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日辉
摘要:
通过对长沙市五类社区的调查,运用对应分析法分析五类社会空间居民的生活满意度,认为社区类型与生活满意度具有显著相关关系;城市居民生活满意度总体上比较高,但弱势心理降低了中高档社区居民的生活满意度,但也明显高于低档社区居民的生活满意度。提高城市居民的生活满意度的措施,一是应加大对贫困群体的支持力度,提高低档社会空间的档次;二是应大力推进城市社会建设,促进社会空间融合;三是创新社会管理理念,消解中高档社区居民普遍的弱势心态。
关键词:社会空间;城市居民;生活满意度
中图分类号:C913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
1008-5831(2013)06-0125-06
一、引言
“社会空间”这一概念最早由法国社会学家迪尔凯姆在19世纪末提出和应用[1]。在他看来,社会空间不仅仅是社会生活的反映,而且是社会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并且,迪尔凯姆试图重估社会空间在多样的社会过程中的地位。古典社会学家西美尔、帕克、沃斯等人认为,城市是异于传统村社的特殊生活空间。列斐伏尔更是指出:“空间从来就不是空洞的,它总蕴涵着某种意义。”[2]
事实上,城市社会空间结构从根本上讲是由城市社会分化所形成的,这种社会分化是在工业化和现代化的背景下发生的。人们的社会地位、经济收入、生活方式、消费类型以及居住条件等方面所发生的分化,在城市地域空间上最直接的体现就是居住区的地域分异。恩格斯曾经指出,“一切存在的基本形式是空间与时间”[3],是包括城市在内的所有客观事物存在的基本形式。城市作为一种社会空间存在,是一种物化的资本力量,这种力量表现为典型意义上的经济与文化要素的聚集。一个充分发展的城市社会空间,既能够成为城市创造新生活方式的动力,又能够在改变社会关系的同时,“形塑”市民的生活方式[4]。哈维认为,城市过程是一个辩证的过程,一方面时间和空间塑造城市过程,另一方面城市过程也在形塑城市空间和时间[5]。正所谓社会建构空间,空间诠释社会。
目前,中国城市社会正处于转型期,城市中物质空间与社会空间的分化正处于旧的空间秩序在破裂、新的空间秩序在形成的状态中。城市社会空间分化的直接后果就是在城市社会形成了不同的社会空间。这种不同的社会空间让人们日益感到,在“现代城市中,他们自己是‘陌生人并感到害怕,身处在一个他们过去从未制造的世界上,这个世界对人类直接指挥的反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少,也比任何时候都缺少人类的意义”[6]。同时,社会空间分化也给城市中的人们造成了一种区别于直接暴力的另一种形式的暴力,这就是由约翰·加尔顿在《暴力、和平与和平研究》一书中首次提出的“结构性暴力”,这里所谓“结构性暴力”是由“处境、制度以及社会、政治和经济结构所造成的暴力”[7]。这种“暴力”与“体制”相呼应,“施暴者”是特定的社会结构或社会制度而非任何个人或组织。这种“暴力”会经常地让人感到压抑和强制,因而直接影响着城市居民的生活满意度。
Shin和Johnson认为,生活满意度是个体基于自身设定的标准对其生活质量所做出的主观评价,可分为一般生活满意度和特殊生活满意度二类;一般生活满意度是个人对自己生活质量的总体评价,特殊生活满意度是个人对自己在不同生活领域生活质量的具体评价,如家庭满意度、学校满意度、社区满意度等[8]。
“城市,使人生活得更美好”一直是人类追求的目标。生活满意度是直接衡量这种美好程度的重要指标,因为城市居民对生活的满意度客观上是城市社会心态的重要来源。而社会心态又与城市的社会稳定息息相关,是政府必须予以关注的重要领域。
笔者将对社会空間分化和城市居民生活满意度之间的关系进行研究,以期为促进城市社会空间融合、提高城市居民生活满意度提供理论支持。
二、研究设计
(一)研究假设
人类对美好生活的追求永无止境,但由于主观或客观的原因,个人注定要被定格在社会的不同位置上,这也是个人所拥有的社会权力、社会声望等社会资本的综合体现。在很大程度上,这种“综合体现”的外在形式最集中地体现在其所居住社区的档次上。社区的档次越高,彰显着居住于此的人的地位亦越高。在市场经济条件下,人们往往认为居住于高档社区的人是最幸福的,是上帝的宠儿,因此,其对生活的满意度也是最高的。但本研究认为,这只是表面现象,因为在戒备森严的高档社区,业主少有来往,社区内显得过于宁静而缺乏生气。相反,在市井社会,人们谈天说地,其乐融融,生活满意度好像也很高。但住房难、上学难、看病难的现实难题,使低档社区居民心态的轻松应该也只是表面现象。
那么到底是高档社区居民的生活满意度高,还是低档社区居民的生活满意度高呢?还是人们的生活满意度真的只是一种感觉,与社会空间档次无关?基于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设:社会空间与人们的生活满意度没有显著关系。低档社区居民的生活满意度低,中高档社区居民的生活满意度也很低。
(二)研究变量
1.自变量:社会空间
社会空间(Social Space)依学科不同有不同的定义。在国际学术界中,两种解释使用较为常见:第一种观点认为,社会空间是社会群体居住的地理区域。其典型代表是迪尔凯姆、毛斯、帕克(Robert Ezra Park)和伯吉斯(Ernest Watson Burgess)等人为代表的美国社会学芝加哥学派;第二种观点认为,社会空间是人类实践活动生成的生存区域。卡斯特尔(Manuel Cartels )、列斐伏尔、哈维(David Harvey)戈特迪纳(Mark Gottdiener)等人持这种观点。
本文社会空间的定义采用具有社会性的地域空间概念,是具体的居住空间。在表现形式上,是指由高档社区、中档社区、普通社区、贫困社区和移民社区构成的具有社会性的地域空间,是以社会、经济、文化因素为背景,以人们的社会交往、以社会为中心的社会关系构造的城市空间。由此,本文具体研究这五类社会空间中的居民在社会态度上的差异。
2.因变量:生活满意度
前面已经指出,生活满意度可分为一般生活满意度和特殊生活满意度。特殊生活满意度主要包括对家庭关系的满意度、对人际关系的满意度、对个人健康状况的满意度、对住房状况的满意度、对所居社区的满意度、对工作的满意度、对家庭经济状况的满意度等七个方面。一般生活满意度可概括为“总体而言,您对目前的生活状况是否满意”,这些变量用五分Likert 量表,将满意程度分为非常不满意、不太满意、一般、比较满意、非常满意。
(三)资料来源与分析方法
此次问卷调查的对象为长沙市市区年龄在20-70岁之间的常住人口,问卷实施时间为2011年6-8月。具体抽样方法如下:将长沙市市区内五个区的居民住宅区按商品房的价格并结合小区所属单位的级别,分为高档社区、中档社区、普通社区、移民社区和贫困社区五类。首先在每个区随机抽取3个街道,共15个街道;每个街道抽取各类社区各2个,共150个小区,每个样本社区抽取8个居民户,共1 200个居民户。本次调查共发放问卷1 200份,回收有效问卷1 071份,有效率为89.5%。本研究对收集到的数据采用SPSS18.0统计软件包进行统计分析。
三、实证结果
生活满意度的评价是城市居民整个社会态度的核心,因为一个对生活状况满意的居民,社会态度必然是积极的,至少也是稳定的,因此生活满意度是决定社会态度的总括指标。数据总体情况见表1。
从表1可以看出,把“非常满意”和“比较满意”合并成“满意”,“不太满意”和“非常不满意”合并成“不满意”,则总体上对目前的生活满意者
为41.2%,不满意者为16.9%,也就是说,将近1/6的人对生活不满意。对家庭关系满意者
为67.0%,不满意者
为7.4%;人际关系满意者
为60.5%,不满意者
为5.3%,个人健康状况满意者为52.8%,不满意者为11.4%;住房状况满意者为32.2%,不满意者为25.7%;所居住的社区满意者为35.0%,不满意者为18.0%;对工作满意者为34.0%,不满意者为19.1%;家庭经济状况满意者为20.4%,不满意者
为36.1%。
根据被调查者对不同方面满意度的评分,我们计算了综合满意度指数,其值为39.3。约一半的人认为现在的生活满意度“一般”,我们知道中国人都比较谦虚,对事物的满意都说“一般”,如果据此考虑,则目前生活满意度指数应该在80%以上,但也有将近20%的人对生活不满意,这是值得重视的一个民生问题,在实际调查中,对生活不满意的恰恰是我们认为生活应该满意的中产或中产以上阶层,但事实是移民群体与棚户区群体的满意度高于中高档社区,这可以用参照群体理论予以解释。因为移民群体参照的是与自己处在同一地的老乡或原来家乡相比,用的是纵向比较,而中高档社区的居民用的是横向比较。
那么,这种对生活满意度的评价与社会空间类型的关系是怎样的呢?本文采用对应分析方法对此进行了分析,力图发现社会空间类型(社区类型)与生活满意度之间的关系。这里用社会空间类型作为行变量,分类值在1~5之间,总的生活满意度为列变量,分类值也在1~5之间,制定提取两个因子以得出社会空间类型与总体生活满意度的对应分析结果(表2、表3)。
从表2可以看出,卡方值为69.365,概率P值为0.000,显著性水平α为0.05。由于概率p值小于显著性水平α,可以认为社会空间类型与总体生活满意度存在显著的相关关系。由于两个特征根已经解释了各类别差异的96.1%,因此,最终提取两个因子是可行的。
表3表示输出频数的列百分比。在非常不满意的居民中,贫困社区的最多,占到了非常不满意人数的47.4%,其次是移民社区,为21.1%;在不太满意的居民中,移民社区为31.7%;在比较满意和非常满意的居民中,以普通社区居多。
从社会空间类型与总体生活满意度的对应分析结果(表3)看,移民社区居民的生活满意度(比较满意和非常满意合并为满意,下同)为42.5%,贫困社区居民的生活满意度为25.5%,普通社区居民的生活满意度为56.6%,中档社区居民的生活满意度为35.7%,高档社区居民的生活满意度为39.7%。有将近40%的居民回答是“一般”,这种“一般”我们不能认为是生活满意度低的表现,而是一种怕露富的保护色。
由此可见,总体上城市居民的生活满意度比较高,低档社区居民的生活满意度高,但低于中高档社区居民的生活满意度。由此可见,在“买房难、读书难、看病难”的时代,低档社区的欢声笑语从一个侧面说明他们过得并没有想像的那么不如意。但中高档社区居民的生活满意度也并没有预想的那么高。虽然在中高档社区,居民们拥有比较富足的物质生活,但白领有白领的烦恼,高管有高管的难处,生活压力大、弱势心态也是他们的生活常态。在访谈中,笔者发现中高档社区居民对生活不满意的比例很高。
综合以上分析,可以得出如下四点基本结论:一是目前城市居民的生活满意度总体上比较高;二是社会空间类型与生活满意度呈显著相关关系;三是低档社区的生活满意度弱于高档社区的生活满意度;四是高档社区的光鲜亮丽掩盖了居民生活的压力、弱势心理、相对剥夺感较强的客观事实,给人以幸福美满的幻觉。由此可见,研究假设被部分证伪。
四、建议
综合以上分析,目前城市居民的生活满意度总体上比较高。但在社会空间“结构性暴力”的影响下,低档社区居民的生活满意度明显低于中高档社区居民的生活满意度,但中高档社区居民弱势心理趋向降低了他们的生活满意度。正如联合国助理秘书长沃利·恩道所言:“城市化极可能是无可比拟的未来光明前景之所在,也可能是前所未有的災难之凶兆。所以,未来会怎样就取决于我们当今的所作所为。”[9]
因此,站在社会公平正义的立场,培育一个健康向上的社会心态,提高城市居民的生活满意度显得尤其必要。基于此,本文提如下三点建设性建议。
(一)加大贫困群体支持力度,提高低档社会空间的档次
低档社区大多是贫困群体、移民群体聚集之地,是城市化进程中不可回避的社会现象。但正如阿瑟·奥肯所说,“社会虽然不能制止老天下雨,但可以生产雨伞”,借用这句名言,“社会虽然不能完全避免不平等和社群隔离的存在,但可以通过融合的手段加以改善” [10]。因此,我们虽然不能消除因贫困而存在的空间隔离,但可以加大对贫困群体的支持力度,缩小贫富差距,从而实现社会空间的融合,提高低档社区居民的生活满意度,达到建设和谐社会的目标。
加大对贫困群体的支持力度,最主要的是加大经济支持力度,实现经济的融合,缩小贫富差距,实现
来自于就业机会、收入分配、财富积累等方面的公平。空间的融合以经济的融合为基础,社会的融合以空间的融合为特征,而社会融合又是经济融合的前提。因此,站在和谐社会建构的角度,首要的是提高居民收入水平。而要提高居民的收入水平,一要调整收入结构比,提高居民收入在国民收入初次分配中的比例;二要大力发展经济,增加就业机会,就业是民生之本;三要加大工资的集体协商制度,保证工资收入随公司、企业利润的增长而增长。
(二)大力推进城市社会建设,促进社会空间融合
国外关于社会空间融合的实践,如美国的“倡导规划”与公众参与运动、苏格兰及美国、加拿大的战略规划、北欧福利国的后现代规划[11]等对于中国大城市现阶段的发展具有很好的参照性与指导意义,但是实现社会空间融合的途径多种多样,需要从中国城市社会发展的特定阶段、经济发展的特定水平、空间发展的特定模式进行探索。
大力推进城市社会建设,就是要积极解决好教育、就业、收入分配、社会保障、医疗卫生和社会管理等直接关系人民群众根本利益和现实利益的问题,努力使全体人民学有所教、劳有所得、病有所医、老有所养、住有所居,推动和谐社会建设。但正如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在其《内源发展战略》中明确提出的:“每个社会都应该根据自身的文化特征,根据自身的思想和行动结构,找出自己的发展类型和方式。有多少社会,就应有多少发展蓝图和发展模式。共同适用的统一发展模式是不存在的。”[12]
(三)创新社会管理理念,消解中高档社区居民普遍的弱势心态
加强和创新社会管理,要摒弃把社会管理视为社会控制的观念,把传统社会管理中的“以我为本”、“以官为本”,转变到“以民为本”、以群众为本上来,把“管理”置于服务之中,并服从和服务于“社会服务”,从而有效消解因“结构性暴力”而导致的普遍弱势心态。
在现阶段,随着利益主体的多元化和“尊严性需求”的增长,减少“被动式”、“恩赐式”、“单方决定式”等公共服务产品的衍生,并切实走向“问需于民”、“问计于民”、“问政于民”的常态化和持续化,从而实现以民为本、民生为重、利益协调与人文关怀共进的社会管理新格局。改革开放以来,人民群众整体生活水平不断提高,但社会公平机制明显滞后于市场经济的发展,财富在不同地区、不同人群中的不规范流动,加速了社会成员和群体收入差距的进一步扩大,并直接催生了社会的贫富分化,也让弱势心态在中高档社区居民中普遍存在,降低了生活满意度。
总之,城市社区居民的生活满意度目前虽然相对较高,但社会空间分化降低了人们的生活满意度。生活满意度这种社会心态既指向未来发展的“软实力”,也承载“以人为本”的具体诉求。有学者这样描述当前中国改革的基本态势:改革正在与危机赛跑。其实,社会心态的培育也正在与改革进程赛跑[13]。 从这个意义上说,提高城市居民的生活满意度,就是要培育一个健康向上的社会心态,最终促进城市社会的长期稳定和发展。参考文献:
[1]DURKHEIM S E. De la division du travail social.Alcan,Paris.1893.cf.Anne Buttimer Social Space in Inter-disciplinary Perspective[J]. Geographical Review,1969,59(3):418.
[2]LEFEBVRE. The Production of Space (Blackwell Publishing)[D].1991:26.
[3]恩格斯.反杜林论[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0:79.
[4] 凯文·林奇.城市形态[M].林庆怡,译.北京:华夏出版社,2001:27.
[5]于海.城市社会学文选[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5:131.
[6] 刘易斯·芒福德.城市发展史[M].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05: 559;陈忠.关于城市化的哲学沉思——论城市哲学的建构[J].城市问题,2011(2):3.
[7]威廉·A·哈维兰.文化人类学(第十版).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6:514.
[8]SHIN DC,JOHNSON DM.Avowed happiness as an overall assessment of the quality of life[J].Social Indicators research,1978(5):475-492.
[9]仇保兴.追求繁荣与舒适——中国典型城市规划、建设与管理的策略(第二版)[M].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07:4.
[10]黄怡.城市社会分层与居住隔离[M].上海:同济大学出版社,2006:238-242.234.
[11]康艷.解读上海:1990-2000[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1:210.
[12]塞繆尔·亨廷顿.变革社会中的政治秩序[M].北京:三联书店,1996:401-402.
[13]《人民日报》评论部. 当前中国基本态势:改革在与危机赛跑[N].人民日报,2011-04-30(13).
The Impact of Social Space Characteristics on the Life Satisfaction of Urban Residents:A Case Study of Changsha
TAN Rihui
(Beijing Academy of Social Sciences,Beijing 100101,P.R. China)
Abstract:
Through a survey of five communities in Changsha City,using correspondence analysis to analyze the social space of life of residents of the five satisfaction,this author found that the type of community and life satisfaction were significantly associated with relationship. The overall satisfaction of life of urban residents is relatively high,although weak psychology reduces the life satisfaction of upscale community,but still significantly higher than that of the low-grade community. Measures to improve the life satisfaction of urban residents include: Firstly,we should increase support for disadvantaged groups,improve the grade of low-grade social space. Secondly,we should vigorously promote the construction of urban society and the integration of social space. Thirdly,we should innovative the concept of social management,digestion of the vulnerable state of mind in the upscale community in general.
Key words: social space; urban residents; life satisfac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