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波(以下简称陈):你喜欢自己的什么优点?
金立旺(以下简称金):我算是做事情比较认真的人,比较负责任。我觉得,做人要有担当。
陈:你是沉静的性格还是外向的性格?
金:生活里我是比较偏内向一点,喜欢安静。这也是我喜欢摄影的一个原因吧,摄影是我的一个表达方式。
陈:你现在一天大部分的状态是什么样的呢?你讲两个状态,一个是你上班的状态一个是在家休息的状态?
金:在家里,我主要是在学习的状态吧,喜欢看看书,琢磨琢磨摄影。外出采访时候,我还是活跃型的,逼急了也能厚脸皮蹭上美军的直升机去现场(在印尼采访海啸的时候)。去埃塞俄比亚和索马里边境拍难民营,我和分社同事帮我雇的司机和助手长途驱车穿越沙漠抵达边境。工作的时候我挺能吃苦的,也挺喜欢这样有挑战的工作机会。
陈:看什么书,是国内的还是国外的?
金:最近一段时间,主要是看摄影方面的书,有英文的,也有中文的。数码技术给摄影带来很大的变化,国际上的新的东西很多,需要多了解,开拓视野和眼界。为了挣点外快,也翻译两本摄影技术的小书。《<生活>杂志数码摄影教程》和讲闪光灯使用的《单灯》,翻译的过程,自己也被迫学习一下,挺好的。
陈:喜欢同代摄影师谁的作品?
金:严明的作品我挺喜欢的,他是扎根于中国现实的,用120相机呈现出来他对中国现实状况的一种荒诞性的解读。
陈:严明的作品我们在刚看到的时候特别新奇,但马上就有很多人模仿。最近参加评选一个年轻人居多的摄影比赛,突然发现大量的人在学严明的东西。中国摄影最大的问题就是很多摄影者在模仿,没有自己的主张和风格。所以遇到那些有自己观看方式的摄影者就很敬重他。
金:这也不能回避,当代社会信息传播非常快,一种摄影手法或者一类题材表现出来,马上就可以被很多人看到,很容易被模仿和复制。我觉得模仿不是问题,只有形似而已,真正能做到理解创作者的艺术精髓并能够发扬的人很少。所以,被别人模仿和去模仿别人,都只是一个过程,重要的是摄影师自己的创造力,要找到自己的拍摄风格和拍摄题材。如果始终在模仿别人的套路里走不出来,那就只能是一个匠人。我想,这也是大多数摄影师要面对的问题。认知自己很重要,摄影是一种创造,只要是独立地创造,都会有艰辛的一面。摄影是很辛苦的,不是随手那么一按,就能妙手偶得,就能功成名就。所以,我很敬重严谨认真的摄影师。
另外,形式很容易被模仿,但摄影师的素养、眼界很难被完全复制。功夫在相机之外,我看很多摄影大师,在其他视觉艺术领域都很有造诣。布列松就是很好的画家。所以,提升个人的修养很重要。摄影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陈:国内那些老一代摄影人,你受过他们的影响吗?
金:当然,在上海的时候,我同雍和老师比较熟悉,他很敬业,很谦逊,他给我很大的影响。我也看过您对中国摄影界的那两本访谈,包括贺延光、王文澜等前辈。我对他们主要是通过这些文字来了解。也是抱着了解中国摄影历史的想法,来了解他们的人生经历和摄影理念。
陈:怎么去看雍和、贺延光这些人?
金:我觉得他们的人生经历真是太让我震撼。他们经历了中国的一个大动荡的时期,困难、磨难,他们承受的东西,是我这一代人很难去想象的,现在的年轻人更加不会理解。他们就是历史的当事人,他们很有历史责任感,很自觉地在从历史的高度记录,在表达,在反思。不是为了工作上的交差,不是为了获奖,就是为了记录,为了呈现这段时空。默默地、很艰难地,在做摄影。这是我们这一代摄影师永远赶不上的,也是我们永远要敬重他们的理由。但从现代传播的角度看,我觉得他们那一代人还是有局限性,包括我们这一代人也有局限性,都没有接受过系统的视觉传播方面的专业培训,有点像是“小米加步枪”的土法,自己摸索做摄影的。所以,他们那一代,有着先天的劣势,但是幸亏有他们在那个年代自觉地为中国做着拍摄,记录了历史的瞬间。这个意义是重大的。
陈:这一代人是有良知的摄影者,责任感非常强,但是他们小时候受到的视觉的训练基本上是一张白纸。在西方发达国家,人们一睁开眼睛就可以看博物馆美术馆,而我们小时候温饱都解决不了。所以很多中国人包括我们自己都是图盲、美盲,美盲的问题不解决,拿相机的人越多,结果越可怕。
金:您说的这个问题,其实也是我自己面临的问题。虽然复旦大学是很好的一个综合性大学,但是当时在视觉训练方面,整个中国的教育都是很缺乏的,只有那些要考美术学院的人才会去了解,去学习。即使是这样,我看一些艺术家的访谈,他们也是在80年代后有了机会出国,才在而立之年看到了经典艺术作品的原作。所以,从艺术的角度说,老一代、我们这一代都是有很大欠缺的。我留学时候,就尽量多去看美术馆、博物馆,看到很多小孩子被老师带领着坐在博物馆的地上,听老师讲课,教他们怎样欣赏艺术。很羡慕他们从少儿时代就能接受到优良的视觉训练,受到艺术熏陶。现在有了网络,中国的孩子也能比较便捷地查找到各种讯息,我想这种差距是可以逐渐缩小的。但作为一代人的局限,是无法改变了。不过,我认为,每一代人都有各自的局限。还是要从所处的历史条件来进行客观地评价,在当时那种条件下,他们已经做得不错了,条件不同、责任不同,意义也不一样。
陈:你特别渴望的一种摄影状态?
金:选定一个我感兴趣的题目,最好有比较长的时间做一个比较充分的调查,看看有谁拍过,拍到什么程度了,我还能进行什么样的操作,这是前期调研工作。我希望能给我一个相对比较集中的时间去完成这个项目的拍摄。最后,传播的渠道或者评价是相对比较专业化的。这三个环节都能结合起来,是我比较渴望的工作状态。
陈:在新华社一切皆有可能,但肯定不会让你永远这样随心所欲。我自己起码有一段时间就是这样工作的。我们当时对外编辑室每年都以小分队的形式在中国的边远省份做深度采访,西藏、新疆、云南一呆就是一两个月,编辑记者三四个人在一起,对一个村庄或一个人群进行深入采访拍摄……
金:我觉得要让作品做到专业化,是需要有这样的过程的。我很渴望在专业方面有所突破。
陈:你会越来越意识到新华社的局限所在,你也会发现新华社的可能所在。限制和可能性都是你没法想象的,你要做的是怎样用自己的长处适应它,不用抱怨。
金:您说的很对。抱怨,不是办法,要能够去应对。没有十全十美的环境。关键还是要看自己的努力。2011年我去埃塞俄比亚拍摄难民,是新华社的采访任务,但在完成任务的同时,我也在尝试把自己的所学和所思体现在镜头里。
我觉得我们这一代人的任务,可能就是务实地为专业领域的切实发展做点实际工作,尽量缩短与国际同行的差距。举个例子,我手头有一本《纪实摄影—摄影大师及其理念》(阿瑟·罗思坦(Arthur Rorthstein)【美】著,李文吉【台湾】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查看版权页,这本书1986年就在美国出版了,1993年台湾引进出版,2005年才在大陆出版发行。也就是说,这本书,台湾比美国晚7年,大陆比台湾晚12年,比美国晚了19年。这种滞后,是很遗憾的。
您提到老一代摄影家的局限,那是一种很无奈的文化差距造成的。我们这一代也有自己的局限,但相对来说,外部环境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尤其在网络时代,信息相对开放,我们这一代就有我们所要承担的历史任务。现在有网络,有频繁的国际交流,可以通过我们自身的努力来缩短这种差距。我觉得,不仅仅是摄影领域,对于我们这样一个正在崛起的国家来说,在各行各业都需要能够踏实、努力地去做这样的缩短差距的工作。
农民工代表:从3个到31个 (组照)
摄影/金立旺
5年前,3位普通农民工首次走进北京人民大会堂;5年后,除了再次当选的朱雪芹,另外30名代表从生产一线汇聚人民大会堂,参加第十二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为2.6亿农民工代言。从3名到31名,农民工在国家最高权力机关中有了更多的话语权。
《索马里难民》(组照)
摄影/金立旺
2010年以来,埃塞俄比亚、肯尼亚、索马里等非洲东北部地区遭遇60年一遇的大旱,1240万民众亟待全球救援。截至2011年8月18日,联合国难民事务高级专员办事处(UNHCR)的统计数据显示,2011年涌入埃塞俄比亚边境的索马里难民已达96564人,他们在多洛阿多的注册中心登记注册后,先被转移至中转中心临时安置,然后再分别安置到博科勒马尼奥、马尔卡迪达、科贝、希拉文四个难民营。从2011年8月17日至8月23日,我奔赴埃塞俄比亚和索马里边境拍摄了这组照片。
作者简介
金立旺,复旦大学新闻学院国际新闻专业毕业,2007?2008年英国外交部志奋领学者(同时获利物浦大学MBA学位)。曾任职于《文汇报》、《东方早报》、北京奥组委媒体运行部、CCTV中视体育,现供职于新华社摄影部。曾获得中国新闻奖,并多次在人民摄影报新闻作品年度评选和国际新闻摄影比赛中获奖,2005年获平遥国际摄影大展中国当代优秀摄影师大奖,2011年拍摄的《索马里难民》入选TOP 20中国当代摄影新锐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