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方宅:一个故宫边的建筑实验

2013-05-14 16:53唐磊
中国新闻周刊 2013年34期
关键词:张波房主四合院

唐磊

施工时,张波曾想在二层阳台的墙上掏个洞,留给周围无处不钻的猫,让它们能在新房竣工后依旧自由穿行。张波眼前的这套院子就在故宫边上,在此之前,很少有人注意到紫禁城旁这个低调而破败的院落。

这片以平房和二层小楼为主的密集老宅区有很多猫,尤其爱从屋顶上过,有次,猫爬过屋顶到工地厨房觅食时,掉进预备种竹子的坑槽中,猫太小无法爬出。工头去捞它,它拼命伸爪挠,工头只得取来一段木板,架了个小坡,让猫自行爬出。

这座院子一点点脱离了破败,变得精致,但最终没留洞,但墙上的防护网也没有启用。猫们依然可以翻过新建小院的低矮院墙,去做它们喜欢的事。

在故宫边重建院子

2007年底的一天,张波和老同学在中国美术馆附近小聚后一同逛书店,翻到一本新的建筑杂志时,同样都是建筑师的几个朋友开始了讨论。

“喜欢建筑的建筑师会对建筑进行批评。不喜欢的,那职业就是谋生的手段了。”张波对《中国新闻周刊》说,这样的讨论经常会出现在他的圈子里。当时张波31岁,从太原理工学院建筑专业毕业后辗转过多个城市和不同的公司,2006年自己成立工作室和同为建筑师的夫人张清帆一起单干。

讨论引起了旁边一位40岁左右的女士的注意,她确定张波是建筑师之后,提到自己在故宫边有个院子要重修,房子都是民国时期建的,问张波有没兴趣。张波应了。

这次意想不到的奇遇为张波带来了一个为期3年的建筑工程,也让他实践了一次老城区旧屋更新的解决方案。2013年7月,张波和张清帆将九方宅(完工后命名)的设计建筑过程编辑成书出版,取名《宅在故宫边》。

“这个院子吸引我的,就是它所在的位置,挨着紫禁城。在这个位置对建筑理念构成一种挑战,我们如何应对传统和现在的冲突。如何在这么传统的核心地域做出现代建筑,用现代的方式回应传统。”张波对《中国新闻周刊》说。

从书店出来,张波给那位女士打了电话,给她讲了40多分钟现代建筑史发展脉络,“在北京,这种活(翻建四合院)很多,九方宅的房主和我们有共同语言。”他回忆。

很快,张波就受邀到现场看房。看过之后,他很失望,院子根本不是他想象中那种精致的民国建筑。

小杂院紧邻紫禁城,地基成矩形,东侧为院子入口所在胡同,仅1米多宽,北边是一条两辆轿车并行都显窄的小巷,西侧是另一户两层高的坡屋顶建筑,南边贴着一座金色琉璃瓦屋顶的清王府,目前某协会在此办公。

院子外墙涂了老城区常见的灰色涂料,里面破败的房子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盖的,曾被用作职工宿舍,西侧山墙用了根歪歪扭扭的树干做梁,能看出当初建造时的仓促和随意。

房主询问能否利用原有的结构来做设计,张波答,就看如何设计了,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嘴上虽这么说,但在张波心里,这个破败、无法满足房主居住需要、有安全隐患的院子已经被完全否定了。他建议都推掉重来。

把苏州园林挪到故宫边

老城区的四合院只要解决了下水、暖、气等生活所需后,居住也算便利,但很多老宅宅基地不大,如何解决空间问题,成为困扰设计师的难题。

按照市政规定,此区域房屋翻建时有严格的高度限制,所以挖地下室成为这类老宅改建的较普遍方法。为此,张波和张清帆到景山东侧的老居住区考察,前同事在此设计过四合院。

“地下室入口很暗,就像个深渊。如何走向地下室,修得好,就是很愉快的过程。有的楼梯望而生畏,有的楼梯吸引你下去。”张波对《中国新闻周刊》说,“在景山,更多的是教训,看到他们失败的部分。”之后的设计中,地下室的自然采光成为张波考虑的重点。

做设计测量后,张波发现宅基地东西宽19.5米,南北深12.5米,而基地实际面积只有230平方米,太小了。传统的四合院四周是房,房包裹着院子,但经反复构思,无论怎样将60平方米的院子放在230平方米的基地内,空间都显得局促,房子、院子都显小。

张波设计了4套方案,前3套都是根据中国北方经典的四合院院落格局演变出的各种变化,多是室内空间划分和层高的变化,或是将房屋和院子的方位扭转。

出于对苏州园林空间运用的喜爱,张波又尝试设计了大胆的第4套方案。“苏州园林是中国人认识空间的一个经典。园林空间里的视角非常多,传统四合院里的视角相对死板一些。”张清帆对《中国新闻周刊》说,“当时苏州园林的设计有文人参与,他们比传统的工匠更了解居住需要怎样的空间,比如喝茶、听戏、弹琴所在的空间应该是怎样的。他们要的是一种生活。”

在第4套方案中,张波将60平方米的整体庭院景观“打碎”成4个,分布在房屋的4个角落,北边藤院,西边竹院,南边水院,东边旱院。按此方案,每个房间都与两个院子相连,每个院子都挨着3间房间,在屋内的任何位置,都有不同风格的景致收入眼中。夫妻俩称此方案为九宫格布局,这也是“九方宅”之名的由来。

房主对第4套方案很认可。张波告诉他们说,房间会小点,十几个平方米,大家具没法进去。房主说,小不是问题。对于这样的家庭,想找大房子很容易,但要有个中国庭院风格的房子不易,特别是还在故宫边上。

“如果房子本来就很大,我就不会这么设计了。因为小,逼着我们做成了中国园林式的空间。”张波说,“在九方宅,我们找到了一种空间,是非常中国化,是很智慧地运用空间的方式。能认可传统文化在房子里的表现的房主非常少,九方宅的夫妻俩都对传统文化比较喜欢。”

北京奥运会结束后,工程继续进行。一天,张波接到房主的电话,房主兴奋地告诉他,自己正站在地下二层,里面洒满了阳光,和当初预期的一样。

为了不让地下室暗得人,在首层下往地下一层的楼梯处,设置了大面积的玻璃墙,西边竹院的底部位置恰好在地下一层平台处,下到此处,完全不知已在地下。另外,在设计和施工的过程中,增加了多处侧面和垂直的玻璃采光窗。

“建筑是空间,要让大家舒服”

离九方宅不远就是故宫,里面的三希堂给张波和张清帆的印象极深。这是清朝三代皇帝读书、密谈的地方,不足15平方米,无彩绘金描,只用白纸糊壁,室内光线充足,榻上仅可供两人相向盘膝而坐。张波认为,即使疆域再大,但在三希堂里,皇帝才会认为自己是这个空间的主人。

“三希堂设计体现出人性来了。即使是皇帝,最终用的就是那几个平米。”张清帆说,“现在的建筑设计忽略了人的心理生理尺度,是不是需要那么繁杂的东西,应该回头看一看人需要什么东西。”

老房子被拆掉后,屋顶的旧瓦都被整齐地码放在小巷里,这是房主特意交代的,为了将来能再用,以显出房屋的古朴。这也是很多老城区改建的一种普遍做法,恢复老建筑,首先恢复老建筑的各种建筑符号,如灰砖、灰瓦、斗拱、大屋顶。但张波一直不认同这种做法,他觉得旧瓦的内在结构已经损坏了,无法受力,而如果用在外立面,就是一种刻意的表演。

“古典有自己的时代背景,特殊环境的背景。如果只是用形式,而不注意和现在的具体环境融合就是僵化的。老城旧屋改造和周边如何并存,在外观上,不要强加某种符号化的东西,这些东西是载体,但是不能代表任何文化因素。重要的,内在如何和本土的文化接洽,我们的大胆尝试就是把文人对院子的理解运用进去。”张波对《中国新闻周刊》说,“建筑是功能、空间、结构、表皮,表皮是最次要的,空间是最重要的。”

为了和周围的建筑保持一致,九方宅的外墙也使用了灰色贴面,张清帆说,这种贴面是经技术改良过的,材料好,优于很多地方旧城改造时使用的。

施工期间,负责周边老屋改建设计的专业人士会进九方宅观摩,有些人激动地和张波取得联系,感叹老城区内用这种方式置换出空间的设计实在太少。九方宅竣工后,张波领着一位前辈来看。前辈转了一圈后说,比较失望,你没学到精华,你这房子都没法拍照片。

“我听了以后心花怒放。”张波对《中国新闻周刊》说,“我的思维和他不一样,他设计想法特别西式,要拍完放在杂志上。我是要让大家舒服,建筑是空间,不是照片二维能表现的。现在大家认识建筑的方式就是看照片,有几个人亲身感受过?”

的确,看过《宅在故宫边》登载的所有照片,很难从方位上对九方宅有一个具体的认知,好像站在每处拍摄都完全不同,给人一种无穷视角的错觉。

由于工期耗时3年,九方宅的房主没有搬入居住,而是出租用于办公。本设计给四五个人居住的空间,现在每天二十多人在此办公,却并无不适之处。对于一个重视空间的建筑师来说,这很有成就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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