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耀德
小红马
小红马实际上是一匹枣红马。之所以叫小红马,是因为它是父亲的马,是父亲亲手养大的。父亲把这匹马,从未成年到成年,从一匹小马训练成一匹大走马。十几年后父亲常说起他的小红马,“小”字透射出父亲对这匹枣红马深厚的感情,也寄托了父亲美好的记忆、深深的思念和爱。
关于小红马,得从十多年前说起。那是1990年,我正在上大学,妹妹已参加工作,家里只剩下父亲和母亲。父亲一边在生产队当队长,那时候应该是叫生产组组长,一边跟母亲种自家承包的责任田和自留地。说起来我的父母在农村始终都是小干部,也算是领导吧。母亲当了二十多年生产队妇女队长。父亲的经历要复杂得多,以前当过县武装部直属的民兵连指导员。民兵连有一百多号人,都是青壮年。从我刚记事时起,身材高大的父亲每次回家,骑一匹高头大马,腰里挂一把匣子枪,威风凛凛的像个军官。后来民兵连解散了,父亲回到农村,在生产大队当干部,主要是管牧业。东城虽说是农村,那一阵还是半农半牧。生产大队里,有六个农业生产队,还有一个牧业生产队,牧业队长是由父亲兼的。
牧业队有两群羊,约五六百只,一群牛,一群马,还有一群骆驼。或许从那时起,父亲就真正爱上了马,因为牧场在很远的地方。冬天,羊群在南疆过冬,春天在戈壁放牧,夏天把牲口赶进山,一直到深秋。南疆北疆,山上山下,一走就是一两天,都是骑马。马是牧区的主要交通工具,也是父亲的伙伴。那时候父亲每天都离不开马,无论到哪里,总带一匹马,要么骑着,要么牵着,要么去办事,要么去牧马。总之,父亲与马形影不离。那时我上小学,家里还养了一头驴,平常放学了就去放驴,有时也跟父亲一起。父亲不让我单独骑马,说这马认生,我想骑了,父亲就把我驮在前面,或者把我放在马背上,父亲牵着缰绳。我单独靠近父亲的马时,它会喷响鼻子,甩起长尾巴,做一些吓唬我的动作,不让我靠近。其实那时候,我马背上的功夫都是在驴背上练出来的。
我上初中时,农村实行包产到户,家里分了一匹三岁多的小黄马。这匹小黄马鼻梁上有一条白带,一身深黄色毛发,大人们说是一匹黄骠马。开始,小黄骠从马群牵回我家,性子烈且胆小,我去喂草、饮水,它总不领情。一方面是在马群里生活惯了,不习惯单独喂养;另一方面是怕生,不接受这种拴起来的生活;再者就是畏惧,它不明白人这样对待它为了什么。不过父亲毕竟是有经验的,他到小黄骠身边,咕噜咕噜说上几句,像是马语。说来也怪,父亲咕噜咕噜说了几句,小黄骠就听懂了,胆儿也大了,也吃草也喝水了,还眨巴着眼睛看着父亲。耳濡目染,慢慢地我也学会了。一个月后,小黄骠跟我熟悉起来,我给它梳理鬃毛、捋脖子、挖脊背,它一点儿也不怕,还伸长脖子不时点点头,既配合也满意,非常肯定和接受我的友好和服务。那时,我每天放学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小黄骠,它见我也很亲热。
春节后的一天,父亲对母亲说,以前牧业队的一个牧民想用一头壮牛换我家的小黄骠,我当时听了很不乐意。但是开春就要春耕,耕种是农人的大事,小黄骠毕竟年幼,身体还不壮实,耕地的活自然比不上耕牛。小黄骠在我家养了三个月,还未骑一次就换了一头大笨牛。比起小黄骠来,这头牛高高大大真结实,父亲说是牧业上驮驮子搞运输队的,可以骑。我试着骑上壮牛,这牛一点反映也没有,看来它是父母种地最好的帮手了。
一晃几年,我上了大学,家里就只剩下父母了。那时村上拖拉机多起来,种地多用机耕,耕牛显然用途不大了,父亲卖了牛,又买回一匹小红马,那时我上大二。
小红马刚到我家时,也只有四岁。父亲常对母亲称赞说,这马有灵性,性子稳,很喜欢。一时间来,父亲将全部心思都用在小红马身上。开始是牵着“遛步”,后来骑上“压走”,再后来在家门口摆上几道横木,先是将横木直接放在地上,牵着小红马一个一个迈过去。慢慢练熟悉了,逐渐把横木加高,再牵着小红马一步一步迈过去。听母亲说,小红马确实机灵可爱,有时父亲进屋了,小红马就自己练习,从不偷懒。父亲的全部方法都用上了,小红马都能做到,并且很娴熟,像个聪明的孩子,学什么都快,干什么都用心。小红马的灵巧让父亲兴奋不已,父亲走到哪里,就把小红马带到哪里,有时骑着,有时牵着。村里人说,小红马是父亲的兄弟,也像他的儿子,非常听父亲的话。父亲去农田检查工作,小红马就在农田旁的田埂上吃草。父亲往前走,它就顺着田埂往前移动,始终跟父亲保持比较近的距离。有时,父亲与村里人在田里聊天,小红马就在周围吃草,从不私自跑远。小红马让父亲很放心,父亲也让小红马很依恋。父亲说,那时候除了晚上睡觉,其它时间几乎都跟小红马在一起,也难怪。
那年暑假回家,正值秋收。一天早上,父亲很早就骑着小红马去了麦地,我和母亲是后面走路去的,麦地离我家也就二三公里。中午回家时,我对父亲说想骑马。母亲说,你骑不住,小红马认生,只听你父亲的,别人不让动。父亲笑了笑说,你骑上别惊动它。父亲拉住小红马的头,说,慢点,像给我说的,又像是给小红马说的,或者是给小红马和我一起说的。我骑上了小红马的背,可小红马转了圈,围在父亲身边不走。我一心急,用两腿狠击一下它的肚皮,小红马开步走了,先是小跑,后来是快跑,稍不注意就转过身往回跑,因为父亲在后面。我用缰绳击打它偏过来的头,小红马生气了,大概是父亲从没有这样粗鲁地对待过它。它心里一定想,你为什么要骑我,你又不是我的主人。我心想,你是我父亲的小红马,我可是他的小儿子,我骑你也是应该的。可小红马想法跟我不一样,就算你是主人的小儿子,也不能这样对我呀!反正小红马不管那么多,它使起了小性,不管我怎么吆喝它都不听,只顾自往前跑,一会儿跑下马路,一会儿窜入沟底,它大概是想给我点教训,把我颠得难受,或者让我从它背上下来。因为没有备马鞍,小红马背上只垫了一块马垫,来回活动,再加上我长年在外上学,好几年没骑过马了,一会儿功夫,屁股下又酸又痛,实在受不了。为防止从马背上摔下来,我一手抓马鬃,一手抱住小红马的脖子,任凭它跑。前面一个赶毛驴车的邻居看见了,笑哈哈地说,大学生,小红马是你父亲的,你可骑不住,快下来吧!这时候的我是又好气又好笑,屁股下颠得实在难受。我一手搂起马头,从小红马背上跳下来,将它牵回家。
从那以后,我对小红马就没好感了。暑假在家没几天又返校了,小红马依然跟父亲形影不离,父亲也没有因此责怪小红马,小红马也没有因此怪罪父亲,他们还跟以前一样,甚至比以前更亲近了。因为父亲的儿子上学去了,小红马充当了父亲的儿子的角色,给父亲做事,给父亲带来更多的快乐。
有一件事让父亲最为感动,就是那年秋收后,一次父亲参加村里人家的婚宴,准确地说是给人家主持婚宴,当地人叫主栋。在城市,主持婚宴的司仪多是能说会道的年轻人,说一堆逗乐的话把场面弄活了就行。农村不比城市,在农村主持婚宴的都是德高望重之人。父亲在农村经常给人家主持红白喜事,只要人家请了,放下手头的活就去了。父亲说,这是个操心的活,也是个费力的活,毕竟是农家的大事,处处要想周到。人家请你就是把一切托付给你,你要操办不好,主家会不高兴,参加的人也会埋怨。就算主家碍于面子不好说出口,旁人也会认为是主栋不尽心。所以,父亲每次主持红白喜事都尽心尽力。
那天,父亲吃过早饭就去了办婚事的人家,将小红马拴在人家门口的拴马桩上,那是农户人家栓驴栓马的地方。父亲一忙就是一个上午,因为忙,把小红马给忘了。父亲说,那天是个娶亲办喜事的好天气。都深秋了,哪有这么个热法的,跟夏天一样,太阳晒到地上都冒火花。父亲说,小红马在外面又晒又渴,叫了好一会儿,我怎么就没听到。父亲说,那个上午实在太忙了,一会儿屋里,一会儿屋外,小红马叫他的时候大概正在屋里,把小红马给可怜了。可就是他在屋外,吵吵闹闹的,喝酒的,划拳的。我们东城那边的婚宴,在酒桌上行划拳,男人们划拳声音好大。父亲也爱喝酒,时不时也跟人家划两拳。父亲说,他突然想起小红马,自己就吃了一惊,赶快跑出门外,小红马不见了,栓马桩上只有半截缰绳。父亲说,小红马是不会私自跑的。父亲快步向西河坝走去,一边走一边四处看。父亲走到河堤边时,小红马正从河底往回走,父亲吆喝一声,小红马回应了一声,孩子似的活蹦乱跳向父亲跑来。父亲说,那一刻,他太感动了。父亲说,那一刻的心情无法表达。这种感动,这种感情,只有父亲知道,只有小红马知道,也只有父亲和小红马真正知道。
第二年春天,我马上要毕业了。父亲和母亲也要离开农村,因为子女都在城里工作,父母年岁大了,把他们单独留在农村子女们不放心。我知道,父亲和母亲是舍不得离开农村的。尤其父亲,舍不下他的小红马。但是没有办法,父亲只好将小红马低价卖给他的一个好朋友,要他好好对待。
父母进城后,小红马的消息就中断了,只是父亲经常想起他的小红马。父亲讲起他的小红马,总是很激动。父亲说,那真是一匹好马,有灵性,跟人一样。就在今年春节,我的几个表姐来给父母拜年时,她们看了我写的《东城记事》中的几篇文章,说起了东城的人和事。不经意又勾起了父亲的心思。父亲又想起他的小红马,父亲的脸上洋溢着兴奋、激动和自豪。父亲说,那真是匹好马!父亲说起小红马时兴奋得像个孩子,举着70岁的身体,比划着小红马的动作,好像小红马就在他身边。父亲说,要是条件允许真想养它一辈子。
是啊,这是父亲的一段感情,也是父亲的一段真情,这何尝不是父亲的一种情结呢!
我时常在想,在这个太缺乏真情的时代,因为金钱利益,因为权力地位,因为世俗生活,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有时也要划圈圈论条件有交易。父亲与小红马之间的感情,让我再次感动。由此写下这段话,以示对人间真情,不,应该是世界上一切美好感情的记忆。
父亲的自传
父母进城后,生活上很不适应,当时妹妹尚未结婚,下班后还能陪着说说话。三年后妹妹出嫁了,虽然几个子女都在城里,隔三岔五回家看一趟。不过因为孩子上学了工作忙了等情况,每次来也呆不了多久又各自回家了。这个家实际上只有父母二人,周边的邻居也少有来往,几乎没有能说话的熟人。不像在农村,街坊邻居几十年跟一家人似的。时间久了,父母自然孤单起来,很思念东城和那里的生活,这一点我是从他们突然生出的满头白发感觉到的。
为了不让二老孤单,我们做子女的想了许多办法,比如建议他们在几个子女家经常走走,或者住一段时间,或者去亲戚家转转,但都不行,这些解决不了他们心头的根本问题。对于城里的生活,他们是一点一点了解的。他们慢慢了解了,就觉得还是东城好。他们也不愿跟子女住在一起,他们认为老两口单独住着,东城的亲戚来了也能多住一段时间说说话,也比较方便。因为城里的住房不比农村,一家一个大院,想修几间就修几间。城里的房子像鸽子笼,大家挤在一起,时间长了不舒服。虽然父母坚持这么住着,但孤独感与日俱增。母亲倒还可以,先后给几个子女带孩子,父亲的心思却越来越重。
父亲的心思主要是两方面:第一是在农村当了一辈子干部,现在算退休了,按现有政策,每月只有40元的补贴,也算退休金。父亲非常要强,40块钱现在能干啥,要是没有子女的,生活怎么办?父亲说,这个问题他想不通。第二个也是父亲的一个心病。父亲先在县水库当民兵,后来成立工程大队,父亲从民兵连指导员升为工程大队副主任,主任调走后,就由父亲负责全面工作。文革期间,工程大队解散,由于人员多,安置困难,上面领导对父亲说,做领导的要带头,父亲就回了农村。八十年代落实政策,父亲的几十个战友一起找到相关部门,相关部门说这个问题涉及人员太多,待慢慢研究,一晃就是十几年。
父母进城后,几个战友来看望父亲,又提起此事,引发了他老人家的心事。我们兄弟姐妹劝父亲说,算了,所谓落实政策,无非是补贴一些退休金,别的还能干啥。父亲有自己的想法,那就是要肯定自己付出的努力。
一次回家,我跟父亲讲,把一生的经历回忆一下,写个自传,找机会我来整理。其实父亲的文化程度很可怜,没上一天学,识字是在解放后的识字班,读简单的书勉强可以,要写东西,费劲!我之所以这么说,主要是想让父亲转移注意力,没事了自己回忆自己写,总比想那些烦心的事好。父亲还真同意了。半年后再一次回家,父亲拿出一大叠稿纸,我吃了一惊,粗略算也有二十多万字。嗬!我白发苍苍的父亲,没有读一天书,他老人家竟能一下写出这么多文字。我抓紧时间看了一遍,总体来说是流水帐,不过对我这个家族,对父亲一生倒有了更多的了解。为了鼓励父亲的积极性,我又提出一些建议,让他把一生中最感动的、最高兴的,总之是有趣的事情都用回忆的方式记下来。
其实父亲一个农民,就算是一个基层领导干部,有什么自传可写呢?那么,什么样的人才可以写自传写回忆录呢?对于这个问题,我心里很矛盾,也很怀疑。难道评价一个人的一生,只有取得了什么职位,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或创造了什么奇迹才有资格写自传?
在我写《东城记事》时,有人建议我写那几个所谓的企业家,也可以说是暴发户。也有人建议我写几个县长什么的,我都拒绝了。理由很简单,一是对于领导不了解;二是对几个所谓的企业家也不了解。我不了解的东西很多,我不了解的事不好随便写。我可以写一个动物,比如父亲的小红马,因为它对人有感情,这个人还是我的父亲。我可以说它像父亲的兄弟,像他的儿子,像他的朋友都可以。毕竟父亲和小红马确实有感情,这种感情让我这个做儿子的人都很感动。因为我相信这种感情充满神秘色彩,是一切灵魂纯洁的善良的人和物才会有的,它是美的,这种美具有穿透时空的力量,不但老年人听了感动,就是年轻人听了也一样为之感动。因为美是通灵的,美能超越一切。
可现在对美的认识让我担忧,这些问题也反映在对人生的评价和认识方面。比如有的人,只要能做官,什么事都不怕羞。只要能多挣钱,什么事都不怕耻。只要做了官,什么事都不怕耻。只要挣多了钱,什么事都不是羞。就比如说现在的一些暴发户,一旦发了财,乱七八糟的事就开始了。仿佛金钱本来就是坏东西,一旦发了财,他就生活在钱里,什么都围绕着钱转。亏钱的事绝对不干,没钱的事绝对不干。现在不是他在赚钱,而是钱在转他,钱在统治他,钱在奴役他,钱是他的国王,他是金钱的奴隶,世界全都反转过来了,一切都颠倒了。钱替代了感情,钱替代各种关系,钱替代了人,钱替代了各种鬼使神差的事。
或许是我的偏见太多,所以对于这些我逐渐失去了兴趣。因为我自己觉得我是个文人,文人有一种被称为酸腐气的精神。这一点,我对古人的许多精神很赞赏。那就是要保持一种属于自己的,就是鬼神也夺不走的,这种东西长在人的骨髓里,你看不到,但可以感觉。你说不出,但可神会。
我知道父亲为什么想不通。我去过全国闻名的几个先进村、文明村、示范村,他们都很富有,可以说富得流油。他们富了,家家户户住别墅,农民都有养老金和退休金。那是因为他们富有,他们有钱支付。然而东城穷啊!说到底还是钱的问题。看来钱还是好东西。你看世界上,一些国家富强了,一些穷国弱国跟在屁股后面,不时得到一些支持和援助。你看现在一些暴发户,一旦有了财富,就能在一些地方部门那里得到更多的新项目、好机会、好营生,继续建金字塔,继续垒财富。至于他们以前干了什么坏事,现在是否在进行不正当的勾当,无人过问。你看现在一些人被钱熏黑了心,吃的穿的住的用的,什么假的都有,婴儿吃的大脑袋奶粉,小学生喝的假豆奶,病人吃上假药,良心遇上黑心,善良遭遇豺狼,乱七八糟的假货坑害世界。现在不但东西是假的,人也是假的。你说本村那个三喜子,三十好几才娶了媳妇,结婚没几个月人家就腆着大肚子跑了。后来才知道人家是用结婚的方式骗钱的,更别说那些拐卖儿童和妇女的。可怕的是自己拐卖自己,这是拐卖灵魂啊!
所以,对东城,我经常思考的还是那些朴素的事物。比如古老的太阳,他是公正的,从古到今,不知疲劳地照耀着这座山村。他不偏谁也不向谁,不分贵贱地照亮山川大地。白天,太阳出山了,人们叫他日头。傍晚,太阳落山了,人们还叫他日头。就像天上的月亮,白天隐在白云间,人们叫她月牙。晚上她用雪白的光芒照亮夜空,人们还叫她月牙。太阳,月亮。日头,月牙。多么亲切多么自然啊!几千年来,他们对朴素的万物是公正的,他们是万物的父亲和母亲,是万物神圣的主,是永恒的,谁能与他们相比。
所以,对一些人物,我不敢轻易落笔,怕用文字欺骗了万物的父母。我写东城,比如写古城子,写古城墙上的黄土,说他们卑微,他们散布在东城的天空下,自己照亮自己,也照亮别人。他们自己拥抱自己,也在拥抱东城,拥抱这个世界。这个世界是真实的,也是我的真情实感,也是真实的东城真实的一切。
再说父亲自传的事,我想让他继续写下去。他写下去了,就能化解父亲许多的烦恼和心思,让一个老年人生活得快乐。他写下去了,就能提高父亲的知识水平,让父亲把年轻时未学到的知识在晚年补上。他写下去了,就能让父亲前半生当农民在后半生当知识分子。他写下去了,就能让父亲的儿孙们更加清楚地了解东城近百年来的变迁,包括这个家族,也包括他们的父母和他们的祖父母,这样就可以把一些该流传下去的继续流传下去。父亲写下去了,就能让我——他的这个喜欢垒汉字的儿子有更多的生活资源,也让我不觉得孤单。现在一些人都争着当官忙着圈钱,我又把祖国的文字温暖了一遍。
我这么想着,又鼓励了父亲。继续吧!我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