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立松
20岁那年,王映霞从浙江女子师范学校毕业了,枕着民国“杭州第一美女”的美名,她的身边从来不乏倾慕者。
第一次遇上郁达夫,是在上海。郁达夫的才情和学识令她仰慕已久,但他大她许多,又是已婚,她便没多想。然而没多久,在郁达夫热烈的追求下,她开始憧憬他描绘的自由和独立。郁达夫信誓旦旦地说要让她做“自由女王”,她便什么也不顾,与这位中年文人匆匆结婚,才子佳人一度成为美谈。
此时的她并不知道,“富春江上神仙侣”没做多久,郁达夫就食言了,他虽给她衣食无忧的生活,但却没有给她尊严和自由。婚后,郁达夫常常不醉不归,除了给家用,就当甩手掌柜,有时两人拌几句嘴,他扭头就走,一走便是好几天不知去向。王映霞所有的憧憬都破碎了,她接连生了3个儿子,整日劳心劳力,操持家务,身心疲惫。郁达夫让她尝尽了辛酸,忍无可忍,王映霞无奈地单方面刊登“离婚启事”。那一年,她已34岁。
离婚后,王映霞不愿以“弃妇”的形象示人,她重新出去工作,她要让世人知道,离开郁达夫,她活得更好。她每天把自己打扮得清清爽爽,神采奕奕。她还是美的,风韵犹存,追求的人依然不少。但她没有嫁给单身的“绯闻男友”——时任浙江省教育厅厅长的许绍棣,而是选择了老实厚道、其貌不扬的钟贤道,这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她说:“我既不要名士,也不要达官,只希望一个老老实实、没有家室、身体健康的人,能以礼待我。”她要的,无非是一个尊重。
他们的婚礼排场盛大,贺客盈门,宴宾三日。钟贤道只是想在众人面前,为她找回面子,为她拾回被郁达夫踩落在地的尊严。
从此,他们做起柴米夫妻,彼此温暖。钟贤道称呼孩子们为“小心肝”,称她为“老心肝”,事事都让着她、想着她。那时,他们并不富裕,薪水只够应付日常开支,钟贤道对自己很苛刻,不吸烟、不喝酒,一件灰色的棉袄,一穿就是十几年,但他对王映霞却总是很慷慨。王映霞喜欢旗袍,他每次外出都省吃俭用,坐末等车位,住最便宜的旅馆,却一定给她带一块时新的布料回来,她的衣橱里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精致衣裳。解放后,她去上班,在一片灰绿蓝黑中,她仍是最精致的那一个,短发齐整,纹丝不乱,各式衣衫总是笔挺合身,身上处处都是他的心思。
“文革”时,她因为郁达夫而受牵连,被拉出去批斗成了家常便饭,他每次都紧随其后,守在一旁,苦苦哀求说愿意代她受过,甚至不惜跪地求饶,只为能让她少受些罪。
“文革”结束后,他顺着她的心意,支持她去上班,知道工作虽然烦琐,但她能从中得到认同。他默默地分担她工作中的烦恼,分享她的喜悦。他像是她身边的棉,那些打在她身上的痛,经他的缓冲,到她身上已消弭殆尽。
38年的婚姻生活,没有轰轰烈烈,也没有风花雪月,但她是满意的。所谓爱情,就是在多雨的黄昏,煮一盏薄荷茶,与岁月、与怜惜自己的人,共老。
(杨兴文摘自作者的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