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涂爸爸

楚横声

这天是魏霞六十岁生日，她的儿孙和弟弟们都来了，一家人热闹非凡。魏霞的爸爸已经八十八岁了，这些年一直住在魏霞家里，只是他的老年痴呆症越来越重，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糊涂，让儿孙们看了心里很难过。

忙着忙着，就到了吃饭时间，孩子们将酒菜摆上桌，还推来一个大蛋糕。就在大家齐声共唱生日快乐歌的时候，老魏头突然站起身来，急匆匆地往自己房间走。

魏霞吓坏了，赶紧上前扶住爸爸，埋怨说：“爸，有什么事你跟我说，这一惊一乍的，要是摔了怎么办啊？”

“你别管我，我有急事。”老魏头气急败坏地说着，推开儿孙闯进房间，东找西翻，一副焦急的样子。大家七嘴八舌地问他找什么，老魏头大声说：“书，那本《故事会》我就放在茶几上，怎么没了？”

茶几上有烟有水，有糖有瓜子，就是没有杂志。大家赶紧在屋里找了一遍，还是一无所获。魏霞问：“爸，你是不是记错了？你确实把杂志放在茶几上了吗？”

老魏头气愤地大喊：“我明明就放茶几上了。”

魏霞蹲下身来，对小孙子说：“你们两个谁拿太爷爷的杂志了？告诉奶奶，奶奶给你们买好吃的。”可这俩孩子实在太小了，结结巴巴地说了半天，大家也没明白他们到底拿了还是没拿。

魏霞的弟弟叹了口气，对老魏头说：“爸，杂志回头我再给你买一本，今天是你大女儿的生日，咱们先吃饭好不好？”

“不行，我必须要现在找到这本杂志，这对我很重要。”老魏头眼睛一瞪，说，“你翅膀硬了？敢不听我话了？”

老魏头当年教子极严，如今虽然老了、糊涂了，但他一发火，孩子还是不敢不听的。大家赶紧扩大搜索范围，十多分钟后，终于在客厅的沙发缝隙里找到了那本《故事会》。

老魏头如获至宝，一把抓过书翻过来、掉过去，摆弄了半天，可显然，他没找到他想要的东西，他喃喃地说：“明明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东西在杂志里面，怎么就不见了呢？”

当大家重新坐回桌前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了，即使是这样，老魏头依然心神不定，一会儿皱眉思索，一会儿悲伤地叹息，一会儿回头看自己房间……生日的气氛到此荡然无存，吃过饭后大家早早地散了。

在随后的几年里，老魏头的老年痴呆症越来越重，有时候连孙子都不认得了。他无数次地拿着那本《故事会》，一页一页地翻，一页一页地找，然后苦恼地揪自己的头发，诅咒、叹息。

有一天，他终于不行了，弥留之际的回光返照，让他突然有了片刻的清醒，他抓着魏霞的手说：“孩子，这些年伺候爸爸挺累吧？真是辛苦你了，爸爸谢谢你啊。”

在孩子面前，老魏头从来都是严父，不苟言笑，孩子们甚至从没听他唱过歌，他哪里跟孩子们说过谢谢？魏霞忍不住泪如雨下，抱着爸爸痛哭失声。突然，老魏头身子一振，用尽最后的力量叫道：“我想起来了，小霞你生日那天，我在那本《故事会》里……”

说到这里，老魏头的声音戛然而止，脑袋一歪，咽了气。料理完老魏头的丧事后，大家拿出那本《故事会》仔细研究，可是最后毫无结果，只好无奈地放弃了。

又过了两年，魏霞的儿子接她去自己家里住。搬家的时候，魏霞在沙发下面看到一张写着字的纸条，看字迹正是爸爸的：“今天是小霞的生日，一定要跟大家一起唱歌，一定要跟她说生日快乐。”

魏霞的双眼模糊了，她知道爸爸苦心寻找的东西正是夹在《故事会》里的这张纸条。爸爸准备提醒自己为女儿祝福，可是阴差阳错，这张纸条从书里掉出来，而那时的爸爸只知道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在书里，却再也想不起来这件事情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