一场。

然而，半岛核问题依旧，而且越缠越僵。

朝鲜的核路径

半岛危机的实质问题是核问题，这个问题一直可追溯到冷战时期。上世纪60年代初，“古巴导弹危机”下，美苏冷战对峙紧张加剧，美国在韩国部署了多达600枚的战术核弹头。在这样的背景下，朝鲜在苏联的帮助下，于1965年启动了核计划。

美苏冷战在“紧张与缓和”中进行，美国后来撤走了所有部署在韩国的战术核武器。1985年，朝鲜以“无核国家”的地位，签署了《核不扩散条约》。朝鲜加入《核不扩散条约》，等于承诺了不发展核武器，不向第三国扩散与核武器有关的装备与技术。然而，美国获得的情报表明，朝鲜表面承诺不搞核武，但背后还在坚定执行其核武计划。

为了鼓励朝鲜弃核，克林顿政府于1994年与朝鲜达成《核框架协议》，美国承诺只要朝鲜放弃核武计划，美国就将慷慨援助民用的核电等轻水型核电站，并在经援上开出系列诱人的清单。韩国也展示诚意，对朝实施“阳光政策”，承诺给予技术、物资、资金等慷慨援助。

《核框架协议》的签署，朝方等于又一次在国际场合承诺不搞核武器。但美国情报表明，朝鲜还是在背后研发核武器。美国情报甚至评估，朝鲜或可能已经制造出了核爆炸装置。

2002年，新保守主义在美国全面兴起，美国在处理国际问题上显得缺乏耐心，单边主义大行其道，布什端出了“邪恶轴心国”名单，朝鲜“光荣入榜”。

怒不可遏的朝鲜宣布退出《核不扩散条约》，不再公开承诺“无核国家”地位，同年，美国获得情报，朝鲜正在帮助缅甸发展核武器。朝鲜在秘密帮助缅甸发展核武器一事，一直到2012年都还在报道。

朝鲜在缅甸搞核扩散的消息，不管真假，都令世界惊出一身冷汗。中国更有十二分的理由对此吃惊。中国开始认真起来，并出钱出人出场地，张罗了“六方会谈”，希望通过谈判，诱劝和促使朝鲜弃核，实现半岛无核化。

“六方会谈”事实上成了“两方会谈”，一方是美日韩，另一方是中俄朝，这“六方会谈”最终成了朝鲜的“保护伞”。朝鲜在这一阶段加速了核武研发进程。

2006年，朝鲜终于迎来了首次核试爆，2009年再次进行核试爆，2003年2月13日，朝宣布第三次核试验成功。

与核武配套的弹道导弹技术也在加速研发中。2012年12月，朝成功发射光明星三号卫星，被指为朝鲜在进行弹道导弹试验。当核弹与弹道导弹结合后，朝鲜就具备了“核威慑”的能力。

近期，美国国防部核态势评估中，仍然不认为朝鲜已经掌握了核爆炸装置小型化的技术，也不认为朝鲜具备了小型化后的核弹头安装到弹道导弹上的技术能力。只有“枪弹结合”，才具备从本土对他国实施核打击的能力，才构成国际政治意义下的“核威慑”。

朝鲜发出了“核威胁”

所谓的“核威胁”，指的是倚仗核武器，以使用核武器的口头或书面表示，对其他具体的国家、族群进行威逼胁迫，使其服从的潜在能力。

如果此前朝鲜以研发核武，换得经援或国际活动空间，被人定义为“核讹诈”，把成功核试爆与成功进行弹道导弹技术试验，定义具备了“核威慑”能力，那么，朝鲜马上对具体国家发出进行核攻击的言论，就等于上升为“核威胁”。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美国才对具体国家进行“核威胁”。2002年，美国一份公开的核态势评估中，列出美国有可能使用核武器的数个国家，在这份不长的清单中，中国上榜，没有俄罗斯。

前苏联擅长于搞“核讹诈”，对包括中国在内的很多国家搞过“核讹诈”，但从来没有走到“核威胁”的地步。

现在，朝鲜做到了！朝鲜终于“赶上”了美国！

朝鲜中央通讯社4月4日援引朝鲜人民军总参谋部发言人的话报道，美国以实战性军事行动推行敌视朝鲜的政策，朝鲜半岛全域从未像今天这样处于核战争危险之下，面临战争一触即发的恶劣局势。这名发言人说，朝方正式通知白宫和五角大楼，将用小型化、轻型化和多样化的核打击手段粉碎美方敌视朝鲜政策和核威胁，相关行动已经获得最终批准。

而在此之前，朝方宣传机构就扬言对韩美进行“物理性”的毁灭打击。朝方称不能保证在朝或在韩的外国人的安全。一些流传出来的朝鲜官方的视频资料表明，朝鲜的核弹是如何“毫无慈悲”地摧毁了美国。

朝鲜近期通过的《关于进一步巩固自卫性的核拥有国地位》文件中说，朝鲜将对“敌对拥核国家”和追随“敌对拥核国家”的国家动用核武器。

中国难以置身事外

自2月13日朝鲜进行第三次核试爆以来，朝鲜半岛局势持续恶化。朝鲜对美韩发出了“核威胁”，美韩则推出更大规模的军演，美悉数出动空中“三种武器”和海面大型雷达及宙斯盾战舰，形成对朝更强势的威慑。显然，东北亚安全陷入了“威胁——威慑”交织上升的“囚徒困境”。

对于朝鲜而言，以无核国家身份加入《核不扩散条约》，却违背承诺，不顾国际社会反对，推动核试爆。被国际社会批评后，又走“悬崖政策”，退出条约，宣布停战协定无效，重启宁边曾废弃的核项目，发布战争威胁话语，导致核问题这个死结越缠越僵。而对于美国而言，倚仗着常规武器及军备上远优于朝鲜的优势，在朝鲜半岛一年数度军演，阵仗越搞越大，导致朝鲜半岛紧张局势恶化。除此之外，一些也身处这一漩涡的其他当事方，唯恐天下不乱，或附和喊打，或趁机把防御前沿往别人敏感方向推。

朝鲜半岛是中国的近邻，不论是地缘政治与经济安全，还是地区的和平与发展，中国都无法置身事外。中国外交部发言人3月29日表示，维护半岛及东北亚和平与稳定符合各方共同利益，呼吁有关各方保持冷静和克制。外交部部长王毅4月6日与联合国秘书长应约通话时表示，半岛“不管局势如何变化，都应坚持通过对话解决问题”，“我们反对任何一方在这一地区的挑衅言行，不允许在中国的家门口生事”。

求解半岛局势之钥匙，在于各方本着建设者的姿态参与到维护和平的事业中。正如习近平主席在博鳌亚洲论坛年会主旨演讲中所说，和平是人民的永恒期望，和平“犹如空气和阳光，受益而不觉，失之则难存”，所有国家“都应该做和平的维护者和促进者，不能这边搭台、那边拆台，而应该相互补台、好戏连台”，任何一方都“不能为一己之私把一个地区及至世界搞乱”，要为和平负起自己应负的责任。李克强在会面来访的美国国务卿克里时强调，在朝鲜问题上，谁捣乱，只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问题的突破或在于解除对朝制裁

联合国安理会3月7日通过对朝新一轮金融制裁的决议，相较于2005年美国对涉嫌参与了朝鲜洗钱活动的澳门汇业银行的制裁，这一轮制裁将是最严厉的，决议首次将非法活动的朝鲜外交人员、银行业实体以及非法现金转账列入制裁范围，并进一步增加旅行限制。

除了安理会框架下的第四轮制裁机制，美、日等国也推出高于安理会框架的单边制裁措施，美联储3月11日宣布对朝鲜外贸银行实施制裁，朝鲜外贸银行是朝鲜主要的外汇交易机构。此外，美联储还将朝鲜第二经济委员会委员长白世峰列入黑名单，该委员会是朝鲜制造弹道导弹的监督机构。

西方观察家认为朝鲜经济由三大块组成：代表官方部门的第一经济、代表军需部门的是第二经济，第三经济则是维护金氏家族安全的“宫廷经济”。西方观察家相信，海外秘密资金是支撑“宫廷经济”的支柱，秘密资金大部分由军部、贸易省等朝鲜各机关所属的外汇公司赚取，有合法收益，但也有一大部分被怀疑是通过毒品、假币、军火非法交易获得。

新金融制裁，几乎断送了所谓的“宫廷经济”，这或是促使朝鲜越来越偏好于“悬崖政策”的原因，一旦朝鲜舞起了悬崖政策的大棒，众位看官只好随棒起舞。（作者系察哈尔学会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