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诗宇
初夏,河面上已经撑起无数把高高矮矮的“绿伞”。我躺在爷爷的那只木船上,懒洋洋地微闭着眼,听着耳畔“吱呀吱呀”一声又一声悠长的摇橹声。旺盛的阳光肆意流淌,将荷叶或浓或淡的绿影投射在我晒得微红的脸上,让我感受到水一般的清凉。
爷爷叼着一根廉价的烟,撑着船在荷叶间穿行。我睁开眼,看见重重叠叠的绿影的缝隙中显露出片片青蓝的天空,上面不时掠过几只白色的鸟儿。河上的凉风将爷爷花白的头发吹散,白发像隔年的芦花在风中簌簌抖动。风儿调皮地带走了缭绕的烟圈,只在空气中留下水的湿润和清新。
爷爷曾经是个军人。我看过他穿着军装和奶奶照的结婚照,面容姣好的奶奶扎着长长的麻花辫,穿着一件花格子衬衫,粉面含羞;而爷爷浓眉大眼,一脸英气,局促地憨笑着。他回乡以后,仍保留着军队里的习惯。我跟着爷爷奶奶住,便每天都要执行爷爷定下的“军规”:比如每天一大早要爬起来,起床后要把被子叠得像箱子一样方正……这让我苦不堪言。而且,每天我都得在他冷峻逼人的目光中,把每一条规定履行得十分完美才行。
但爷爷还是有温情的一面的。比如此时,夕阳微醺,水天一片,闪着透亮的橙光。挨挨挤挤的荷叶形成了无数交错的剪影。水鸟不时落下,溅起一圈又一圈金色的涟漪。爷爷的脸映着水光,呈现出一片暖融融的橘色。他用那双黝黑粗糙、布满老茧的手,细细地为我剥着莲子。而我则心安理得地将莲子一个接着一个地扔进嘴里,感觉像在咀嚼着一颗颗微苦而又入口即化的冰粒,别提多爽了。我不知足,吃了很多后,讨着还要。爷爷笑着摸摸我冲天的羊角辫,说:“等会儿奶奶要喊吃饭了,要节制。”
我的童年浸润在这条写不尽诗意的河流中,满是美丽的记忆。
后来,我离开了乡下,离开了那条载着木船与荷影花香的河,离开了河边大树下那间低矮的瓦房,也离开了奶奶做的糯米团子,还有爷爷抽着烟,静望着河面沉思的背影。
在城市的楼房中居住后,每次我抬头注视天空,都没有当初在船中躺下了看那么深邃高远;街上卖的莲子也远没有爷爷剥的那么清新水灵;而即使坐着最舒适的摇椅,也没有躺在河中荡漾的木船中那样慵懒安心。
那条河啊,满载着时光片段的河啊,请你蜿蜒流进我的梦乡吧!不知道梦里,那几只白色的小鸟还在芦苇间做窝吗?荷叶间还藏着几只小黑鸭吗?爷爷还带着自信的微笑,意气风发地驾着木船,在波浪间驰骋吗?……(指导教师:程三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