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国峰
金财是塘湾村的村长,把持着村里大权。
狗棒是瘸子,四十好几,还是单枪匹马唱寡人戏。
分责任田时,村民动了恻隐之心,让狗棒任意挑选了一份良田,狗棒看中了村边那丘牛角丘。可是牛角丘有两亩大,必须分出来一亩。金财和狗棒平分牛角丘,田中间筑条界线,各拿一半。
近几年百合走俏,除去成本,每亩地纯收入可达一万多块钱。于是村民一窝蜂种百合,狗棒和金财也不例外,均在牛角丘种上百合。
又到了初冬季节,狗棒着手整地播种。狗棒发现,他的田在逐渐萎缩,而金财的田在悄然膨胀。再四处查看,发现田中间的界线被挪动了,无疑是有人做了手脚。
狗棒去找金财论理,金财一口咬定挪动界线是没有的事。
狗棒又去找其他村干部,其他村干部说,你说村长挪动了界线,是你亲眼看到的还是别人看到挪动的?说话可要凭证据哟!
狗棒语塞,噎了半天再没有下言。
他想去找乡长。有人劝诫他,现在官官相护,乡长也不会帮你说话的。再说,你一个残疾人,吃救济、补助,还得靠村长提个名,你能保证一辈子不找村长?你得罪得起?
狗棒翻了半天白眼,哑了。
责任田是寸金地,被人蚕食,无异于是遭人在身上悄悄割肉。现在讲理没人听,自己动手把界线挪回到原来的地方,又怕引起纷争,他一个脚拐身歪的跛子,能斗得过家大势大的金财?
他突然想起了大哥。大哥曾经在村里当了七八年村长,干得好好的,竟被金财一伙联手弄下了台。大哥憋一口气,去深圳打工去了。
大哥在电话里说,我都不是金财的对手,你能斗得过他?不过侵占责任田的事是大事,做哥的也不能撒手不管。我没有其它办法,我买一头狗崽给你养着。
养狗崽?这与侵占责任田扯不上边呀!狗棒困惑,一头雾水。你是要我养只狗,偷偷去咬金财出口恶气?
瞎卵!你怎么这么想呢,这不是明摆着闯祸犯法吗?别的你莫多问,先把狗养起来再说。
狗棒就养了一条狗。
狗一天到晚影子般跟在狗棒身后,常在村子里溜达。
又到了村干部改选的时候,狗棒往村部走。到了村部,发现狗不尾随身后,狗棒突然大声叫起来。金财——金财——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金财立马笑盈盈地走到狗棒身边。不知为什么,村委改选这段时间,金财的脾气比今日要好得多,碰到任何人都是脸带微笑,溢着温柔和慈祥。
狗棒困惑地望着金财。我是唤我的狗,没有叫你。说着偏过头去继续唤:金财——金财——你疯到哪里去了?那狗就不知从什么地方猝然跃身窜出来,扑到狗棒身上,先是咬衣角,后是舔脚杆。
你……你的狗叫金财?金财脸色铁青,两眼燎火。
我的狗是叫金财,关你卵事?狗棒脸上漾着一丝不可名状的表情。
参加选举的村民哄地笑开了……
事后金财同狗棒交涉,你的狗叫金财,是侮辱我的人格,必须停止使用这个名字。狗棒不睬,我的狗爱取什么名字就取什么名字。你养头猪取名叫狗棒我也没意见。惹恼了老子,我叫化子拼了你这皇帝命,不信就试试!狗棒将拐杖握在手中,眼露凶光。
金财蔫了。
金财去找乡长。乡长说这件事倒不好处理,也没听说过有关取名的法律条款。就如有人把大熊猫取名盼盼、圆圆,肯定有的人也把自己的孩子取名盼盼、圆圆,你不能说大熊猫取了盼盼、圆圆,这名字就是对别人的侮辱。
金财傻眼了。得不到乡长的支持,也就只好作罢。
以后,村里常听到狗棒唤金财,常听到狗叫,村民都捂着嘴巴哧哧地冷笑。金财吃了闷亏,只在心里骂狗棒,却奈何不得狗棒。
后来,那狗被人莫名其妙地打死在村边,脑袋都削去了半边,死得極惨。狗棒大骂是哪个狗屙的下如此毒手,谁打死了我的狗谁的狗头也会落地!自然没人敢接腔应战,狗棒骂累了,观阵的村民也稀稀拉拉散了伙。一直骂下去也觉得寡味,狗棒就收敛了嗓子,把死狗拖走了。
金财在霍霍地喝酒,老婆凑过去夺了他的酒杯。金财正喝得兴起,见没了酒杯,心中不悦,破着嗓子骂一句,你疯啦,想挨揍了!老婆把酒杯砸向地面,我是气疯了,你还有兴致喝酒?狗棒把那头死狗埋在牛角丘的界线上了。
他狗棒把狗埋在界线上也好,埋在田中央也好,关我屁事!反正那狗是死了,再不会乱吼乱叫了。
狗棒在狗坟上竖了块墓碑,墓碑上写了四个字:金财之墓。老婆说。
金财愣住了。沉默良久,他霍地站起来,一脚掀翻了桌子。
狗坟激起乡邻极大兴趣,都去争相观看。看过了有人窃笑,有人喟叹,有人摇头。也有正直的村民说真话:界线挪是挪了,可狗棒这样做也是事出有因。
最终,那狗坟还是被刨了,墓碑也被拔了。不过,狗坟是狗棒亲手刨的,墓碑是狗棒亲手拔的。
牛角丘的界线最终又回到原来的地方。
责任编辑 付德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