旖旎萌妃
顾泯杰正在亲自测试游戏,他戴着眼镜,眼神从电脑屏幕上移到了旁边的桌子上。周经理在一边气愤地说:“她也太大胆了,毕竟年轻,太傲慢了,才小有成绩,态度就这个样子,真是要不得。”
顾泯杰看着那些条款,却笑了起来。周经理摸不着头脑,说:“顾总,您看……”
“这种事还用问我吗?”顾泯杰扶了扶眼镜,抬起头说,“你自己看着办吧。”
周经理听了,只好说:“好,那顾总忙,我先出去了。”
周经理出来,看见琳达还站在门外。
她喜欢黑衣,一身黑色连衣裙,将她完美的身材勾勒得更加诱人。她一向是顾氏最不能惹的毒蛇,果敢狠绝,又深受重视,是一位让人惧怕又向往的美女蛇。
他低头,说:“琳达小姐,有什么吩咐吗?”
她只是笑笑,抽过了他手里的纸,看了看,然后冷哼:“真是可笑。”
周经理叹气:“是啊,这真成了烫手的山芋,不好碰啊。”
她说:“顾总怎么说?”
“也不知道顾总怎么想的,他说,让我看着办。”
她笑着贴近了他,修长的手指带着冰冷的触觉,划过他的脸:“那你就看着办啊,你心里怎么想,就怎么做。凡兀虽然发展不错,但是,怎么也还是个小Case,你怕什么?”
周经理眼睛转了转,想猜透她的意思。公司上下都说琳达小姐的意思就是顾总的意思,那么,这个就是顾总的意思了?他终于了然地点头:“谢谢琳达小姐提点了,我知道怎么做了!”
几天下来,他们跟这个新来的总监相处得还算良好。自从那天沈蔓警告过他之后,他的态度确实变了很多,她想,或许她的警告还是有用的吧。
公司里大小事务仍旧是六个人来处理,另外又请了几个大学生兼职来做设计。他们的衬衫都是自己设计的,这也是公司的一个卖点。
通过几个人几个月的努力,公司的效益逐渐好转,终于有了些名气,销量也在稳步增长。
这都于无形中给了沈蔓信心。
其实,一个女人,最重要的是要有信心。事业,就是这个女人的信心。她有了自己的事业,便觉得有了依靠,不像从前,总觉得自己就是依附在顾家身上的一条水蛭,只能依附,如若不然,便无立足之地。
然而在顾家,说话谈吐,她仍旧如从前一样,只是低着头,只是答应着。
那是她早已习惯的与顾家的相处模式,自然,这种模式也是对付这样的家庭最简单最有用的办法。
饭桌上,顾修捷问:“泯杰出差很久了,什么时候回来,确定了吗?”
沈蔓听到在问自己,赶紧抬起头来,她放下碗筷,说:“他还很忙,估计,还要过几天吧。”
顾修捷点头,说:“你也劝着他点,年纪轻轻的,还是身体最重要。”
“是,爸。”
话音刚落,却听门外保姆喊:“哎哟,大少爷回来了。”
沈蔓一愣。
顾妍妍却在一旁发出笑声:“大嫂,这大哥也太不会配合了,你刚说还要几天,他这就回来了。难道,大哥的行踪,大嫂也不知道啊?唉,怎么做夫妻的,自己老公在哪里都不清楚。”
“妍妍。”姑姑在那边制止了。顾妍妍翻着白眼,不再说话。
沈蔓低着头,不敢看饭桌上其他人的目光。只是,大家各怀心思地瞧着她,纵然她低头不想关注,也很难忽略。
顾泯杰走进来,说:“吃饭呢?你们吃吧,我在飞机上吃过了。”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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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沈蔓回房间的时候,顾泯杰已经坐在沙发上看报纸了。
她想,有些话,她该好好地跟他谈一谈,那些从前一直在逃避的话,在逃避的事,她应该鼓起勇气说出来。
她走过去,只是刚刚靠近,他便抬起头来看着她。他的两只眼睛略有不同,有一只稍小,微眯着眼睛时,便更加明显。这样的特征,使得他在看人的时候,总有种蔑视他人的感觉,高傲得不可冒犯一般。她明明觉得自己已经有足够的信心,即便当面对他说出“离婚”两个字,也未尝不可。
然而,看到他这样看着自己,跷起一条腿来,手臂懒散地搭在沙发背上,那种慵懒的姿态,让她马上感觉自己好像一只卑微的臭虫,毫不受重视。
她抿了抿嘴:“你不觉得……你这次离开的时间有点太短了吗?”
他挑眉:“你说什么?”
她苦笑:“你看,你平时出差,都是十几天才回来,我已经习惯了,所以我估摸着时间,可以应对爸爸突然的问话。这一次你七天就回来了,我以为你还要几天,所以,说错话了……所以,下次你最好还是依照习惯,不然,我还真不好猜。”
他撇起嘴角来,看着她,说:“好,下次我回来,会提前通知你。”然后,他话锋一转:“本以为你已经有足够的能力猜透所有事情。”他抬起头来,说道:“最近不是一直做得不错吗?怎么,在外面可以做得很好,到了自己家里,马上不行了?”
她只是低着头,说:“这不一样。”
他冷笑:“工作怎么样了?”
她可不认为他突然对她的工作有了兴趣,他想知道凡兀怎么样,打个电话就会有人向他报告,他这样问,也不过是讽刺而已。
她说:“还好。”
他随意地“嗯”了一声,说:“那好好做吧,我很看好你的,独立有自主的新主妇!”
满含嘲讽的一句话,说完他便脱下了衣服,向里走去。
她看着他,总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有时明明心里有气,想要对他爆发,然而,他却一副什么事都没有的表情,轻轻几句话,便将她打发掉了。几次之后,她才明白,气又如何,怒又如何,他全然不在乎。或许,只要她不打扰他的生活,那么,不管她做什么,他都不会去管。
她放在身侧的两只手慢慢地握紧了。这样的婚姻,只剩下绝望,只是,他到底还在坚持什么?
这一次给他的邮件,她在最下面写着:“既然不能在入口处迎接我,不如在出口处送别我。你知道吗?我已经对你厌烦了。”
她知道他收到了也不会有什么反应,因为,他只会将邮件拖进属于离婚协议书的那个分类,根本不会看一眼。
只是,不看,他就能当做不存在吗?
今晚,她又要睡沙发了。
然而第二天到了公司,她才知道又出事了。纪云峥气愤地走过来,手里拿着他们刚刚讨论完的企划案。
他说:“咱们说好要扩大库房,增加投入,周云涛这个家伙之前答应得好好的,刚才我去找他批准,他竟然说没这回事。”
沈蔓也皱眉,之前是她跟周经理说好的,虽然跟他说了井水不犯河水,但是,他们跟顾氏的合作,还是要通过他的协调。所以,他们所做的决定,还是有跟周经理商量的。因为销售一直不错,所以,他们也该到了扩大规模的时候。规模扩大,库房、包装、代工厂、资金都是个问题。现在他们订下的货,已经在运来的路上了,这个时候,库房却还没定下来,所以纪云峥去催了几次。
每一次,他都说,快了,快了,却在最后给他们摆了一道。
沈蔓咬着牙,说:“我去找他。”
她快步走到周经理的办公室门口,敲门,进去,却见他办公室里还有别人。周经理摆手,示意自己在忙,让她等一下,她便忍耐着,在那里老实地等着。
这一等,就是一个小时,他一直在那里不断地说着,没完没了。
她终于无可奈何,眼看着货马上要到了,到时,大批货物要存放在哪里?
她大步上前,来到他面前,忍着怒气,沉着脸,对那个一直在接受他“指示”的女孩子说:“对不起,我有点急事,反正你没什么重要的事,就先让我说吧。”
那女孩诧异地看着她,带着惊奇的目光,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周经理笑了笑:“你看,你急什么,还把人赶走了。年轻人,要有点耐性。”
耐性个屁,等了一个小时了,谁跟你耐性?!她咽下了心里的怒气,也笑了笑,说:“上次我拿给您看了策划案,您也点头了。这货眼看马上要到了,您看,您给安排的库房,怎么样了?”
周经理却马上露出惊诧的表情:“哎哟,你是给我看了,可是,你不是警告过我,咱们是合作关系,我也不能管太多,要不然,好像你们凡兀卖给我们了一样。所以啊,我能说什么?我没意见,你们想怎么办就怎么办,我完全没意见。”
她无语地看着他,说:“可是您答应了给我们准备库房……”
周经理便更睁大了眼睛:“我可没答应啊,谁说我答应了?文件在哪儿?”
她终于明白,他这是在耍他们。
她点头,微笑,对他鞠躬:“没事了,是我搞错了。我先告辞,打扰您老了。”
她说完,便踩着高跟鞋向外走去,手上已经将策划案的外壳捏得碎裂。
纪云峥焦急地走上来:“怎么样了?”
她只是沉着脸,说:“货到哪儿了?”
他说:“已经到外面了。”
她向外走去,纪云峥看着她的表情像石头一样冰冷,也不敢多说,跟了上去。
一卡车的货物停放在面前,她只是心平气和地签收了。纪云峥急得脸上冒汗:“这库房还没有,怎么办?”
她说:“怎么办?凉拌,管他库房不库房的,先搬上去,这么点衣服,哪里不能堆。”
“啊?搬上去?搬哪儿?搬办公室去?你疯了吗?”
她却已经将衣袖撸上去,露出胳膊,一副大干一场的架势:“你看什么,搬啊。”
纪云峥丧气地仰天长叹,最后也只能无奈地跟着搬。
2
几个小时后,六个人将全部货物都搬到了楼上。办公室里到处都堆着东西,本来就不大的地方,现在更要踮着脚走了。
周经理进来了,拍着手,说:“哎哟,哎哟,你们这是把顾氏当什么了?”
那一副看好戏的姿态,着实让人觉得厌烦。然而沈蔓只顾着整理货物,入数据库,记录在案,抬起头来,说:“当成什么?还能当成什么,工作伙伴啊。我们给顾氏这么多分红呢,这么点地方也不给吗?”
知道她在讽刺,周经理也不在意,只是拍着那些衣服,说:“好,好,你们就慢慢分,慢慢做。”
等人走了,纪云峥才过来,说:“你跟他对着干就算了,可是,咱们这货到了,剩下的钱谁付?他不会连资金也不给我们吧?”
沈蔓坐在一堆杂物里,满脸灰尘,双手酸痛,在那里呆愣地想了想,然后,舒了口气,说:“算了,先弄好,到时候再说。”
顾泯杰上楼的时候,就感觉灰尘满天。他眯着眼睛,伸手在面前扇了扇,问:“这是怎么了?”
琳达瞥眼看着里面,说:“凡兀那边吧,嗬,好像到处都是破烂,不知道又在做什么。”
他皱眉,走过去,只见沈蔓毫不顾忌地坐在地上,身上的白色衣服都成了灰色,头发凌乱。她一手拿着文件夹记录,一手算着身边的货物,看起来狼狈不堪,却又认真得要命。
他摇头,真是拼命得可以,为了这份事业,她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他记得她往常将家中收拾得一尘不染,自己也是干净得很,现在,却弄得这么邋遢……
沈蔓回到家时,只觉得全身酸痛,尤其是一双胳膊,简直要抬不起来了。可是晚上姑姑竟然在家招待客人,见她闲着,便让她去哄孩子。姑妈家的小孙子已经一岁多了,还是不能离人,她要一直抱在怀里,才会不哭不闹。那么一抱就是两三个小时,只要稍微放下了,孩子便闹起来。打扰了他们打麻将,姑姑转过头来训斥:“你怎么搞的,看个孩子都不会。”
那边姑妈笑着说:“还没当妈呢,当然不会了。不过,蔓蔓,你也该考虑了,泯杰都三十好几了,也该要孩子了吧?”
她低下头去,逗弄着孩子。小孩子被惯得不行,突然扯住了她的头发,拽得她生疼。她躲又躲不开,打又打不得,弄得狼狈不堪,在那边嗑瓜子的顾妍妍哈哈大笑起来。
这时,顾泯杰走了进来。
他沉下了脸来,走过来将小孩子的手拉开。顾青桦皱眉:“哎,你干什么?让她看会儿孩子而已。”
顾泯杰拉起了沈蔓:“看孩子有保姆,她是顾家的媳妇,不是用人。”
因他第一次这样发火,大家都转过头来,诧异地看着他。
他却只当没看见,直接拉了她上去。
进了门,她被推进去,不及说话,他便扔下衣服,进去拿了东西出来。她还觉得不应该,只怕明天又要被姑姑数落一顿,可是转过头,却见他拿着药箱走了出来。她瞪大了眼睛,惊讶地看着他。
他一声不吭,只是坐下,拉起了她的袖子,粗鲁的样子与他正在做的事一点也不符合。
她的两条手臂都肿了起来,难怪那么痛。
他叹了口气,说:“为了要离开我,所以才这么拼命?”
她一愣,嘴角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清凉的药油在手臂上缓缓地蔓延,他的动作很轻。她看着他,他们似乎已经有一个月的时间没有这么近距离相处了。
他抬起头,看着她,微笑:“好了,沈蔓,你没必要把自己弄得那么累。”他说着,已经站起来。她看着他的后背,心里不由得有些难过。
这一个脊背,她也曾想要靠上去。这样的男人,出现在她的生命中,毫无预兆地夺走了她太多的东西。然而,这样的天之骄子,本就拥有非凡的魅力,多少女人拜倒在他的微笑面容下。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她有过动心,只是……她从不能进入到他的心里,所以,她唯有放弃。
有些东西,握不住,抓不牢,便要果断放弃,这是她的原则,也是她的无奈。
她站起身来,向他走去,桌子上是收拾得很整齐的咖啡用具。他偶尔回来时,会慢慢地亲自煮咖啡。他是很有生活品位的人,也是在跟他结婚后,她才知道,弄个咖啡,还可以这么麻烦。
但是他不厌其烦地在那边做着,酒精灯燃烧,有股奇怪的气味,一会儿,咖啡的浓香就飘出来了。他回过头,说:“是泯宇带回来的麝香咖啡,你来尝尝。”
她惊讶地“啊”了一声,想了一下,说:“这个,据说是猫屎啊,麝香猫拉出来的……”说完了,她才觉得自己失言了,这种话不该出自一个贵妇之口。在嫁给顾泯杰之前,她确实是个大大咧咧的姑娘,也不在乎自己的形象。然而嫁进了顾家,她才逐渐地学会让自己有品位,有格调。很多话是不能说的,见到奇形怪状的东西,也要淡然地微笑、尝试,万万不能表现出自己的惊奇,并盲目地说出反对意见。所以,桌子上有自己不爱吃的东西,也要吃一点,并礼貌地说,真的很好吃。看到燕窝,她更不能大叫,这不是燕子的口水吗……
她捂着嘴,他却笑了起来,慢慢走过来,也不逼她喝,只是淡淡地说:“如果可以,我们搬出去住吧。”
她更加惊诧,抬起头来,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他只是低头喝着咖啡,见她半天没有动静,才抬起头来:“嗯?你的意见是?”
她这才反应过来,大大地舒了口气:“嗯……听你的……”
他笑了笑,看着她:“听我的?听我的,那就不要搬了。”
她赶紧说:“不是,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哪个意思?”他嘴角弯起来,露出一个很好看的微笑。他微微侧着头,揶揄的表情,也那么优雅。
3
她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想了想,回头去拿了咖啡,然而,因为太紧张,刚煮好的咖啡烫到了她的指尖,她惊得险些摔倒。然而,一只有力的手瞬间抓住了她的手臂,让她站稳了。她回过头,头发滑过了他的脸颊。他眯着眼睛,将她扶稳了,让她靠在他的胸膛上。
他的身体不冷不热的,恰到好处,大灯在背后,他脸上有一些阴影,让他俊美的脸好像素描画一般,棱角更加分明。他抓着她的手臂,那手指,在键盘上敲击时,稳健又自信;在煮咖啡时,又温柔又有耐心;在她的手臂上,更让人感觉到安全可靠。他吸烟不多,身上有些淡淡的味道,并不浓烈。她惊诧地回过头,却见他正看着她,那眼神,深邃中带着一种她永远也猜不透、看不懂的感情。有时候,他这样注视着她,她会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面前的人,对她,似乎有千言万语。她曾经跟莫子言这样说,莫子言笑话她,说:“或许他只是散光度数太高,看起来眼神涣散。”真是一个不解风情的女人。然而,下一秒,那种感觉便消失了,他会用轻视代替了所有感情,或者,直接不再看她。
然而这一刻,他的眼神,浓烈得好像要将她淹没。
她愣在那里,呆呆地看着他,只觉得,有种奇怪的感觉,从脚底板,一直冲上头顶,脸上渐渐地热了起来。
她赶紧转过头去,说:“你……你别这样看着我。”
他的手却更紧了,紧得她无力抵抗。
他的声音就在耳边,温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耳边:“我看你怎么了?”
“这……我……”她的眼睛胡乱地动着,那一瞬间,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总不能说,她感觉自己现在就好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被他那眼神电到了吧?
他轻声地笑了,声音浅浅的,就好像早上刚刚打开窗,第一抹阳光照在身上,浅浅的一层,说不上温暖,也说不上甜蜜,就是舒服得让人想要张开手臂,拥抱初晨。
他终于放开了她,那一刻,她又好像变回了那干涸的河流,急需夏日的降雨。
她回过头,他已经回到沙发上,说:“我会找机会跟家里说,我们还是搬出去好了。”
她不好意思地站在那里,想起还有咖啡,便端起来,也不管什么猫屎不猫屎的,喝了起来,说道:“也不用专门为了这件事……让他们生气……”
他靠在沙发上,似乎有点累。她的手臂上还有药水扩散时的凉爽感觉,她想,今晚,他温柔得有些诡异。
他说:“没关系,现在的家庭不都是这样,夫妻两个都会搬出去过自己的日子。你在家里,太束缚了。”
那是因为人家家里不是顾氏这样的大家庭啊,她在心里念叨。
“你不愿意?”
“啊,怎么会,我愿意。”她笑起来,果断地说道。
他看着她,微眯着眼睛,好像又回到了刚刚的感觉。
她不敢看他。
他只是盯着她微微发红的脸颊,她不知道,那一刻,是结婚三年来,她笑得最美的一刻。
或许,顾家,真的给了她太多的压力,而他,一直没有发觉。
那天晚上,睡觉前,她坐在电脑前,想了想,打开了离婚协议书。这是第一百零三封离婚协议书,她在最后写上:“顾泯杰,你有时会让人看不懂,可是,我又不敢问你。”
然后,在睖睁中,她发送了邮件。
她转过头,咖啡色的窗帘外,星空好像染了颜色的水墨画,看起来黑得不真实。
结婚的三年半时间里,打算离婚的第一百零三天,她对他有了奇怪的感觉,只是那种感觉,太飘忽不定。
第二天,她跑了大半天,终于说通了一直合作的物流机构,跟他们借了地方,保证所有衣服都用他们的物流,这才弄到了仓库,暂时将所有货物放在那里。
回去的时候,技术员将数据库已经处理好了。她有些累,瘫软地坐在那里,看着窗外,感觉他那眼神,似乎再次出现在她面前。
有时候,爱情总是莫名其妙地来,没有理由,没有预兆。或许,是在一个雨季的下午,偶然的擦身;或许,是一个不经意的瞬间,美丽的回眸;或许,只是两个人遥遥对望,莫名的一个眼神;或许,只是互相搀扶间,让人诧异的电流。
Oh,no,stop,她叫了停,什么鬼东西,她简直在写爱情宣言。
下午出去时,她不敢回家,顾泯杰或许已经在跟顾家说要搬出去,她回家,不会要遭遇一家人的质问吧?
开着车四处乱转,她想了想,干脆去看爸爸。进了爸爸住的胡同拐角,街道里,偶尔有自行车驶过,她的车若是开进来,实在困难,便停在了外面。她正懒散地数着巷子里的地砖,抬起头时,忽然看见一个人。
隔着一条不长的街道,他站在街角里,他的脸庞,一直是那么苍白消瘦,身形狭窄得好像一阵风就能吹倒一般。他穿着格子衬衫,白色休闲裤,一头精短的头发,显得很精神。
她愣在那里,因为忽然顿住,险些被后面的自行车撞上。她赶紧说了对不起,然后再抬起头时,他已经在她面前了。
是李东俊,三年不见的李东俊,他竟然就这样,忽然出现在她面前。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唇在抖动,若是现在说出话来,恐怕都会是颤抖的。
4
她用力地呼吸,总算让自己平静了下来,眨了眨眼睛,苍白的唇齿间,只能吐出一句:“好久不见。”
三年了,什么恩怨都可以化作一句“好久不见”。
他看着她,向后退了两步:“是啊,很久没见了。”
她拢了拢头发,说:“你怎么在这里?不是……出国了吗?”
他说:“嗯,暂时回来,看看有没有工作机会,想要回来发展。”
她说:“这样啊……”
他回来了,毫无预兆地回来了。
她看着后面,说:“那,你怎么在这里?”
他笑了笑,那笑容里还有着她熟悉的青春。但是除此之外,什么都变了:“来看看你爸爸。以前,他对我很好,我一直记得。”
是啊,想起来,当年爸爸知道她谈恋爱了,她以为要被他打断了腿。结果看到李东俊后,爸爸只是说,这个孩子,看着很不错,很努力,又脚踏实地,你看着办吧。
他就这么认可了他们的关系。在两人交往的三年里,爸爸经常叫李东俊来家里吃饭,李东俊也会带家里的东西给爸爸,两个人关系很好。
所以对于李东俊竟然会抛弃了她去国外,爸爸也只是叹了口气,说:“没有缘分,就不要勉强了。”
那时她还满脸幽怨,心想,勉强?她真没想勉强,她是缅怀还差不多。缅怀因为他自己失去的第一次,莫名其妙丢给了顾泯杰的第一次!
李东俊说:“好不容易见到,要不,去外面坐坐?”
她这个时候如果说不想,会不会显得不太大方?她笑起来:“好,走吧。”
走出巷子的时候,她讪讪地说:“我去开车。”
他的眼神里总好像带着讽刺,他看着她的车,说:“你还是嫁给顾泯杰了?”
她点头,说:“嗯,是啊,你怎么知道?谁告诉你的?”她想起来,对啊,那天顾泯杰向她求婚,他是看到了的。她因为气愤,还当场接下了顾泯杰的钻戒,然后恍恍惚惚地结了婚。想到这里,心里更加怨恨,她是个小气鬼,她就是怨恨。可是,她也是个虚荣鬼,即使心里难受,也不想让他看出来,她要大大方方的。
他说:“偶然听说的。”然后,他低下头去,转过脸,不再看她。
街角的咖啡馆里,她坐在那里,喝着咖啡,再次见到他,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也是沉默着,许久,才说:“那时我走,你为什么没来问我原因?”
她愣了愣,想起来,听说他要出国,她真的伤心欲绝,生平第一次谈恋爱,两人在一起三年,那是她最青春盎然的三年啊!可是他就那么走了,甚至连他出国的消息,她都是听说来的。
她咬着下唇:“都要走了,还问什么。”
他轻笑着,有股自嘲的意味。
她抬起头看着他:“而且,如果我问了,你就不会走了吗?”
于是两个人又沉默了,只是,他盯着她看,复杂的眼神让她的心也复杂起来。
她又猛地喝了口咖啡:“你女朋友怎么样了?”
他看着她:“我现在单身。”
她惊讶地看着他,但他只是笑,什么也不说。离开时,他对她说:“蔓蔓,你就是固执,自己总是在瞎猜,有什么都不说出来。其实,你猜的总是不对的,你如果去问我为什么要走,或许很多事情,就不一样了。”
她睖睁地看着他,可是他只是对她笑笑,大步迈出去,消失在黄昏的街角。
她一路都在想着他的话,或许去问他为什么,结果就会不一样?她总是在固执,很多东西,都只藏在心里?是啊,因为生长在单亲家庭里,她从小养成的习惯就是隐忍,什么都宁愿在心里猜测,也不愿意开口去问,因为怕给别人造成麻烦。
但是有些缺点不是知道就可以改的。
回到家的时候,她胃疼得难受。
她没吃晚饭,空腹喝了许多咖啡,恐怕是伤到了
她到了家,直接上楼,听见顾妍妍在客厅叫着:“怎么那么没礼貌?喂,你难道不来打招呼吗?”
她不想说话,只是倒在床上,感觉汗水顺着额头流下来。
因为她上学时饥一顿饱一顿,吃饭太不正常,所以落下了病根。为此,爸爸还心疼了好久,自责地说,都是因为他要工作,总是不能好好照顾她。
后来上了大学,每一次胃痛,李东俊都会送来热水。他不能上宿舍来,便托了人,给她送弄好的热水袋。人家都羡慕她,说:“有那么好的男朋友,沈蔓,你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啊。”
是啊,那时她很幸福,每天期盼着跟他在一起,期盼着见到他。他对她当真是很好,宠到不行,只要有他在,她便什么都不用做。她记得,她在夜色下的操场上,跟他一起席地而坐,她靠在他的肩膀上,对他说:“有你在,我总是觉得我是在坐吃等死,根本什么都不用做。”
他拍着她的肩膀,看着她的侧脸,说道:“蔓蔓,我给不了你更多,因为咱们现在都没有基础。所以,我只能做得更好,否则,我会以为,自己配不上你。”
“怎么会怎么会,东俊,你怎么会这么想?你没有配不上我。爱情里,哪里来的什么配得上配不上呢?”她急忙说道。
他却接着说:“蔓蔓,因为我家里条件不好,情人节时,我不能给你送玫瑰,你生日时,我不能送给你最好的礼物,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
她摇头,偷偷地、羞涩地、亲吻了他的脸颊。那时,他们的亲吻,还只限于脸颊而已。她说:“你给我的,就是最好的!”
她感觉自己是在做梦,有人在给她揉肚子,温柔地、细致地,温暖的暖水袋搁在肚子上,温暖一点一点地蔓延开来。她抓住了那只手,想要睁开眼睛,可是太累了,累得不行。
5
她想她应该给家里打电话了,几天没给爸爸打电话了,爸爸该着急了吧?她住校爸爸本来就很担心。
哦不,她想起来了,她已经毕业了。
然而,一会儿,她便又糊涂起来,她想叫瑞雪帮她拿水,她叫:“瑞雪,喝水……”
然后,果然有水递了过来,她被小心地扶起来,温热的水,温暖了冰冷的胃。她舒服地躺下,含混地说道:“东俊……你最好了……”
然后,她便沉沉地睡了。
等醒来时,她感觉房间里有点冷,猛然坐起来,黑暗中,只有她一个人,柔软的大床,被她一个人占据。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她胃痛,现在已经不疼了,但是,有人在照顾她,是谁在照顾她?转过头,她摸到已经凉了的暖水袋。她抓着暖水袋,想要再汲取一点,哪怕是一点的温度,但是,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照顾她的,不会是顾泯杰吧?
她眼睛转了转,可是,她那时昏迷了,以为自己还在上学,她叫了李东俊的名字,因为她今天见了李东俊……
她赶紧起来,一看时间,才发现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这个时候,顾泯杰却不在家。
她走到外面,坐在了沙发上,转身将放在一旁的抱枕抱过来。只开了一盏台灯的房间显得昏暗无比,远处的黑暗仿佛没有尽头一般,如同她的寂寞和无奈。
自她嫁给顾泯杰后,胃病好像真的很少再复发了,也全赖了顾家这按时按点,一年四季不容改变的吃饭时间。胃病是靠养的,养了三年,怎么也好了很多,不过最近工作强度有点大,所以才会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