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伟东
一种怪病
罗门说,如果诗死了,美的焦点、时空的核心、生命的坐标到哪里去找?诗没死,诗人却一个个接踵而去。1987年3月3日,女诗人陈泮用手术刀割断大腿动脉,静静离开人世;1989年3月26日,诗人海子在山海关卧轨自杀;1990年10月19日,诗人方向在浙江淳安服毒自杀;1991年9月24日,诗人戈麦缚石自沉于北京西郊万泉河;1993年10月8日,诗人顾城在新西兰激流岛的寓所里用斧头杀妻后自缢;1996年12月12日,诗人徐迟从医院阳台坠楼自杀;2000年3月23日,诗人昌耀在医院跳楼自杀;2004年6月3日,女诗人谌烟服毒自杀;2005年11月11日,诗人周建歧在家中自缢;2007年10月4日,诗人余地在家中用菜刀割断颈上动脉和食管而亡;2008年8月1日,诗人吾同树在家中自缢身亡……
诗人自杀的怪病,瘟疫一样侵入我的大脑,我被感染了。先是抑郁,后是绝望。我心一横,从自家的阳台上跳下去。“扑通”一声,没摔死。我家是三楼,矮了点儿。我的死,当然无助于我诗品的提高,关键是我没能死成,或许压根儿我就没想真死,就是想试试有没有自我毁灭的这份勇气。坠地一瞬间,我分明听到了自己身上某处骨头裂开的声音,之后便昏迷了。醒来不是在阴曹地府,而是在医院的病房里。我被确诊为左脚跟骨粉碎性骨折。医生拿片子给我,迎着灯光一看,骨头裂开的纹理清晰,细腻,自然,均匀,艺术,比我的诗歌更富创意。院方的治疗手段是,将我的左脚割开,把碎裂的骨头像小孩子玩拼图一样,一块块拼回原位,拿钢钉打牢,恢复一段时间之后,再把我的脚割开,把钢钉取出来,缝合伤口后,慢慢等待痊愈。我当即否定了医方的意见。我拒绝手术治疗,因为我相信,依靠我坚不可摧的精神力量,通过一段时间的休养,那些分崩离析的骨头碎片一定能恢复到原初的状态。我以革命者的豪迈,铿锵有力地表达完我的志愿之后,骨科医生建议我马上转精神科,看看是不是我脑子摔坏了。我说我脑子没坏,我好着呢,我嚷嚷着要出院。最后,我左脚上打了石膏模,撑着拐杖回家了。
接下来的两个月里,我就是躺在家里打吊针。打的是一种接骨的特效药,这种药水含钙量大,打了两个月后,脚伤见效了,可我感觉自己胳膊上的血管凸起了,拿手细细摸索,每根血管都失去了弹性,明显变硬了。我去看了医生,医生说我的血管壁和血液钙化得比较严重。最后听了大夫的建议,到医院注射青霉素。注射了一段时间之后,我便患上了一种叫作慢性荨麻疹的怪病。
犯病时,全身皮肤剧痒难耐。吃过慢性荨麻疹苦的人,一定能体会那种越痒越抓,越抓越痒,炼狱般的煎熬。实在受不了这个苦了,我便找医生开了含有类固醇类的药膏来止痒。我问医生,好端端的,我如何就得上了荨麻疹这种怪病呢?医生说我的病症很复杂,但最大的可能是由用药引起的。他说我左脚骨折期间用了大量具有抗原性质的药物,如青霉素。我问他慢性荨麻疹这种病能不能根治。他说根治不易,過去也有许多人因为对药物治疗的反应不好,持续复发,只好放任它,得了荨麻疹的人都应该学会如何与它和平共处。听了医生的解释,我真想找一块石碑,一头撞死。医生给我开了息斯敏、仙特敏、开瑞坦、皿治林、酮替芬片。大夫说久用一种抗组织胺药容易引起耐药性,这些药最好交替或合并应用。遵医嘱,我每天每顿大把大把地吞服这些花花绿绿的药片,嚼爆米花一样吃了好几个月,结果收效甚微。
每晚上床脱了衣服,皮肤便开始发痒,那种痒真可以用万蚁钻心来形容,不管我在干什么都必须停下来挠一挠,一挠皮肤表面就会出现一大片红色疹子。痒痒病把我折腾得焦头烂额,神经衰弱,失眠多梦,眼泡浮肿,还一绺一绺地往下掉头发,照镜子一看,两鬓角全秃了。为了止痒,我干脆去市场上买了两个刷鞋用的刷子放在枕头下面,随时痒随时摸出来蹭,哪痒蹭哪。一年多下来,刷子换了一个又一个,体毛全蹭没了,整个一白虎,刷子毛都被我蹭卷了,蹭秃了,大腿上留下一片片的血痂。多少个不眠之夜,我突然坐起身来,掀掉被子,双手各持一把刷子,龇牙咧嘴,张牙舞爪,左右开弓,跟我自己的皮肤进行艰苦卓绝的战斗,每个晚上都要斗争到虚脱才能睡去。
一本好书
荨麻疹搞得我遍体鳞伤,身心憔悴。连写作都中断了。可是不写东西,还叫什么作家呢?荨麻疹的病痛主要是在晚上发作,白天稍显安静时,我便去新华书店里逛逛,看看有没有纯文学方面的新书上架。转了一大圈,着实有点心凉,分类架上最多最惹眼的都被营销类和工具类书籍占领着。文学类的书架是最狭窄的一部分,上头零星有几本“穿越” 及“玄幻”类的小说。我对这类文学作品不屑一顾。我的视线一点点下移,最后在膝下最不起眼的地方,发现了一本叫《真水无香》的散文集,上眼一看,竟是舒婷的作品。提到舒婷,给一般读者印象较深的大概不是她的散文,而是她的诗歌。“我如果爱你……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根/相握在地下/叶/相触在云里……”这首《致橡树》是舒婷的成名作,我对舒婷的认识,最初是来自于这首诗。
舒婷是朦胧诗的主将,她与北岛、顾城、江河、食指、海子齐名。他们中除了舒婷和北岛,那几位的遭遇大都剧烈,食指疯了,顾城先杀妻子后自杀,海子卧轨自杀,江河虽然没事,可他的妻子陈泮割了动脉。所以,做一个真正的诗人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当然,做沽名钓誉的诗人容易得多。
读舒婷的诗歌多年,现在很想读读她的散文,我便买了她的散文集《真水无香》回去。晚饭后,侧躺在床,静心品读舒婷的《真水无香》。因为读得入了情入了景,每晚必来造访的荨麻疹竟然没有来犯。隔了许多年后重拾舒婷的文字,仍是喜欢。在这本书里,舒婷一改往日的朦胧缠绵,首次以散文的形式,对故乡与人生进行全面的梳理。书中收入她的散文随笔总共31篇,分为“家乡总是月白风清”、“我们生活中的动物演员”、“生命年轮里的绿肥红瘦”、“留在石头上的家族体温”、“渐行渐远的背影”。在最后一辑“渐行渐远的背影”里写到长时间给陈寅恪当助手的黄萱、厦门一代歌后颜宝玲,“一手拿圣经,一手拿枪”的张圣才,以及林语堂、林巧稚、蔡其矫、廖永廉等等。《真水无香》文如其名。喜欢舒婷从容安静的叙述,在这本散文集里,故乡鼓浪屿的椰风涛声,寂静宅院中的动物伙伴,生命年轮里的绿肥红瘦,还有那些留下温暖记忆的老旧的建筑,那些故人和故事,在舒婷的笔下缓缓流淌,淡淡的文字,蕴藏着深深的怀念和浓浓的情意。鼓浪屿的每一条小道,每一幢洋房,每一处芳香的花草,都在娓娓讲述一个个看似古老的故事。舒婷在这本自传式的散文集里公开了父母的结婚照以及自己小时候的照片,以近乎日记的形式书写日常生活的琐碎细节,还用了大量沉静而节制的文字回忆了父亲母亲。作者认为:“我的认知,我的生存方式,我的写作源泉,我的最微小的奉献和不可企及的遗憾,都和这个小小岛屿息息相关。”真正的水没有芳香,平淡,不张扬,却以一种“真”的品性令人折服,以一种“纯”的精神令人信仰。真水无香,这是一种至纯至高的境界。
一剂良药
《真水无香》第一辑“家乡总是月白风清”里写了“汗出如浆新疗法”。这一章节里的文字让我受益匪浅。因为这一篇里提到了如何治疗慢性荨麻疹的全过程。原来,舒婷也曾经历过身患慢性荨麻疹的痛苦和折磨,她也是无处寻医,最后是一个药方解决了她的烦恼。舒婷写她先是尝遍各类西药:息斯敏、仙特敏、开瑞坦、皿治林。严重时,上午吞一片抗組织胺药,临睡前服一片酮替芬。饮食中禁牛奶、鸡蛋、海鲜和一切水产品。她说两年的治疗如抚慰行为,吃一次药,平复十几小时。偶然的一次机会,舒婷看到这样一段文字:来自炎热地区的人,最好出出汗。她想到自己一天二十四小时都躲在空调冷气里,皮肤一定屯积淤塞。于时加强锻炼跑步,汗出如浆。后来,舒婷的爱人偶然在《家庭用药》杂志里发现一篇《玉屏风治疗慢性荨麻疹》的文章。文中写慢性荨麻疹起源于气虚处受风邪,用玉屏风散医治可获奇效。舒婷照此法医治,一周一个疗程,花了不到一百块钱,便痊愈了。
我发现舒婷用中医治病的思路很亲切,自己很想也用此法试一试。可这是文学作品啊!把根治慢性荨麻疹这种难缠的怪病寄托在一本散文集上,是不是有点荒唐可笑呢?可我的女人说,这本《真水无香》是舒婷的自传作品,舒婷写的是纯文学,应该不会是杜撰,灵不灵,试试又有何妨?我没当真,想不到女人次日清早便去了人民大药房,找老中医讨了“玉屏风散”的方子。女人打外边抓了中草药回来给我煎服。平生最闻不得熬中药的味道,现在让我每天喝茶一样地喝下那些黄澄澄的药汤子,实难下咽。最初,几次咽到喉咙口的药水都呕了出来,把我的眼泪都呛出来了,我便孩子气地对女人说,这药太苦了,比马尿还难喝,女人劝慰说,良药苦口利于病,一定要喝。就这样被她生生逼着喝了半个月,可是,一到了晚上,身上的痒痒病还是照犯,我有点灰心了。一脸怨气对女人说,你看,舒婷是骗子,这玉屏风散根本就是她瞎编的,就像金庸小说里的桃花岛秘药九花玉露丸一个样,文人就擅长这个!马尿汤子不好使,不如我的小刷子管用……我嘟囔起来没完没了,女人朝我瞪眼睛,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慢性荨麻疹,好得必会是慢一些,急不来,要坚持。就这样,我被女人逼着又喝了好些时日,一个月后,奇迹居然出现了!这天夜里,女人没再被我用刷子挠痒的声音弄醒。我居然一觉睡到了天亮。次日,我孩子一样朝女人雀跃着欢叫,我的怪病好了,我解放了,从今往后再也不用喝你煮的马尿汤子喽!女人颇有成就感地笑笑,说还是要再坚持喝上一段时间,巩固巩固,省着再犯。就这样,我又喝了近半个月,停了药,时至今日,荨麻疹没再犯过,难道治病有时就这么简单吗?女人说,看看,这就是纯文学的力量,往后你还要多看纯文学的书,对人生真的是很有好处。我终于可以和我枕头下面藏着的两把刷子说拜拜。只是那本《真水无香》被我弃在床头柜上太久,封面上着了许多的灰尘。还是细心勤快的女人拿了手帕轻轻擦拭,让它清洁如新。女人转身搬了凳子,站上去,虔诚地将书供奉在书柜的至高处。女人埋下头自言自语。女人言行诡秘,我便有些好奇,问她口里念的什么。女人欣然一笑,她说感谢《真水无香》,感谢舒婷!
责任编辑 付德芳
“每只猫都有九条命,黑妞不会死的。”自黑妞突然离家出走后,母亲反反复复说着这句话。
那是14年前的一个初夏的清早,母亲被一阵细细的喵喵声吵醒,推开房门,又循声打开院门,就看到了瘫趴在院门口的通体黑色的黑妞。黑妞应该只有半个月大,没有长出牙齿,走路都还踉踉跄跄。环顾四周,母亲没有看到任何人影,便俯身抱起黑妞,往院内走去。这时,身后传来一声怪怪的猫叫声,母亲应声回头,看到不远处有一只大猫正看着她。那是一只经常在这个居民区活动的流浪猫。母亲曾多次将家中吃剩的饭菜装在一个小碗里,放到窗外的窗台上,第二天,碗内就会变得一干二净。
母亲猜测着,黑妞是流浪猫的孩子,流浪猫一定是奶水不够,或者别的什么原因,而把黑妞叼放到院门口,想让她收养。
没多久,母亲的猜测得到印证。附近的居民,另有四家分别在家门口捡到和黑妞一般大小的小猫崽,体色都是黑白相间的。有两户人家,因为顾忌“黑猫不吉”的传言,都没有收留。还有一家,读小学的孩子已经将黑妞抱回家,但家长同样顾忌黑猫不吉的传言,第二天,在孩子去上学后,悄悄将黑妞丢弃到几条街之外。
于是,母亲再一次猜测到,黑妞的妈妈——那只流浪的母猫,将几只小猫一一送人时,都会在附近偷偷盯看着,直到确定被人抱回家中的小猫被收养后,才会离开。而黑妞,虽然一次次被拒绝,但母猫一直没有放弃,一次次叼放向下一户人家,直到被母亲收养。
黑妞这个名字,是母亲起的。母亲说,因为黑妞通体黑色,又是女儿身。初到家中,还没有长牙齿的黑妞只能喂食奶粉。黑妞太小了,连舔食都不怎么会,母亲找来打针用的针管,将冲好的奶粉抽进针管里,再一点点“打”进黑妞的嘴里。母亲说,黑妞是她的女儿,天天陪伴在她身旁,要比我这个住校读大三的儿子都要强。我很高兴黑妞的到来,黑妞到来后,我发现,自从父亲去世后,很少有笑容的母亲,脸上的笑容多了起来。
黑妞长大后,在我的主张下,做了绝育手术。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黑妞对其他的猫们没有太大的兴趣,对母亲则是非常依赖。而母亲对黑妞也同样很是依赖。
白天,母亲做家务时,黑妞就静静地趴在床上或者沙发上。母亲如果上街去买菜,它就会跟在母亲身旁,亦步亦趋地去菜市场。每每这个时候,母亲和黑妞就会成为菜市场里的明星。常常,有卖鱼或卖肉的摊主会拿鱼和肉诱惑黑妞,黑妞则总是极其高贵地仰着头,视若不见的样子,除非母亲接过那鱼或肉,喂食它,它则肯张嘴接过,但吃起来也并不狼吞虎咽,而是慢条斯理,极尽优雅。
傍晚,母亲去附近的广场散步,或去邻居家“串门”,黑妞都会跟在母亲的身旁。不需要母亲的任何唤叫,母亲走,它就走,母亲停下,它就停下。
晚上,母亲睡觉时,黑妞就会睡在母亲的枕头旁。
黑妞5岁那年,我工作后的第4年,我贷款在市区买了一处住房,让母亲搬过去和我一起住,彼此好能有个照应。母亲却表示,她住惯了平房,也舍不得这里的老邻居们,不肯搬家。其实,我清楚,母亲是担心已经习惯了平房的黑妞,不习惯住楼房。
黑妞9岁那年秋的一天,母亲的邻居突然给我打来电话,说母亲摔倒了,昏迷不醒。我赶到母亲的住处时,120急救车也赶到了,母亲立刻被送往医院。母亲是突发脑出血。幸运的是,出血不多,又发现得比较及时,母亲很快就苏醒过来。刚刚苏醒的母亲,还说不了话,但四处寻找的眼神让我意识到,她一定是在寻找黑妞。我便问母亲,是不是在惦记着黑妞?母亲点头。我又说道,我会每天都去看黑妞的,给它添换吃食和喝的水。母亲再次点头。目光踏实了下来。
我给黑妞添换食物和水时,邻居对我讲起发现母亲发病的情景。
那天,邻居正在家做晚饭,黑妞跑来,一边一声声凄厉、急促地嘶叫着,一边用爪子抓挠着邻居家的窗户。邻居开门,诧异地看着一向乖顺的黑妞,黑妞则跑到院门,站住,回头看着邻居继续嘶叫着。邻居意识到情景不对,跟着黑妞到了母亲的住处,发现母亲躺在地上,已经人事不省。
母亲说,黑妞给了她再一次生命。
自此,黑妞在我的心中的地位更重了。每天无论多忙多累,我都会骑上自行车穿越半个城区,赶到城郊的老屋,为黑妞加食、换水。每次,黑妞见到我,都会瞪着圆圆的眼睛看着我,喵喵地叫个不停,似乎在问,母亲怎么样了。于是,我就会抱起它,向它汇报母亲的病情。而每次我离开时,黑妞都会跟出很远,朝我喵喵叫个不停,似乎是在让我转告它对母亲的牵挂。
一次,出院门后,我刚要骑上自行车,黑妞突然躺倒在自行车轱辘前,四脚朝上,一副乖顺的样子,看着我喵喵叫着——它不想让我走,还是想让我带它去看母亲呢?我不得而知,只知道,有泪水盈上了我的双眼。
两个月后,母亲出院了,但落下了偏瘫后遗症,和我住到一起,黑妞自然也搬了过来。
因为我家住在五楼,母亲和我都很头疼已经习惯了在室外大小便的黑妞如何解决大小便问题。第一天,我和母亲都没有在床底下和沙发下发现黑妞的大小便。阳台上为黑妞准备的猫砂也纹丝未动。第二天,第三天,情况依旧。我不由得好奇起来,黑妞不可能不大小便的啊!直到有一天,当我再次在坐便池里发现一小块未被冲下去的大便,联想到此前已经发现一次,意识到,这是黑妞的粪便。经过向母亲求证,的确是黑妞的大便。我开始暗中观察起黑妞。果然,它每次大小便,都会去坐便池上去方便。
此后,母亲对黑妞的形容改为:“黑妞是一只神猫!”
黑妞最“神”的一次表现是在两年前的一天夜里。那天,因为赶一个编辑的约稿,随着夜越来越深,困意开始泛起,想泡杯咖啡提提神,便到厨房把水壶接满水,放到煤气炉上,点燃了煤气。然后,我回到客厅,坐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想休息下双眼,谁知,迷迷糊糊就睡着了。半梦半醒中,黑妞用爪子不停地扒拉着我,我眯缝着眼睛,说了一句“黑妞,别闹”,又闭眼继续睡去。但没多久,耳边传来黑妞尖厉的叫声。我想睁开眼睛,但眼皮却沉得睁不开。突然,一声很大的响声惊醒了我。我侧耳静听,厨房里传来黑妞怪异的叫声,随即,厨房里传来什么东西摔到地上的响声。我心中一惊,莫非家中进小偷了,因为黑妞从来不搞破坏的。起身,睡意全无地走进厨房,地上散落着摔碎的盐罐、酱油瓶等,而煤气炉上,水壶里的水早已经烧干,水壶靠近底部的位置已经烧红了……关好煤气阀门,仍旧惊魂未定的我一把抱起一旁已经停止嘶叫的黑妞,深深地亲吻着它的头,心中连声说着:“这次你不仅救了妈妈的命,还救了我的命。”
黑妞明显的老了,牙齿都掉光了,只能舔吃一些流质食物,大多时候,它就趴在母亲的床头睡觉,也很少主动要求出去散步了。有时候,我带它出去散步,上下樓,它都站在地上等我抱着。大小便也从坐便器上改到洗手间的地漏处。
一个月前,黑妞突然摔倒了。三天后,虽然能勉强站起身来,但一侧身体却明显的不协调。我想到了母亲的病,暗想,黑妞可能得了和母亲一样的病,却不知道该如何帮助它。
黑妞越来越不爱动了。
那天,我刚刚下班回到家中,母亲就告诉我,黑妞流泪了。我不太相信,猫也会流泪。母亲则忧郁地表示,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夜里,母亲已经睡觉,我正赶一篇稿子,黑妞站在门口朝我喵喵地低声叫着,这是它想要我带它出去的信号。我放下手头的工作,抱着它下了楼,把它放到单元门前的草坪里,我坐在一旁的条椅上等着它。按照以往的规律,黑妞大约玩十几分钟后,就会来找我,让我抱它上楼。但十多分钟过去了,黑妞却没有来找我。我轻声唤叫它,没有任何回应。借着月光和路灯,我在草坪里搜寻着它,却没有它的影子。又十几分钟过去了,仍旧不见它来找我。一个小时过去了,它仍旧没有来找我。我上楼取了手电,疯了般找遍小区的每一个角落,也没有见到它的身影,我开始把寻找的范围扩大出小区,但毫无结果……
第二天早晨,母亲流着泪对我说:“猫临死前,都会离开家的。”我怔在母亲的面前,不肯相信,不愿相信。母亲又叹息着说道:“每只猫都有九条命,黑妞不会死的。”我相信母亲的话,虽然黑妞至今没有回来,但它没有死,因为,每只猫都有九条命。
责任编辑 付德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