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无极:说到底,绘画是个人才情的表达

2013-04-29 21:23朱绍杰
讲刊 2013年5期
关键词:赵无极林风眠克利

朱绍杰

著名法籍华裔画家赵无极于4月9日因病辞世,享年92岁。

出生于江苏南通书香世家的赵无极师从林风眠,上世纪50年代开始在巴黎画坛崭露头角,此后蜚声国际,被誉为“西方现代抒情抽象派的代表”。

人们都服从于一种传统,我却服从于两种传统”

赵无极曾以“人们都服从于一种传统,我却服从于两种传统”一语总结自己。

1921年生于北京的赵无极,在一个自由、宽容的家庭环境中长大。童年在南通读书,并学习绘画。其家族渊源久远,族谱可直溯宋朝皇燕王。他受到博学的祖父的影响,加之他一位叔叔从欧洲带回来的美术明信片的收藏,都促成了他对美术的热爱。

14岁时他通过了一个希腊雕像的素描考试,被杭州美专录取了。当时,由林风眠主持的杭州国立艺专人才济济:西画主任吴大羽、国画主任潘天寿、蔡元培的女儿油画家蔡威廉、雕塑家刘开渠以及李苦禅、雷奎元、李超士、王悦之都是当时领风气之先的人物。

在杭州求学期间,赵无极十分排斥国画。“传统不能让我畅所欲言。”在他看来,当时的中国画已经沦为对技巧的崇拜和模仿,陷入重复传统的泥淖之中。“美和技巧被混为一谈,章法用笔都有了模式,再没有想象和意外发明的余地。”杭州美专的学习既让他有了对绘画最初的认知和基本技法,也让他愈加反感和叛逆。

他常与人谈起年少求学时的一段故事。在潘天寿主持的国画考试上,他纸上画了一墨团,署上“赵无极画石”了事,气得潘天寿要开除这个“张狂少年”。最后是校长林风眠将他“保”了下来。1941年他在重庆毕业,被林风眠聘为教师。

赵无极在1940年代中期开始形成自己的艺术语言。他的绘画并不像他的老师,既没有吴大羽抽象画的大胆,也没有林风眠的熟练灵巧,然而,他的风景、肖像和静物画似乎标志着他由最初迟疑试探的步伐,向创造出一种新的绘画语言迈出了一步。

这种语言的词汇虽不多,但却是属于他自己的。“如果说巴黎的影响是无可否认的,我必须说,随着我思想的深入,我逐渐重新发现了中国”

1948年2月,赵无极乘坐的“安德烈·勒庞”号邮轮停泊法国马赛港。28年前,他的老师林风眠也曾踏足同一片海岸。临别时,林风眠警告年轻的赵无极,留学两年然后回国,不要对在世界艺术之都——巴黎立足抱任何幻想。

抵达巴黎后,赵无极在贾科梅蒂家附近定居下来,再也没有离开这片区域。他一边学习法语,一边就读于大茅舍美术学院。期间,他结识了一批巴黎艺术圈的朋友,如有“诗坛怪杰”之称的亨利·米修、发现了西班牙超现实主义画家米罗的画廊主皮埃尔·洛布、法裔美籍作曲家、指挥家埃德加·华莱斯,等等。

后来,他把自己这段初到法国的经历和心得授以晚辈。1990年,广东当代艺术家杨诘苍初到法国,赵无极告诉他:第一,学好法语;第二,不要跟中国人来往,融入法国。

虽然一幅素描作品在1949年为赵无极赢得抵法后的第一个艺术奖项,但他的画风很快就转向抽象探索。

当时,正是欧洲的抽象绘画和美国的抽象表现主义绘画群雄并起之际。身处世界艺术中心的赵无极顺应了这个艺术趋势。渐渐地,他的画作脱离叙事性因素,借助抽象符号表现物象之外纯粹的象征意义。

1951年,赵无极在日内瓦注意到了瑞士画家保罗·克利的画,并从中得到了极大的启示。受中国艺术影响的克利,让赵无极在异乡发现了一个与自己相近的内在世界。于是他回过头来在汉砖、青铜器、甲骨文、钟鼎文中发掘符号元素。

但是,他很快就发现自己变成一个“二流的克利”。经过两年的痛苦摸索,他意识到自己必须在走进克利的世界之后走出来,建立独特的艺术语言。他试图打破象形文字的结构限制。“我的画变得含混难辨,静物和花卉不复存在。我转向一种想象的和不可读的书写。”赵无极坦言,自己的画风发生了重要转变。

赵无极一度向东方艺术汲取养分。在1961年的一次旅法侨民调查中,赵无极这样谈东西方对他的影响:“在我作为艺术家的整个成长过程中,如果说巴黎的影响是无可否认的,我必须说,随着我思想的深入,我逐渐重新发现了中国。我最近的画作自然而然地反映中国。或许悖谬的是,这种向深远本原的归复,应该归功于巴黎。”

这时,他的作品已经无法通过画面形象进行推测和定义。故此,他的作品愈少见叙述性的标题,而多用编号或者作画日期命名。这也让观众不受任何画面以外因素影响,直接体验绘画意境。

对艺术向来挑剔的法国人最终接纳了这位中国人。1964年,在定居巴黎16年后,赵无极加入了法国籍。他不仅打破了老师林风眠的说法,并已经在欧洲画坛占有一席之地。

2002年,赵无极当选法兰西艺术院终身院士,成为继朱德群之后当选的第二位华人画家。他和贝聿铭一道,成为法国人心目中最重要的两位中国人。“你们现在都没有苏联(画法)的影子了你们进步我很高兴。”

1949年后,中国大陆的美术教育全盘因袭苏联模式,强调写实、具象风格。从苏联引入的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理论,和以徐悲鸿学派为代表的写实主义美术教育融结为一,构成了新阶段美术的根基。无论在业界,还是公众美育,法国现代绘画中的抽象主义受到歧视。

1972年,享誉西方的赵无极回到暌违24年的故土,却是满目疮痍。他前后4次想去探望关押中的恩师林风眠而不得。这举动惊动了周恩来总理,并在其过问下,林风眠才得自由。

9年后,当他联系上昔日同窗吴冠中,并约定上门拜访时,吴冠中说:“最好先上过厕所再来,少喝水。”到了一看,大杂院连卫生间都没有。

1985年初夏,赵无极偕夫人抵达杭州,在母校举办为期一个月的讲学。共有来自全国8所美术院校的20余人参加,包括孙建平、许江等。虽然这次学期比较短,但不少参加过讲习班的人后来成了中国绘画界的佼佼者。

从此次讲学留下的《笔录》中可见,国内艺坛受束缚太久,保守、僵硬、程式化相当普遍,令赵无极十分失望。当时,赵无极真诚地告诉同胞后辈:画画要用心灵,要有个性,要用自己的眼睛去观察;说到底,绘画是个人才情的表达。

多年后,当赵无极看到当年学员的近作时,说:“你们现在都没有苏联(画法)的影子了,你们的进步我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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