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来教导我们爱的

孟迁

李天一是一面镜子

微博上的朋友不安地问我：我的儿子会不会成为李天一？我犹豫再三，想说说这件事。

李天一是来教导我们爱的。爱的教材有两种，一种是北京大水之后，志愿者望京义务车队这样的，一种是李天一、陈冠希这样的。一个从正面，一个从反面，两者都是必要的，只有一面，这个世界转不起来。

天一的教导是：什么是不行的。

你看，李双江得到我们大多数人梦寐以求的一切，金钱、名声、人脉、社会尊敬、权势、浪漫爱情、漂亮老婆、聪明儿子……天一得到了所有父母想给孩子的一切，衣食无忧甚至优越，中关村三小、人大附中、美国留学，钢琴弹得好，宝马车，上电视全国获奖，身体健康，一米八三……这是中国大多数家庭和社会公众梦寐以求的。然而天一用行动棒喝我们：幸福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你们以为的并不是真的。

天一是一面镜子，可以照得很深远的镜子。这个年纪的他，很多行为还是父母或者社会的一种反射。他的耳、鼻、舌、身、意，都只不过反映了他在一个环境里是如何被对待的，所以从这个角度说，天一是无辜的。

天一其实很不容易，作为一个孩子，从失败的家庭教育这个角度来讲，他绝对是一个受害者。他的成长环境太不利了。一个人能去谋划轮奸，这个孩子内心得有多少恨才能这么作？！这个孩子能够这么不管不顾，他内心一定感到没有一个爱他的人，只要有一个就会拉住他，他就会顾虑一下。

父母做人不真实，孩子人生没底线

让我来说说天一的家吧。

李双江，和那个时代的大多数人一样，是一个内心充满匮乏感的“穷苦孩子”。为了在这个世界上讨碗饭吃，后来为了事业心，他常常让自己活得很不真实。与李双江很熟的阎肃，这个可爱的作词家讲过一个双江典型的事。他们一起去给部队排练，上午先去海军，双江排练前动员：“中国的精英在军队，军队的的精英在海军，海军的精英就是你们！”下午去陆军，双江说：“中国的精英在军队，军队的精英在陆军，陆军的精英就是你们！”晚上去空军，双江还是这样说。阎肃说，我听了三遍，我都受不了了。双江却回应说：效果好。

效果是什么，效果就是效益，只要有效果，怎么说都行，怎么有效果怎么来。反过来说，诚实，真实，都没那么重要。可是，如果一个人仅为“效益”而活，就没有机会作为一个真实的自己而活。双江是很“社会”的。我不是说双江的人品差，双江人品和口碑都很好，本性也很善良，有朴实热心的一面，帮助过不少人，很重感情，是一个“好人”。但我说的不是这个层面，我说的是他的心灵层面、意识层面，在那个层面是极不真实的。

父母做人是否真实，这对孩子的成长是非常关键的，父母的不诚实对孩子的负面影响绝对是重量级的。因为不诚实意味着：你“需要什么就说什么”，而不是“是什么说什么”。这样一来，我怎么信任你呢？如果我不能信任你，那我就无从建立安全感。孩子会想，睡知道父母会怎么说呢？安全感的缺失是天一同学的重大功课，他甚至不知道底线是什么，我在本文不会只提这一次。

父母用溺爱补偿自己童年的伤痛，害的是孩子

双江有很大的补偿心。

双江的童年，母亲对他格外疼爱，然而父亲非常暴力。双江描述过一个画面，父亲一脚把他踢到门上又弹回来。

做父母非常容易因为过去的伤痛对孩子的教育走向另外一个极端，甚至林肯也是这样，林肯的儿子可以在他的帽子里大便，可以烧战略地图。这很可怕，因为这样就没有界限了。对孩子的爱，应该是无条件；同时，应该是有界限的。无条件是说，你不是一定成功、听话我才爱你；有界限则是，你不能不尊重我，我和你是同样有主权、有需要的人，我们是平等的。我对你优先，是因为爱，而不是义务，不是“应该”。但是宠爱、溺爱就是以孩子为核心了，更深层面就是父母利用孩子的满足来安慰自己童年的伤痛。

没有界限甚至是没有底线，是破坏孩子安全感更直接的方式，这个方式非常有效。因为没有界限，没有底线，就像脚不能落实地一样难受，所以脚总往下踩，试图踩到地，试图碰到底线，这样才踏实，才能往前走。天一两次“作案”都是没有必要界限的表现，当然，这也是社会的影响，这点我们回头再说。

拥有特别的资源和机会，对孩子和父母都是挑战

代表什么？这代表工作大于生活，工作带来的成就、尊重都是社会的一面，生活、感情则是人性的一面，双江那代人就是工作大于生活，觉得自己是公家的，不是自己的，这是非常不人性的。

双江是文职将军，这是最高荣誉了。我会因此而推测双江拥有很好的人脉，同时拥有不一般的权势。对于权势，不需要父母教，社会就教了，所以天一说出“你知道我爸是谁吗”这话一点都不奇怪。我高中时，校长的儿子也是这样在操场上喊的。校长人超好，但社会会教孩子“仗势”的，如果父母不和孩子说透相关的道理，不对孩子作要求，孩子自然无法抵挡环境的影响。

我借此说一下社会吧。现在的社会常常是底线不明确，规则无尊严。没有好办的事，没有办不了的事。如果一个人手里有权力不受制约，他周围的人会没有安全感，这个人同样没有安全感，他觉得不使用特权像浪费很傻，可是又不知道使到什么程度会爆，总在试火，可是公愤的力量越来越大，众怒一犯，也是吃不了兜着走，这同样是不安。天一的不安全感也在于此，他在这方面给我们的提示，特别生动和到位。

把控制当爱，孩子会在内心产生深层的恨意

对于梦鸽，了解的太少，我只是看了一期她和双江的《鲁豫有约》。感觉上这个人有点强势，什么都要。另外一点是连双江都同意的，她会自然地对孩子要求高而严，严到过分。请允许我以此推论梦鸽是一位安全感缺乏的女性和母亲。

安全感缺乏的母亲，自然会对孩子有控制。老公每天工作十小时以上，妻子难免对孩子有移情、有过界的依恋。而作为一个孩子、作为一个生命，必然是有自主的本性诉求，对空间有自然的需要。因为承受着母亲的过度依恋和控制，在这种关系中，主权被剥夺会产生深层的恨意，而且常常是莫名而无告的，因为孩子还不了解这是为什么，因为母亲会用“我爱你”“这都是为了你好”来实行。莫名无告的恨会自然发酵，力量持续增大。只有爱才能消，只有宽恕和深爱才能解。他们本来是有机会的，双江夫妇在儿子劳教期间未曾看望，好像是一种高姿态，我不觉得是好的。家长害怕孩子丢人，就是不把孩子当人呀！机会失去了。

天一早年在电视上，被主持人问时只知道革命红歌不知道周杰伦，就算这是真的，这正常么？这是好的么？这是多么大的不自由。孩子在很小的时候缺乏判断力、又依赖父母，自然是讨好并依随父母的，可是当他长到青春期，有了能量时，他会呕吐，就是把过去受的教育吐出来，当他吐空胃里被灌输的父母的审美价值观之后，身边的另一个极端的价值观就蜂拥而入了，毕竟这个“禁果”太诱人了。

天一一家人的日子都很不好过，据说双江病了，就算不病，心情也不会好，双江是一个非常重形象、爱面子的人，而现在不仅是儿子的牢狱之灾，还有铺天盖地的社会影响，甚至是国际影响。我也从来不认为天一的内心快乐，我不认为“海淀银枪小霸王”的称号总给他带来愉快，我不认为欺负别人能填补内心自尊的空洞，我不认为感官刺激能带来真正满足而不是更大的空虚。

从这个意义上说，天一是来教导我们爱的，是来教导我们不要怎样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