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水煮死桃花源

杨志

我们提到人类末日，总想象是天崩地裂，突然间的事儿，其实未必……

陶渊明的《桃花源记》，讲一位晋代渔夫，误入与世隔绝的一个村落，那里如同人间天堂。桃花源人自我介绍，说“先世避秦时乱，率妻子邑人来此绝境，不复出焉”。

如果你仔细琢磨：若他们的话可信，桃花源可够恐怖的。为什么？从秦到晋，至少500年，假设他们祖先初来时100人，500年后，桃花源里该有多少人？就算他们缺医少药，死亡率高，人口50年才翻一倍吧，那500年后，桃花源里至少10多万人，一个小村子怎么住得下？

关于这问题，南太平洋上的复活节岛能给我们答案，因为它就是桃花源的“真人版”。我们都知道复活节岛，以岛上的巨大石像而闻名世界。这也是它的神秘之处。1722年，欧洲人发现复活节岛时，岛上近乎荒芜，绝无树木，只有草与灌木以及2000多名寒碜凄惨的土著，但岛上有近千座巨大石像，最重的达88吨！没有树，没有什么像样的工具，人口如此之少，这些石像怎么造出来的？

最近，考古学家揭开了这个谜。

大约公元900年，相当于我们的五代十国时期，一批南岛人航海抵达今日的复活节岛。复活节岛是114平方公里的大岛，远离太平洋上的其他岛屿，从未有人类踏足。岛上覆盖着亚热带原始森林，生活着大量鸟兽。这批南岛人如同桃花源人，仿佛来到了一个享用不尽的人间天堂。于是，森林被砍伐，兽类被屠杀，鸟类被捕杀，人口大量繁衍。

为争夺资源，岛上分裂成十一二个部落，各占一块地盘，互相竞争。竞争的方式之一，就是争相竖立大石像。原始部落炫耀自己权势的办法，就是竖图腾柱、立石像，这种做法在全世界都很常见。复活节岛的巨大石像就这么来的。最终结果就是：恶性竞争导致了更多的资源浪费，岛上的资源急剧衰竭。

据考古学家推断，最后一座石像造于公元1600年前后，最后一片森林也大致消失于此时。森林消失，鸟兽当然也就随即绝迹了。复活节岛人只能在贫瘠的土地上以养鸡和种芋头、山药为生。恐怖的是，考古学家还找到了被敲碎吸髓的人骨。

或许你会问：到了这种时候，他们为何不造大船逃离这个岛？大家都听说过“温水煮青蛙”的实验。复活节岛人也如此。森林消失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持续了上百年。没有森林，就没有造船的绳子与木料，怎么造大船？而且，制造出一艘大船，是许多代人经验累积的结果，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复杂细节，一旦遗弃后想再捡起来，那就难了。所以，别说没有木料，就是有，复活节岛人也未必造得出来。就算造得出来，还有一个驾驶的问题，那可是技术活。

当欧洲殖民者首次抵达复活节岛时，诧异地发现：他们只有几条用草绳和小木块扎成的小木筏，特别容易漏水；岛上光秃秃的，除了鸡之外，没有比昆虫更大的生物。

我们提到人类末日，总想象是天崩地裂，突然间的事儿，其实未必，末日的来临，也可能是悄无声息，不知不觉的。我们的地球，会不会也成为一个大复活节岛？

摘自《廉政瞭望》2013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