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_ 纽西
戴口罩的春天
文 _ 纽西
10年前的那个春天,我们都戴起了口罩。那时,我们要对抗的不是风沙和雾霾,而是一场严酷的疫情。
那个春天,我和宿舍的兄弟们坐在去往广州的火车上。那本是出游的好时节,但挤在硬座车厢的我们各怀心事。作为第一批扩招的大学生,我们背负着沉重的就业压力,南下只是希望谋得一份工作。
27个小时之后,我们抵达广州。随着人流走出火车站,来不及感受羊城的春光和绿意,率先进入视线的是满大街捂着口罩的人。其时,我们对于“非典”有所耳闻,却不晓得它的厉害,只当是种较重的感冒。有人觉得南方人过于矫情,搞怪地将车票贴在鼻尖上,看着那薄薄的纸片随鼻息翕动,大家一阵哄笑。
几天后,我们无功而返。回到学校不久,“非典”疫情升级,感染病例大幅增加,恐慌情绪在人群中迅速蔓延。我们被关在学校里,想起那次旅行,后怕不已。
每一天,新闻中都会播报最新增加的“非典”病例,相关机构在四处寻找曾经乘坐各种交通工具的疑似病例和易感人群。我们喝着学校熬制的中药,求得稍许心理安慰。
偶尔上网,看到一位大学生发的帖子:他的父母所在的医院被指定为“非典”病人接收医院,所有的医护人员都将参与救治。这个消息无异于晴天霹雳,他下意识地劝说父母辞职,父母只是笑笑,说他太孩子气。由于他们都在医院工作,按照规定,可以只去一个人。他们几乎同时说:“我去!”父亲说,自己是一家之主,有责任承担这个危险;母亲说,如果只有一个人去,那一定是她去。“他们就在饭桌上这么平静地争着,而我的心却像被刺破了一样。我不相信我的家有一天会面临这种生死抉择。”
我猛然意识到,我的父母也是医生,虽然那座城市还没有报告“非典”病例,但他们也已经做好了准备,并可能面对同样的危险。那一刻,我心中有什么轰然坍塌。
那个春天,多位医护人员因抗击“非典”殉职;那个春天,医护人员被称为“最可爱的人”。事实上,我从不认为某种职业具有天然的优越性,相比其他职业更接近崇高与神圣。我见识过庸医,也曾被老师误导。在那个非常时期,对于很多医护人员而言,坚守岗位是最起码的职业道德。正如那位大学生的父亲所言,从业30多年,绝不能愧对“医生”这个称号。
这位医生一定无法接受,10年之后,人们再次提起这个职业,首先想到的不是救死扶伤,而是红包、回扣、医疗纠纷……新闻报道中,医生和患者似乎已经势如水火,即便我们平常所见未必如此。
一些媒体对负面新闻的刻意放大和渲染,让很多患者在步入医院之前就不自觉地提高了“警惕”。信任缺失,导致医生的诊断屡遭质疑,为了免责,医院增加检查项目和签字环节,这在无形中增加了诊疗成本,引起患者不满。
抗击“非典”的领军人物钟南山院士在接受采访时曾说,10年来,自己最大的遗憾就是社会、公众、政府及媒体对医务人员的偏见。很多问题本是体制造成的,最终却将医生和患者推向了对立面。
10年,就像一个轮回。这个春天,当雾霾散去,风沙平息,我们终于可以摘下口罩,甜蜜地亲吻,畅快地呼吸。只是,医生依旧身处困境。类似的困境也同样困扰着我们普通人,没有人是旁观者。
在做本期“特别报道”时,我们邀请了几位医生讲述他们在执业过程中的见闻和体悟。这本是一份普通的职业,讲求医者仁心。医生可以卸下光环,但不应背负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