迁徙的意义

居无定所的游牧生活，动荡、艰辛，又有些不可思议。把全部家当绑在驼背上，骑马放羊，追逐一方水草丰美的土地——这样古老、落后的生活方式，在今天的草原上，依然有人在延续。

生活在春牧场、前山夏牧场、深山夏牧场和冬牧场之间频繁迁徙，有的目的地，千辛万苦抵达，搭好毡房，只是要在此逗留一个礼拜，当羊群刚刚熟悉了新圈、不再瞎闯乱撞时，又是时候收拾一切，继续出发了。

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草原上当然不止一条路，然而有的时候，偏要走那样一条骆驼随时可能会摔下山崖的惊险狭道，只因为别的路上，有别的人在走。

可能会遇到河，可能会有忠心的看家狗被湍急的河水挡住去路，眼睁睁看着主人打马而去。

可能会有生病的羊，不堪劳顿，倒在途中。

可能一路风雨，打透你身上所有的衣物。

可能一路尘土飞扬，让你灰头土脸没法见人。

从春到夏，从秋至冬，生活在遥远边疆的哈萨克牧民，一年四季，走走停停，从起点走到终点，又从终点回到起点，永不停息在草原上做着简谐运动。

对于他们而言，这样的生活，何尝不是最好的生活？

每一次都满怀希望，盛装出发，循着自然的脚步，紧追慢赶，一个轮回下来，去年的羊羔今年又生了羊羔。

这是他们延续千百年的传统生活，却比我们的生活更贴近生态文明的内涵——深知自然的脆弱，万分节制地索取，几近虔诚地尊重。

简单地说吧，运动是一切事物的本质属性。这是否可以算作迁徙的另一种意义？

李娟，籍贯四川遂宁，1979年出生于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农七师123团（位于伊犁哈萨克自治州乌苏市车排子镇），1999年开始写作。曾在《南方周末》 《文汇报》等开设专栏，主要作品有《九篇雪》 《我的阿勒泰》《阿勒泰的角落》 《走夜路请放声歌唱》等。作品《羊道》系列获2011年度人民文学奖“非虚构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