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起，美剧归

阙政

“追美剧的人哪里是在追美剧？他们是在修炼。追一季两季修身养性，三季四季意志坚定，五季六季情比金坚，七季以上化身传奇……”

追剧的你，想必听过这番话。但你知道这些美剧，它们为了回归，有多努力吗？

每年1月初到5月下旬，被美国传媒称为“不安的季节”。无数老剧在此间角力——TVLine网站列出一份主要美剧的名单，分8个等级预测它们的命运：正式续订、肯定能活、基本安全、生或者死、命悬一线、基本没戏、正式被砍、还不好说——5个月里，每部美剧后边跟着的形容词日新月异。

时间对其中一些来说是喜剧：比如《傲骨贤妻》和《打工姐妹花》，都从“肯定能活”顺利过渡到“正式续订”。还有一些虽然过程曲折，总算大团圆结局。相比之下，《逝者之证》和《新飞跃比佛利》就没那么好运了，不管三季五季，都难逃最终季。

再也回不来的远不止两部。以美国五大公共电视网为例：CBS砍6部、NBC砍11部、ABC砍9部、FOX砍4部、CW砍2部，每个台都在大刀阔斧地，砍砍砍。

如今，残酷的搏杀季终于告一段落。优胜劣汰之后，诸位看官，您请对号入座，各取所需。

长情向

一个礼拜苦哈哈地等一集，一等就是七八年——但数数五大网的产量就会明白，美国人民也不是受虐狂——每周都有七八十部轮番播，正剧喜剧迷你剧电视电影加起来，每年少说也有5000集，虽然不比天朝15000集之巨，平摊下来已经足够喂饱每一个沙发土豆。

区别只是，咱们今天吃个橘子明天来一根香蕉，人家打成果蔬汁，每个礼拜喝一杯，橘子香蕉仍然齐活。咱们明天就忘了橘子是什么滋味，人家一只橘子能津津有味嚼上七八年。最厉害的一只“橘子”——1952年首播的《指路明灯》，一直播到2009年，长达57季——习惯了“月抛型”国产剧和“三集片”英剧的人，又怎么能体会美剧的长情？

今年秋天，不少长命剧仍然健在：《CSI》开播第14季、《好汉两个半》第11季、《海军罪案调查科》第11季、《实习医生格蕾》第10季、《识骨寻踪》第9季、《犯罪心理》第9季。最能代表美国文化的两部动画片《辛普森一家》和《南方公园》也分别安全迈进人生的第25和第17个年头。

值得一提的是，2013注定会是长情粉泪洒观众席的一年——太多杰出的长命剧将于今秋献上它们的告别演出。长长的名单中包括5季的《绝命毒师》、8季的《嗜血法医》、9季的《老爸老妈的浪漫史》。这还不算去年一别就再见无期的9季《办公室》、7季《我为喜剧狂》。

聊作安慰的是，我们喜欢的演员，还能“别座山头再过招”：惦记《神探阿蒙》的，可以试试Tony Shalhoub的新喜剧《失婚阵线联盟》；难忘《绝望主妇》的，“Carlos”今年也有新剧《欢乐一家缘》问世。就连日剧迷惜别了14年的《古畑任三郎vsSMAP》，都有新SP可看。

解谜向

参考上文就知道，罪案侦破剧是有多受欢迎。对大结局漫漫不可知的美剧来说，每集都能给个说法的罪案剧优势很明显。

收视率最高的四大电视网都有自己的罪案剧阵容——CBS最多，除了驰名中外的CSI系列，还有《海军罪案调查处》、《犯罪心理》、《超感神探》、《疑犯追踪》；FOX的《识骨寻踪》长盛9年不衰；ABC虽然损失了《逝者之证》，尚有顺利迈入第6季的《灵书妙探》；NBC一口气推出两部新剧《汉尼拔》、《轮椅神探》……

除此之外，TNT电视网的《第六感神探》也值得一追，神经科学家对人类大脑的剖析，与当年木村拓哉主演的人气日剧《脑神探》有异曲同工之妙。稀奇古怪的病例又让人依稀找回当年看《豪斯医生》的感觉。最重要的是，编剧合格，讨论玄之又玄的脑科学，却成功避免“走进科学”的调调。

不过，比起推理小说历史源远流长的英国和日本，美剧就有点小巫见大巫了。据推理书评人天蝎小猪统计，近年来日本畅销推理小说作家的影视改编次数众多：东野圭吾45部、伊坂幸太郎10部、吉田修一8部、凑佳苗8部、有川浩7部……

再看英剧方面，去年有《殊途同归》，今年又推《天网恢恢》，讲述法律与正义的灰色地带。与此前《小镇疑云》一季只讲一个案件的模式不同，这两部和美剧类似，都是一集一个案件的节奏，对追剧的耐心考验比较小。

另一边，英式推理最经典的福尔摩斯和阿加莎也没闲着，《神探夏洛克》踏准了卖萌卖腐的时代需求，一季红过一季；《大侦探波洛》从1989年播到今天已经13季，David Suchet非常明显地老了，也快圆了他演遍原著的心愿。只是，眼看着福尔摩斯不断推陈出新，波洛放着如此形神俱似的男主角，导演却不思进取，日复一日地满足于打柔光镜营造朦胧古典效果，身为阿婆迷，不是没有遗憾的。

二货向

每个电视网都有不止一个二货。关于二货，有句话说得最贴切：“你要警惕你身边的二货，要不然迟早有一天，你会变成他的朋友。”

高产电视剧的CBS有好汉型（《好汉两个半》）、女汉型（《打工姐妹花》）、体重超标型（《麦克和茉莉》）、怪胎书呆型（《生活大爆炸》）任君选择。捧红了《绝望主妇》的ABC身为《成长的烦恼》的出品方，更深谙喜剧之道，旗下《摩登家庭》开播5年一共拿下多达57次艾美奖提名，刚刚结束的第65届艾美奖仍然把喜剧类最佳剧集奖拱手相赠。

曾经出品《老友记》的NBC近年表现略为逊色，新剧《惠特妮的烦恼》两季即砍。FOX幸在有《欢乐合唱团》、《欢乐汉堡店》两大“欢乐”成局。

不用担心，即使公共网表现不尽如人意，还有不少有线网致力于喜剧——比如Comedy Central（喜剧中心频道）和TV Land。原本只播经典老片的TV Land近年来开始尝试原创，Slogan也改成了“Laugh more”。创业作《热力克利夫兰》一炮而红，更加坚定了它们走喜剧路线的决心，新作《离婚快乐》、《前夫总动员》、《柯尔斯蒂》全是喜剧，而且全是“中男中女中年危机”式喜剧，男女主角恨不得都50岁朝上，照样吸引不少年轻人的注意。情形颇类似当年被各大电视台拒之门外的《绝望主妇》，最终一举打入美剧有史以来一百强。

结合屡被吐槽的美国医疗制度想一想，“Laugh more”总是没有错的。预约、排队、终于等到会见医生，他们常常对病人说的也不过是这一句。

考虑到喜剧常常是迷你剧——20分钟的体量，嘴还没咧圆已经完了——很多国内观众都会选择“养肥再杀”。其实美国人民也一样，越来越倾向于上网和买碟，攒齐了一起看。据Netflix统计，2013年一季度，用户观看视频总时长累计达到40亿小时，平均每人每天浏览视频87分钟。另据HBO透露，有线网的高昂月供（从几十到数百美元）也让许多观众选择在新剧播出半年后购买DVD观看。

重口向

有句话说：“公共网看真人秀，有线网看电视剧。”美国公共电视网和国内卫视相似，哪家的真人秀最火，收视率就扶摇直上。至于电视剧方面，竞争不过有线网，则要归咎于收视率和尺度的双重限制。

美国有线网向用户收费，因此和英国观众必须购买“电视执照”相似，比公共网更能忽视短期收视率的影响，打造长久口碑剧。

此外，美国电视分级制度和电影一样等级森严——从1997年起，美国联邦通讯委员会（FCC）就规定了7个等级：TV-Y（2岁以上儿童）、TV-Y7（7岁以上儿童）、TV-Y7-FV（7岁以上但含有幻想暴力）、TV-14（14岁以上）、TV-G（普通观众）、TV-PG（家长指引）、TV-M（仅限成人）——不但限制年龄，下面还细分禁忌类别：D（对话含性暗示）、L（含不雅用语）、V（含暴力内容）、S（含色情场面）。

美剧开首时，左上角会浮出一个黑底白字的方块，它就是电视分级。像《麦克和茉莉》这样的温情喜剧，因为夹杂了一些shit、dick，也被定为TV-14-DL。常常开肠破肚的《CSI》反而是TV-PG。而很黄很暴力的《贝兹旅馆》更集齐了四个字母，被定为TV-14-DLSV。

所以美剧传统起来非常保守，甚至会在引进日本动画片时特意修掉画面里的枪支、血液、香烟，为祖国幼苗的心理健康操碎了心；开放起来又可以肆无忌惮，要么分分钟人头落地（《冰与火之歌》），要么五分钟滚一次床单（《真爱如血》）。

说到开放，HBO笑了。摆脱了公共网的尺度限制，有线网在美剧创作上向来以大尺度闻名，时代华纳旗下的HBO更是当仁不让的头牌——《欲望都市》、《黑道家族》、《罗马》、《欲海情魔》、《冰与火之歌》、《真爱如血》、《大西洋帝国》……从创始之日就在向传统宣战，近年索性连广告词都改成“Its not TV， its HBO”。今年的艾美奖上，获奖人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Thank you HBO！”激进的创新不但让它拿奖拿到手软，订户也猛增，2012年已多达3000万。

重赏之下，许多有线网的美剧都纷纷走起大尺度线路——Showtime有《单身毒妈》、《嗜血法医》、《国土安全》、《性爱大师》；Fox旗下的有线网FX有《美国恐怖故事》崭露头角；AMC的王牌是《行尸走肉》和《绝命毒师》；Starz也有《斯巴达克斯》。难得的倒不是大尺度，而是与大尺度相匹配的叙事逻辑。

品牌向

著名影评人、好莱坞研究者周黎明说：“以前我不敢说的一句话，现在有了大批知音——美剧的整体水准，要比美国电影高，而且高出一大截。”

这一方面是因为“好莱坞内部有一个说法，暑期大片的目标观众是13岁男生。电影往浅里做，而电视可以往深里挖”；另一方面，“秘密是编剧的主导地位——美剧的编剧，尤其前几季，往往是该剧的原创者兼老板，导演反而是被雇用的，地位较低。”

所以编剧集体罢工，对美剧就是毁灭性的打击。反之，想找一部靠谱的美剧，认电视网倒不如认编剧。

比如Alan Ball，奥斯卡最佳影片《美国丽人》的编剧，他编的美剧《真爱如血》、《六尺之下》就不会差到哪里去，最新制片的《黑吃黑》也不妨一看。又比如大名鼎鼎的Aaron Sorkin，《社交网络》编剧，出手主笔《新闻编辑室》，亦成一时话题。

HBO难得找人写喜剧，Louis C.K.却是个例外。这位谐星2006年时就为HBO写过《幸运路易》，也是当年HBO进军情景剧的首作。如今，FX新剧《路易不容易》也已连载到第三个年头，每回都是Louis自编自导自演，就讲他身边的琐碎故事，以秃顶肥头大耳的形象专业代言“卢瑟”好多年。

以结构严谨著称的英剧就更加看重编剧——“唐家邨”的故事那么红，离不开Julian Fellowes——《高斯福庄园》为他赢得奥斯卡小金人，《唐顿庄园》怎么看怎么像“高斯福庄园”的详解。

除了编剧，知名导演的品牌效应也很强大。大卫·芬奇的《纸牌屋》、马丁·斯科塞斯的《大西洋帝国》、史蒂文·索德伯格的《烛台背后》、简·坎皮恩的《迷湖之颠》，在今年艾美奖上都取得了不俗的成绩。谁说大导演就不会拍电视剧？卡神还拍过《末世黑天使》呢！你再看《神探可伦坡》的导演名单里，赫然有斯皮尔伯格在。

对比向

在我们“拿”美国的综艺节目版权时，美国也没少“拿”英国的好东西——英剧既然处在“鄙视链”顶端，也就顺理成章成为“拿来链”的终端。美版英剧大多走两个极端：要么双赢，要么被看过原版英剧的嘲笑“这是什么东西”——前者有《纸牌屋》、《办公室》、《同志亦凡人》为例，而《皮囊》、《火星生活》、《飞天大盗》的改编则被证明一败涂地。

不过，ABC今年新推的《情人》，改编自同名英剧，看起来会是第一类。从对它的改编方式亦可看出英美剧的不同——英剧短，一季6集；美剧长，一季13集。英剧演员家常、穿着朴素，看起来更真实；美剧帅哥美女，同一件衣服绝对不会穿第二次，赏心悦目总是最保险的改编。英剧第一季平和收场，美剧却停在最惊险刺激最要命的地方，吊足胃口，因此也显得更商业。

实在熬不住再等一年的人，把已经完结的英剧翻出来看，结果发现——尽管所有的剧情都没有变化，但主人公（和《绝望主妇》一样是4个熟女）的性格设定却有微妙的改动。一只蝴蝶在巴西拍了拍翅膀，让故事走向急转直下，也让英美两版看起来很像是4个女人的罗生门。两个平行空间尽管有着文艺和商业的偏向，但要我说，在探讨人性的深度上可谓不分伯仲——谁说衣服穿得光鲜一点，脑筋就一定比朴素的差？

英剧《戏里戏外》讲的正是英国编剧赴好莱坞拍“美版”的遭遇——高层要求的改动无不哗众取宠、无不眼球经济，资方钱多人傻，演员胸大脑残——竭尽讽刺之能。看过《戏里戏外》，觉得英剧确实该放在“鄙视链”顶端；看一眼《情人》，又好像未必；再回头一看，《戏里戏外》也是Showtime出品——谁还能鄙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