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俊豪
雨,纷纷扬扬地落着,车子缓缓驶入老街。 街边的店铺,连牌匾上那最耐久的黑色都已越发地斑驳。这街,真的很老了。 街的尽头,奶奶倚着门,看着远处。
一大家子人,直到午饭时才陆陆续续来齐了。 饭桌上,觥筹交错。 爸爸和伯伯们弟兄三人不时地起身互相敬着酒,妈妈和婶婶们则聚在一起抱怨着物价上涨,我们几个孩子自然是早早离开了饭桌,在客厅里玩耍起来。 只有奶奶,呆坐在那儿,看着她的儿孙们,微微地蹙着眉,还时不时地向外张望。 看着眼前兴致盎然的人们,她几次微微起身,刚要说话,又讪讪地坐下,摇摇头。 声声叹息穿过团团氤氲,飘入我的耳中……
终于,饭毕,奶奶看着儿媳们麻利地收拾着碗碟,说:“时间不早了,天儿又不好,早点去扫墓吧。”“哎呀,妈,大家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先坐下说说话,等天儿好些再走也不迟嘛!”“就是的,妈,这才刚吃完饭,时间还早呢。”随即传来附和声。
就这样,又喧闹了一个下午。 天色着实不早了,我们才急急忙忙起身。 来到墓地,草草磕了几个头,又烧了纸,扫墓就算是结束了。 大家一边往回走,一边商量着晚上吃些什么。 我走在最后,回头望望,墓碑前的纸灰还泛着青烟,此外就再无其他有人来过的痕迹。 蒙蒙细雨打湿了我的眼镜,停下脚步擦拭时,我才发现,步履蹒跚的奶奶也是走一路回望一路,我的耳边再次传来声声叹息……
再次环顾四周,树上已然有了新叶,去年秋冬的落叶早已被埋在土里,不见了踪迹。
晚饭后,我扶着奶奶回到房中,看着她拧在一起的眉毛,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我说:“奶奶,要不给我讲讲您和爷爷小时候的故事吧?”“我们小时候?那真是很远了……”老人嘴角开始上扬,虽然皱纹显得更密,但脸上明显是高兴的。
“那时候啊,我住在这头,你爷爷就住在街的那头……”黑暗中,伴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奶奶的声音忽高忽低,飘荡在房中。 我仿佛看见住在街东头的爷爷每天放学到街西头的奶奶家,“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也许那时,每天到奶奶家去的爷爷,得到的不过是碗菜汤,但那感觉一定是不一样的。
渐渐地,奶奶的声音弱了,弱了,我轻轻扶她躺下,盖好被子,无意间拂过她脸庞的手却湿润了。 对于我们来说,那些事真的很远了,但对她来说,也许就在眼前。
第二天,又是在喧闹中吃完午饭,我们便要离开。 奶奶又同昨日一样,倚在门边,目送着我们远去。 车子缓缓驶出老街,我仿佛看见一人正在给老宅上锁,大门和铁锁发出沉闷的声响。 而我听到的,却又是一声叹息。
(指导教师 王 恒)
(责任编辑 曹 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