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炎迅
提名理由
他坦承只为“小聊怡情”,却道尽“世事上下千年”,白衣飘飘年代的浪漫,变成了好风长吟般的辽阔,仿佛与睡在上铺的兄弟闲聊,听来亦有大快朵颐般的酣畅。在“主义”与“立场”纷扰的当下,他为当代社会提供了审视世事的别样视角,这同样也是一种情怀、态度和勇气。
简介:
高晓松,著名音乐人、导演、制作人,从2012年起主持网络脱口秀节目《晓说》,每期30至50分钟,谈论一个热门话题。
说了两期《妄人》后,高晓松开始说《莽莽俄罗斯》。
一间俄罗斯风味餐厅,桌上摆了几本书(从来没有翻开过),一个iPad,一件普通的浅灰色套头绒衫,摇了把纸扇子,高晓松就开始“白话”了——
“整个俄国内战期间,从布尔什维克共产主义的角度看,当然是波澜壮阔可歌可泣的,当然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当然是非常值得景仰的,所有人怀着对共产主义的坚定信仰在战斗,而且是和全世界在战斗;但要从另一个角度讲”
他一口气讲了40多分钟,摇头晃脑,口角生风,加上他1米78的身高、85公斤的体重,一副宽边黑框眼镜,山羊胡,活脱像是苹果游戏“会说话的土豆”的主角。
这已是《晓说》第二季。如果极其简化高晓松过去的40余年人生,只有两件事,一件是写歌儿,另一个就是做《晓说》。
《晓说》最大的特点:贫。
无论讲奥斯卡,讲青楼,讲镖局,甚至讲军事,都透着一股抖机灵劲儿,让人觉得各种材料,全凭他信手拈来,游刃有余,时不时还会蹦出些令人捧腹的笑料。比如,在讲武器的一期,他说起曾在武器展中亲身坐进苏35驾驶舱,他还企图钻进米28,“不过没进去——因为太胖”。
高晓松说,这是北京天津一带说话的特点,“说话就讲究个有意思”,“跟你说一事儿半天,你觉得没劲,那就丢人了。所以要千方百计说得好玩儿,就要各种联系、对比、抖包袱”
《晓说》最初的创意也来自他的“贫”。2011年,高晓松醉驾入狱期满释放后,优酷网总编朱向阳在一个饭局上,突然起意:“你这么能说,咱们合作个脱口秀节目吧!”
高晓松不希望节目太正经,最初取名“闲得蛋疼”。最终中签的“晓说”,是好友韩寒的建议。这和高晓松自己的英文译名“Morning Call(叫早电话服务)”,正好有一语双关之意。
他不认为自己属于“启蒙者”,并不抱着“别人说的都是假的,我来告诉你真的”态度,只是尽力“有趣”罢了。
不过为了有趣,他像碾碎一块普通的饼干,让一件貌似人人皆知的事情,显露出不为人知的内涵。比如讲朝鲜战争,他特意提到一个细节:当时从南方紧急调兵,士兵们来不及换下单衣,就坐着火车整装出发,入山海关后,当地驻军聚集在火车站,往火车上送棉衣棉裤。
这样的细节组成了《晓说》。他也会加入自己的分析总结。比如,他用一集来分析:为什么43个美国总统里,有30个军人,却最终没有导致独裁或军事干预政府?
不过高晓松也会注意边界,“这其实正常,在美国讲一些话题,也会有顾忌,比如种族、宗教等话题。”他说这也和他的性格有关,“我本来就不是个激烈的人,我不做摇滚乐,也不会拍那种(过界、犯忌的)电影。”
高晓松绝对是那种“坐着就把钱赚了”的人。无论是写歌,出唱片,还是拍电影。
《晓说》第二季已有人找来合作。“优酷乐死了,我们都是挑着去的。”但高晓松偶尔也感到压力,比如讲新加坡,因为是被邀请去的,他在言语上十分注意。
但他还是忍不住想憋点“坏”。十几期后,他单讲了一集《南洋大学血泪史》:下南洋奋斗的华人众志成城,拼尽全力要在新加坡保存一处华人教育的圣地,又因政府的强大压力被迫以失败收场的故事,不仅从另一个侧面介绍了新加坡的治理方式,顺带揶揄了一下晚年林语堂。“这才是我真正感兴趣的内容。因为我认为没有一个国家是楷模,是完美无缺的。”
最常给《晓说》挑刺儿的是他的家人。高晓松父母都出身书香门第,家中藏书众多,谈笑皆鸿儒。高晓松确实因此多了许多见识。他很早就发现,许多人在现实中与书本中不一样。“有些在书里被写得坏死了,但见了面觉得:这叔叔也不坏啊?我就好奇:他得罪谁了,就成书里那样了?”有时虽然人物行为一样,但书中描述的动机却相差很远,“历史的歪曲,一是直接抹杀事实,另一种是事实就在这,却臆造动机。同一件事,动机不同,描述也差得很远了。”
他因此在《晓说》中常讲一句话:“我只说事实,至于是非,大家自己判断。”
这和第二季片头文案中颇为切合:路走了44年,方向却不止一边;世事上下千年,却偏要说出瞬间。高晓松嘿嘿笑着说,这个片头是优酷写的,“写得很好,但过于豪气,我其实没那么豪气,我就是个溜达着的人。”
1969年出生的高晓松,在清华读了三年雷达专业后,退学进入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研究生预备班学习电影。1993年,24岁的高晓松发表了第一首歌《同桌的你》,一举成名,“那时只觉得因为自己牛×,不过现在觉得,我什么都不牛×。”
《中国新闻周刊》请他“回忆一下过去的大半生”他立即“惊恐”地打断:“怎么都大半生啦,小半生,小半生”然后撒娇地仰天长呼,引来一片笑声。
他说,最重要的人生节点只有一个:退学,后来无论是离婚或酒驾坐牢,“都还好,都是成长”。
2011年,获释那天深夜,他发微博称:“11月8日,立冬,期满,归。184天,最长的半年。大家都好吗?外面蹉跎吗?”
没人知道高晓松那时内心的真实想法。作为一代人回忆符号的民谣教父,他最初的荣光早已消逝,虽然衣食无忧,但内心是否还有彷徨和惆怅,无从得知。
他不只一次说过,从小的梦想是当一个“门客”。不过作家刘震云曾透露,一次在国外海滩,夕阳正西下,酒后,面朝大海,高晓松放声长叹:“我满腹经纶,报国无门——”
获释之后,高晓松在一段时间里疯狂地工作:担任音乐风云榜年度颁奖主席,出版《如丧》,发行最后一张实体唱片《万物生长》,在北京五棵松举办“此间少年”个人作品音乐会
不过只有《晓说》让他完成了真正的转身。《晓说》前四期总播放量即超过千万,他说自己“诚惶诚恐”:“总算没白读千卷书,没枉走万里路。”
好友音乐制作人宋柯曾评价他:以高晓松的才华,写歌、写小说、还是做导演,他应该是大师级的人物,“变得更宽容一点,离大师至少不远了”。
高晓松很放松:“即使专注于某一个方面,我也成不了大师,我30岁就发现了,看大师的书,我知道穷一生我也写不出来;听崔健的歌,我知道我一生也写不出来。所以我就干脆甭撞南墙,至少我还有点自己独特的小东西。”
时值北京冬日,雾霾频发,有人问他会不会在《晓说》里讲一讲北京的蓝天,他淡然一笑:“科学的事儿,我不擅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