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在我的床上,亵渎爱情

2013-05-30 14:18妮扣儿
爱人坊·金版 2013年1期
关键词:眼镜

妮扣儿

出租房的楼道里一片安静,陈可虞只听见自己掉了跟的高跟鞋铁钉和水泥地发出格外刺耳的摩擦声。

本来是要去赴好友郭媚的周末下午茶,一个电话却被老板支使到荒无人烟的工业区去收单。来回六个小时的公交车,挤得她头歪眼斜,去了以后才发现客户只不过是要签个五百块的单子。

此刻她只觉得双腿发麻,千难万难地爬上了五楼,靠在家门上一个劲儿地捶。房间里的音响声开得很大,夹杂着男男女女的嬉笑打闹声。过了很久,终于,有个染着灿烂黄头发的年轻女子开了门。

房间里到处是空置的酒瓶和烟头,还有散不去的烟味。看见她进来,李在晖笑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指着桌上的那个蛋糕。

陈可虞这才认真地看了一下,顿时一股血从脑子后面涌进来,冲得她似乎每根头发都要燃烧起来。蛋糕上画着一个男人的模样,上面写着“李在晖”,然后在裆部画了一个圈,上面写着四个字:可虞,来啊!

后来的情形她不记得了,只记得她走过去,把手里的拎包像揉面团一样狠命地揉进了那个蛋糕里,紧接着周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地走掉了,悄声无息。

半夜陈可虞和李在晖打了一场很严重的架,陈可虞新做的指甲断了一根,李在晖的手机也被摔坏了。

陈可虞像个泼妇一般乱嚎,眼泪冲花了妆容,邻居们都来敲门,用纯正的粤语骂他们是不懂事的后生仔。陈可虞捏着拳头恶狠狠地想,分了分了,这次还不分,真的不能算是个人了!

咖啡馆里,郭媚一边刷睫毛膏一边心不在焉地问:你们怎么就变成这样了?一开始你不是还非他不嫁么?

陈可虞手里的咖啡杯都要搅碎了,是啊,怎么就变成了这样?才短短一年的功夫。一开始李在晖好歹也是证券公司的正经员工,穿着正儿八经的西装皮鞋,身上有香水味,衬衣只穿用袖扣的那种,显得无比有气质。

这样的李在晖站在电梯里,帮还是实习生的她拿过沉重的文件箱,对她说:刚来的吧?被欺负了?

那段日子着实难熬,房东不肯退押金,陈可虞的账户里只剩下一千块钱。眼见着大半个月的饭钱没着落,还偏偏发错了一个单,老板要扣她下个月的奖金。

组里的同事,一个是老板的小姨妹,一个是挺着大肚子的孕妇,除了她还有谁会干活?在这座城市里活得像个最底层——不,就是个最底层的女人,她时常觉得心惊胆战。

可是李在晖出现了,李在晖操一口流利的粤语,帮她找房东讨回了押金;李在晖教她做了PPT;李在晖教她别那么傻亲自去送单,不太重要的客户发个快递就行了;李在晖的工资是发现金的,厚厚的一沓。

陈可虞的工资只有2500块,面对着李在晖六千块的收入,她不得不心生崇拜。

就这样,李在晖成了陈可虞在这个城市里的第一根救命稻草,她很快和李在晖同了居。到后来,她发现同居是一件无聊的事。

除开上班,李在晖只会穿着油腻腻的T恤,把脚撩起来放在凳子上玩游戏。每天只问两句话:吃什么?去哪儿?而陈可虞开始穿着大拖鞋到楼底下去买菜熬汤,活得像个最年轻的师奶。

陈可虞羡慕会说粤语的每一个人,看着卖菜的老板娘都会羡慕,羡慕这种女人在这里有家,有根,有归属感。

郭媚说陈可虞还是个精神上的雏儿,六千块的收入,在这座城市里仍然是个穷人。郭媚说得没有错,她陈可虞根本不懂这个城市的套路,所以她的成长在郭媚看来太慢了。

郭媚就不一样了:她从大一就开始穿高跟鞋;大二就化妆烫卷发。她极度信奉香奈儿所说的那句话:没有香水的女人就没有未来;也信奉亦舒那条:一个女人一生需要很多男人做踏脚石。大四时,郭媚找了一个有校领导老爸的男友,帮她拿到了优秀毕业生的称号。

到了广州,郭媚认识了某大型企业的人事经理,顺理成章地进入了国企。然后,她用第三块踏脚石迈进了一个小公司,成功变身为丽人小股东。

如今的郭媚开着一辆十来万的车,拎着GUCCI的包包,虽然不是大富大贵,可在陈可虞看来,她着实开始融入了这个城市。而她陈可虞还是个打工妹,在这座城市里随时遭受着一股无形的斥力。她和李在晖继续租住在农民房里,连一双一千块的鞋都不敢买。

郭媚提醒过她,让她趁早甩掉李在晖。陈可虞不干,她觉得因为男友穷就离开他,那算什么?李在晖恨死了郭媚,他说,这种女人永远在别人的人生里扮演妖言惑众的角色,拿着拜金当个性独立,你千万不要被蛊惑。

郭媚看不起李在晖是理所当然的,她认为任何不能够给女人的人生涂抹色彩的男人都是打酱油的,完全没资格荣登大堂。可陈可虞相信李在晖是支潜力股,她喜欢他,愿意看着他成长。

但讽刺的是,当郭媚换第二辆车时,陈可虞的救命稻草兼潜力股李在晖失业了。

在失业的头两个月,陈可虞极力扮演了一个极度善解人意和大气凛然的角色。有一个广告,一个摄影师想要自主创业,他的女人安慰他:放心,我养你啦。陈可虞看着那台油腻腻的老式电视机想,没错,我就是这个女人。

陈可虞开始全面奋战,努力加班,两个月过后,渐渐地吃不消了。她不是受不了生活的窘迫,而是受不了李在晖愈来愈反复无常的脾气。李在晖试图找过工作,但他已经不敢再做证券了。

上一份工作,他断送了一个客户的一百五十万,这样的败绩如同一个开车撞死了人的司机,根本无法再次上路。于是他想创业,找朋友借了五千元开网店,未果,五千块完全蒸发掉,出租屋里到处堆着白马服饰城淘来的货。

郭媚来过一次,看了以后没有吭声,直接丢给了陈可虞五千块钱让她先把欠人的钱还了。陈可虞送郭媚下楼,在楼道里无声无息地靠在郭媚的怀里哭了。

这是她第一次觉得,从前救命稻草似的李在晖,突然变成了一颗摇摇晃晃的树,他连自己都站不稳,根本无法再庇护陈可虞了。

那晚,李在晖找了几个男人回来,重新讨论创业的事,喝得醉醺醺的李在晖朝着陈可虞吆喝,让她去厨房再做几个菜。陈可虞去厨房,无意中切到了手,她大叫着让李在晖给她拿创可贴,但李在晖依然在讲他的理想,纹丝不动。

那一夜,李在晖因为喝了酒,很快便鼾声如雷。陈可虞在半夜的雷雨声中看着身边的这个男人,她朝他挤了挤抱紧他,抚摸他的头发,摸到自己贴着创可贴的手指,泪如雨下。

第二天有个同事打电话来,要请陈可虞喝喜酒。陈可虞翻了翻钱包,窘得想一头撞死。她对自己说,广州的生活太沉重太悲惨了。她想要回家,趁着逃离北上广的大浪潮回家去。

接下来的日子里,李在晖又一次次地失败,陈可虞已经懒得扮演那个劝慰的角色了。那段日子陈可虞组里的高龄产妇生孩子去了,工作全部落到了陈可虞的头上,两个人终于开始因为钱的事吵架了。

李在晖的朋友从证券公司的同事变成了他的初中同学,有送快递的、卖海鲜的,总之在陈可虞看来都是不入流的行业。陈可虞觉得很可怕,她似乎一夜之间掉进了郭媚口中那个下层人的圈子。

她想起原来在楼上上班的李在晖总是西装革履,她觉得那是都市男人的形象,对从小城里走出来的她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可如今陈可虞的梦醒了,她所憧憬的泡在浴缸里敷个面膜做做SPA的都市女郎的日子,永远只属于被这个城市认可的人。而她不是,李在晖更不是。

陈可虞怒了,她要崛起,她让郭媚给她介绍了另一份工作。换的工作正规了很多,至少不是每天都能看到最大的老板。陈可虞开始没日没夜地加班,赚加班费,赚上司的欣赏。

睡在郭媚租住的公寓里,窗明几净,没有酒瓶与烟头,第一次泡到了她梦想中的浴缸。郭媚一字一句地对她说,你要记住,无论你的前途是什么,你的人生都坚决不能够再倒退回那个出租屋里去了。

几个月后,陈可虞的人生果然没有倒退,她在知名婚恋网站上认识了一个叫眼镜儿的男人。眼镜儿是上海人,短发金边眼镜,干净的白衬衣崭亮的皮鞋。工程技术男,开一辆十几万的车,每天接送陈可虞上下班,她结束了每天挤沙丁鱼罐头的日子。

陈可虞开始带美瞳、画眼线、擦睫毛膏、穿更高的鞋子、喷浓郁的香水。陈可虞以前很鄙视喷香水的女人,可如今陈可虞觉得,这就是这个城市的味道。没有这个味道,花朵就引不来蝴蝶。

陈可虞很久没回出租屋了,她的各种生活物品还在那里,但她不敢回去拿。她害怕看到李在晖后会继续吵架,这种架会让她把对生活的希望全部都吵掉,会将她重新拖回那种看不到希望的漩涡里。

她喜欢待在眼镜儿的家里,高层公寓有电梯的房子,让她感觉活得终于像个都市人了。眼镜儿的朋友也几乎都不抽烟,不是搞艺术就是搞金融,让她觉得这个世界干净高雅就得像五星级酒店的大堂。

那晚,眼镜儿在家里做了牛排请陈可虞去喝红酒。整个过程她都很想问眼镜儿一句话:我是不是你女朋友啊?最后还是忍住了。陈可虞喝了很多红酒,她趴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时候,眼镜儿走过来抱起她,那一刻她想就这样吧,让自己死一次,然后重生。

距离和眼镜儿上床已经有三天了,除开陈可虞主动联系他,其余时间他一律不见人影。郭媚问她:眼镜儿让你有安全感吗?陈可虞回答:没有,一点都没有!

郭媚说:这就对了。这个城市里有太多这样的男人,如果你都能找到虚伪的安全感来骗自己,只能说明你要走的路还很长,内功需要继续修炼。

陈可虞从李在晖的房间里搬走了属于自己的所有东西。走的时候,李在晖双手插着裤兜靠在门上冷笑:你终于还是找到金主了。

男友失业,女友跑掉,是这个城市里常见的戏码,但陈可虞一点都不想解释。那一刻,她觉得李在晖非常可怜,觉得这个城市里的人都很可怜,包括她自己在内。活得那么憋屈,活得那么阴谋论,活得把一切事情都要推到钱的头上。

当天晚上眼镜儿打电话给陈可虞,继续邀请她去吃晚饭。陈可虞打扮靓丽,喷了香水,欣然前往,蹭了一顿饭。在眼镜儿准备吻她的时候,他的电话响了,眼镜儿说,你能不能去屋里避一避?

陈可虞笑了,说,你有女朋友的是吧?

眼镜儿没有回答。

陈可虞说,你别急,我喝完了这杯饮料就走。

走之前,陈可虞转过身认认真真地对眼镜儿说:谢谢你,真的。

那瞬间陈可虞觉得自己帅死了,很拽很强大。

几个月后,陈可虞在公司附近租了一个小房间,一个人住。虽然没有电梯,但好在有了阳台。郭媚问她:要不要给你介绍个男朋友?她摇摇头。看着阳台上弥漫的夕阳,她现在觉得,爱情果然不是这个城市里最重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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