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企业不可错失低碳先机

碳计量和碳披露引领的低碳发展并不涉及过高的技术门槛，但商业价值被低估，地将其置于战略地位，更加自信地传递出碳管理信心，否则将失去先机。

6月17日，首个全国低碳日当天，深圳碳排放交易市场将正式启动。

自获批以来，北京、上海、重庆等首批7个碳排放权交易试点均已发布碳交易试点工作实施方案，部分已公布碳交易试点企业名单，进入到配额发放阶段。

多位接受本刊记者采访的碳交易和碳盘查专业人士表示，在主动进行碳计量和碳披露方面，国内企业表现并不理想。

碳计量和碳披露正是实施碳交易的前提所在。碳计量即计量企业机构或产品的碳排放量，碳披露则指企业主动向公众公开碳减排量、碳排放强度、管理碳排放战略、关系到气候变化的潜在风险与机遇等信息。

碳信息披露（CDP）执行主席Paul Dickson在接受本刊记者专访时强调，中国企业有足够必要行动起来，切不可错失此次低碳发展的先机。全球范围内，欧美等发达国家和地区碳交易市场趋于成熟，碳减排和碳披露日渐成为领先企业的先锋行动。

囿于外部利益相关方有效驱动不足，内部对该领域的陌生、短视以致低估其商业价值，中国企业整体上仍未将碳计量和碳排置于优先议程和战略地位，已有较好表现的少数企业仍止步国内，未能向国际社会传递出碳管理信心。

本刊记者采访到的数位专业研究人士和企业代表担忧，如不采取切实行动，中国企业可能会失去此次低碳发展先机。

低碳政策孤行

总体上看，中国政府正在制定与推行的低碳政策涉及碳交易、低碳城市和碳税三方面。近十年来，政府追求低碳经济发展的总体思路和政策升级与完善速度明显加快。

碳交易通常表现为排放权交易机制（ETS），是基于市场的控制温室气体排放方法，通过经济激励的手段让企业进行减排。

据了解，国家发改委在2011年批准的七省市碳交易试点，将于2013年开始交易，此举意在为2015年建立全国范围的碳交易市场做好准备。

低碳省市试点计划则要求试点省市公开碳排放数据并建立温室气体计量与管理系统。

为此，国家发改委于2010年8月、2012年12月先后公布了两批共42个试点省市。除湖南、宁夏、西藏和青海以外，每个地区至少有一个低碳试点城市。

碳税方面，财政部曾声明中国将在“十二五”规划后期对企业征收碳排放税。业内人士的看法是，尽管政策细节尚待颁布，但碳税征收额度将很可能取决于企业的碳排放量。

出台上述政策既源于低碳发展和产业升级的紧迫需求，也与近年来日益强化的公众环境诉求和期望相关。顺应国际减排趋势，担负“全球气候政策领导者”的新角色也是重要考虑。

据国务院国资委官员介绍，2010年以来，央企开始以社会责任报告的形式更披露碳信息，“国资委也将节能减排作为出资人要求加以贯彻”。他透露说，相关工作已与央企高管的职位工资挂钩，“这很厉害”。

梳理上述三类主要的低碳政策可以发现，毋庸置疑企业是低碳经济主体。唯有其接纳并实施碳计量、碳披露计划，碳交易方案方可真正实行，城市碳排放数据公开才有可能。

中央和地方政策层面的减排决心不可谓不大，激励与鞭策机制亦不断完善，但作为碳减排主体的企业对此却不甚明了，甚而踌躇不前，无意跟上先行先试的低碳政策步伐。

问题是，来自政策层面的压力在加大，但企业内部低碳驱动乏力。

5月中旬，由道和环境与发展研究所（IED）和CDP联合发布的《中国碳计量与碳披露的商业案例》报告（以下简称报告）披露，在CDP每年向国内市值最高的100家企业发出碳信息披露请求中，2011年与2012年做出回应的企业分别仅为11家和23家。

IED主任葛勇在接受本刊记者专访时表示，国内企业进行碳披露的意愿并不强烈，不排除回应政府要求及对外传播的动机。

他告诉本刊记者，2012年国内上市公司发布的582份社会责任报告中，基本包括环保绩效及节能减排积极性等部分，但与碳减排直接相关的很少。

报告认为，“要想确认企业的减排与降低排放强度战略是否行之有效，依然是个难题”。

国内某环境能源权益交易市场平台的从业人员私下向本刊记者透露，现阶段进行碳交易或碳披露的企业多为电力、能源等耗能大户。显然，这些企业面临着来自社会和政府节能减排的巨大压力。

该人士还表示，许多企业并不愿意真正投入资金做相关的计量或认证，斥资引进设备以降低碳排放量更无从谈起。这反映出，不愿意付出经济账是碳计量和碳减排行动乏力的关键因素之一。

联合国指定的经营实体（负责CDM项目核证和核查），独立第三方验证机构TUV NORD北德集团负责碳计量的专业人士对本刊记者说，国内企业的当务之急是要厘清碳计量、碳披露的概念所在。在她看来，相当部分的企业提出这方面咨询或服务之时，并没有明确的目标，显得盲目和不知所措。

价值几何未知

上述现象折射出国内企业碳计量与碳披露的关键问题：多为回应官方或社会关注，没有或未能完全认识到其所带来的商业价值；担忧经济利益受损。

TUV NORD绿色碳学院项目经理林毅认为，碳计量和碳披露就是在量化企业的碳资本，真正的目的应在于促进碳管理，找寻增长点。他就此强调，企业应明晰并告知这些“绿色动作”的开展究竟出于编制社会责任报告，还是为寻求新的盈利增长点。

这些“绿色动作”究竟蕴藏怎样的商业价值，前述报告的研究结论集中在四方面：筹谋碳相关法律法规，满足客户需求，识别降低成本机遇实现创收，回应投资者对于市场透明度的兴趣与需求。

国家发改委应对气候变化司黄问航表示，发改委将促进重点行业和企业的碳信息公开并发布相应的碳报告指南。上述报告认为，自愿参与碳计量与碳披露计划的企业不仅能够更快地适应有关气候变化的新立法，还能从中受益。

应对客户需求方面，越来越多的企业将公开碳披露与碳减排目标作为选择供应商的重要依据。一些地区面向消费者的企业被强制要求或推荐使用碳标签。报告指出，“对于各企业甚至整条供应链而言，为了迎合企业客户的需求，碳计量与碳报告的开展势在必行”。

2010年3月，沃尔玛公布2015年底实现其全球产业链2000万公吨的减排目标。成千上万的供应商被要求核实其产品的碳排放量，并贴上不同颜色的碳强度指示标签，其中有许多供应商的总部设在中国。

更多接受本刊记者采访的研究者和企业代表表示，“无计量，无以管理”，经济收益和透明度驱动方面的商业价值更加真实，更具吸引力。

据联想集团全球环境事务环境项目经理SonaStenclova介绍，联想的应对气候变化政策聚焦碳绝对减排与全球低碳经济转型的五大领域，提出到2020年运营过程绝对碳减排量比2010年减少20%。

Sona回应本刊记者说，联想碳披露工作不仅为公司形象计，更将其视为提升公司整体利益的重要考量。其中，凭借2009/10和2010/11财年所设的提高能效项目，联想（上海）公司就减少用电946000度并节约开支85000元。

投资者已逐渐认识到，企业的环境影响也将对企业财务造成实际性尤其是中长期影响。报告显示，2013年2月，全球管理着高达87万亿美元资产的722位投资者向超过5000家企业提出请求，希望这些企业通过CDP系统公开其碳排放信息。

CDP《2012年度全球五百强气候变化报告》表明，自2006年起，“碳披露领导者指数”中的52家企业的投资总回报率达67.4%，而全球五百强企业仅为31.1%。

哈佛商学院的研究发现，与从未采纳环境与社会保护相关政策的企业相比，那些自1993年便自愿采取这类政策的企业在股票市场和会计业绩上表现更为优异。瑞士苏黎世联邦理工大学的研究也指出，投资者更愿意对那些知道如何减少碳排放量的企业进行投资。

决心待强化

此轮低碳经济潮流中，有领跑者，追随者，也会有落伍者。碳计量与碳披露所带来的四种主要商业价值并没有被所充分认识和利用，这意味着中国企业可能无法占据先机。

这种先机首先凸显于企业赴海外投资时面临的激烈竞争，尤其在欧美、日本、澳大利亚等碳排放法规相对严厉的国家。

过去的2012年，英国政府要求国内公司在年度报告中公开碳排放总量，在全球尚属首次；澳大利亚政府向国内的主要工业公司征收消耗特定矿物燃料排放二氧化碳税，税费接近24美元/公吨。

即便在国内，来自碳关联法律法规的义务甚至强制性要求也已迫在眉睫。

前述《上海市碳计量与碳披露报告指南》正是建立本土化碳交易监管基础设施的尝试。上海市亦已要求宝钢集团、巴斯夫（中国）等企业收集历史碳排放量数据（2009-2011年），下一步将会根据历史排放数据对各家企业排放配额。

低碳先机的失去更可能表现在国内企业的迟缓、无力以致今后可能面临的被动。中央和地方政府行动渐次铺开，尤以近两年为密集。

“十二五”规划首次写入2015年单位GDP能耗和二氧化碳排放量分别比2010年降低16%、17%的碳减排目标。国家碳强度目标也分配至当地政府，在“十二五”最后阶段验收。

2012年11月和12月，深圳、上海市政府先后颁布了国内首份碳排量的地方性法规、国内收分碳计量与谈披露报告指南。

黄问航表示，政府将“研究运用经济、法律和必要的行政手段”力促低碳发展。她介绍说，发改委正拟定国家、地方和企业的三级碳排放核算体系。

葛勇对本刊记者说，目前国内两类企业的碳计量和披露走在前面：国际化程度较高的，如联想；与国外联系紧密的供应链企业，如沃尔玛供应商。他认为，之所以表现较好，更多是出于现实考虑，毕竟国外客户和法律法规对这方面的要求摆在那里。

无论如何，碳计量和碳减排已是大势所趋。

全球大型企业已着手谋划低碳未来，试图在角逐中占有一席之地。在2012年，已经有超过4100家全球企业向CDP系统公开了碳排放量。碳计量和碳披露将成为海外中资企业“必须课”，主动将碳减排与碳管理纳入自身的核心业务与企业发展战略势在必行。

清华大学教授崔大鸱曾撰文表示，未来的中国梦一定是低碳梦。他呼吁企业做到碳计量的可控制、可管理和可服务，实现系统性产品服务创新，找到适合的“低碳发展路线图”。

Paul Dickson一再向本刊记者表明，碳计量和碳披露并不涉及过高的技术门槛，问题是中国企业需要有意识地将其置于战略地位。他坚持认为，中国企业不乏低碳榜样。

Paul给出的建议是，多向国内外的低碳标杆企业学习，制定适宜本企业发展的低碳规划。同时，更加自信地传递出已有行动和碳管理信心，强化利益相关方沟通，比如参与该领域NGO的信息收集、与国际同行交流等。

编辑/李长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