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彩
有一个人,生来就是为了羞辱你
你们生命中有没有这样一个人?只要他在场,你永远都是配角。一起补习功课,他是老师悉心培养的对象,你是端茶倒水的丫鬟;他得奖上报,你是挖鼻孔造型的路人甲;就连五年后他学成归国,你依然要被热情的妇女拉到机场去献花。
如果时光能倒流,七岁的我绝对不会去搭理“神经病小孩”。但当时坐在苹果树下的汪泽洋看起来那么寂寞,我一时同情心泛滥,和他说了令我悔恨至今的一句话:“你在干什么?”
汪泽洋庄重地告诉我:“等苹果掉下来。”那天汪泽洋拉着我聊了一下午的牛顿,之后才发现我其实是“笨蛋”。于是从此他总是羞辱我讽刺我,只要冒出新奇的念头就一定来敲我家的大门,风雨无阻。他做那些奇怪的实验时,我就在旁边看漫画抠脚丫吃鸡腿。
后来,他莫名其妙就从神经病变成神童,不断跳级,得奖。再后来,他去了国外读书。
这五年里,我渐渐从乖戾的少女蜕变成文静的女孩,一路当着校花上了国内名牌大学,努力拿着奖学金,也终于成为父母的骄傲。而汪泽洋却带着世界名校的硕士头衔回国了。
这个神一般的男孩,让我头上的光环瞬间变成甜甜圈。
一见面,汪泽洋就笑出一口白牙:“钟淼淼,看你这穿着,五年不见你还是只长肥肉不长智商啊——个子矮还穿这么长的裙子,你是来拖地的吧?”
我承认我大妈扮相。
可是汪泽洋,嘴贱成这样的,只有你!
道别时,汪泽洋用一副居高临下的表情说:“周末你很荣幸成为参观我实验室的人员之一。”
“太惊喜了!不过很遗憾,我有约了!”我想都不想立刻回绝,潇洒转身。
改不了的,是对我的坏
事实上,我这个周末根本是一片空白。
而这一整天,我就无所事事地玩着电脑刷微博。天黑我才出门,到学校外的餐馆叫了一份大盘鸡。一个人影风风火火地坐到了我对面,大声说:“老板,大份的大盘鸡。”
一抬眼,我就看到了汪泽洋。他对老板说:“不好意思,不要了。”然后毫不客气地拿起筷子,抢去了鸡头。
“你怎么在这里?”我问他。
“我在这里上班啊。”汪泽洋淡定地说,“我被聘为应用物理学讲师,以后你是不是应该叫我‘老师?”
“什么!”我惊得合不拢嘴,他一边往嘴里塞着鸡肉还一边问我:“你不是有约会吗?”
“是啊,不过为了装淑女,我也饿坏了。”我说着,毫不客气地将菜全部夹进自己碗里。
回宿舍的路上下起了雨,我和汪泽洋没什么话说。
同他道别,我在心里开始嘲笑自己,因为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又见到了从前那个戴着瓶底盖眼镜,除了说科学知识便不善言辞的汪泽洋。
现在的汪泽洋,几乎所有的女生都会爱上他的才华与帅气。他还学会了绅士,却把粗鲁刻薄通通丢给我。
若是远离,是为了更靠近
汪泽洋很快就晋级为全校女生的“男神”。在物理系的专业课上,涌现出众多外语系、中文系甚至体育系的女生。他的绯闻很多,女主角从老师、空姐到某知名女作家,纷纷扰扰。
一个除了学习比你好,样样都不如你的人忽然就行情大好,体会怎么样呢?
我选择同他较劲。那些被我拒绝过的男生,我渐渐接受他们献殷勤,默认他们的礼物,允诺他们的约会。微博里,我每个周末都满满当当,一点儿也不比汪泽洋逊色。
是的,我得承认我喜欢汪泽洋,比我想象中还要早地喜欢他。
也许是十七岁的秋天,大雨里他将外套笨拙地裹在我头上。
也许是十五岁的春天,我躲在水里捉弄他,他却以为我失踪了,不会游泳的他跳进水里找我,像傻瓜一样差点儿被淹死。
而谁能相信,从小到大作为校花 的我,在汪泽洋面前竟然是自卑的——我拼尽全力也追赶不上他的脚步。他太优秀。
因为太自卑,这五年里我不敢与他说话,怕说得越多越错。我恶补各类科学书籍,期待着也许等他回来后,我们能有一丝共同点。
可是,时间让我们都变了。我忽然好怀念从前那个与世界格格不入的怪咖,可现在,这个怪咖已离我越来越远,我追不上了,只能背过身一个人走开——我申请的出国交换生名额下来了。
本来申请交换生是为了跟汪泽洋近一些,没想到他会放弃攻读博士回国。
若你喜欢怪人,其实我很美
去机场的路上,我发了条微博:“再见。”
“去哪里?”有陌生的评论。其实也不算完全陌生,这个微博很早就关注了我,但没有过交谈。
这次,我依然没有回复。
电话突然响了,汪泽洋问我:“在干吗呢?”
“去机场。”我说。
“你去机场干吗?”汪泽洋警觉起来。
“交换生啊,你不知道我妈一直在到处打电话宣扬?”
“什么?几点的飞机?”汪泽洋吃惊不小。
“不说了,我手机快没电了。”挂断电话,我心底不知为何突然涌现出奇特的预感。我尝试着用一个邮箱和密码登录那个陌生的微博,竟然成功了。邮箱和密码是汪泽洋所有网络账号通用的,作为天才的他,却在这方面很白痴。
微博里密密麻麻的全是自己可见的动态,每一字每一句都是我熟悉的语气和内容。动态里还频繁出现一个读书软件的链接,点开,竟然是……《攻破女神速成攻略》。
是的,不是女孩,是女神。
我忽然明白了什么,坐在出租车的后座又哭又笑。原来病了的不是我一个,在我自卑着的那些年岁里,天才如汪泽洋,也在卑微地用他的方式喜欢着我。
当我坐在机场大厅时,我就知道,我要等待的不再是飞机。
汪泽洋很快出现了,脸上有着十五岁时在泳池里寻找我的焦灼。我走到他身后,笑着说:“你在找我吗?”
“为什么突然要走?”汪泽洋脸上不知是哭还是笑的复杂神情。
“那你先回答我,你为什么突然变了?”
“我原本就是一个帅气……”
“说实话。”我打断他。
汪泽洋看着我,犹豫了许久,双手紧紧按住我的肩膀,生怕我跑掉一样。
最后,他说:“我想变成你喜欢的那种有趣的男孩。”
“我并不喜欢有趣的男孩,我比较喜欢怪咖。”我笑了,“还有,我离开本来是想要去找你。”
航班提示在反复播放着,我深吸一口气,拉起行李箱问汪泽洋:“你不准备说点什么吗?”
汪泽洋还是呆呆的。
“那再见。”
“钟淼淼!”在我快要跑到安检的时候,发呆的汪泽洋终于叫住了我,“我在这里,你不要走了,好不好?”
有男孩拖着行李箱走过,戴着耳机,跟着陈奕迅大声唱着:“若你喜欢怪人,其实我很美。”
两个因为爱得了病的怪咖,就在拥抱的瞬间彼此治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