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公共艺术价值取向的理性结构与思维

2013-04-29 13:00李军
美术界 2013年6期
关键词:价值空间环境

李军

当今人类社会、自然、文化、历史的多样性构成了城市的内核价值,在跨越现代性的革命性阶段后进入一个多元并举的后现代时期,艺术趋于多元又表现出相互消融的新阶段。在城市的快速发展中,建筑、绘画、雕塑以及公共空间的观念转型中带来了新的矛盾秩序和精神诉求,作为特定社会政治、经济、文化背景下的产物,当公共空间这个概念在1950年代的社会学和政治哲学著作出现后的1960年代,逐渐进入城市规划及设计学科领域成为建成环境中的一个独立概念并成为学术界广泛关注的课题。正如维维安·洛佛尔所说出公共艺术的精髓和面临的挑战那样:“一方面,公共艺术代表了一种愿望,试图以乌托邦式的形态和场所强化观念对于艺术品、环境乃至世界的体验。另一方面,它又潜在地担当着现代艺术的重任,试图颠覆和质疑各种固有的价值和偏见。”

公共艺术作为一个崭新的理念从现代主义的城市设计理念中被剥离并渗入城市公共空间的实体空间之中而成为城市精神与公众文化实践的理想载体,其价值取向体现出当代主流艺术与公共艺术之间在寻求艺术高度与社会学意义、个人艺术观与公众的审美与接受、艺术品质与环境适应度等价值的均衡。“艺术家不是进入一个反现实和超现实状态,而是栖身于他的自身存在的具体之中,使作品植根于社会环境的信念里。这需要艺术家从形式主义回到社会、政治和大众中”。

在1960-1970年代,像美国极少主义艺术家理查德·塞拉、莱维特、罗伯特·莫里斯以及波普等众多艺术家开始了将架上雕塑或室内雕塑引向室外公共空间的思想实验,开始了与现代主义艺术家追求功能至上所完全不同模式的探索和尝试。他们积极寻求雕塑与大自然、周围建筑环境以及城市文化积淀的结合与重构,他们意识到自己的观念和实践与现代主义规划理念下由于功能分区而产生的提供观赏或休憩的城市开放空间是完全不同的许多极少主义雕塑本身的纪念性尺度,也不可避免地引出了一个给特定空间或特定场所设立公共艺术的概念,艺术家试图摆脱旧的模式和局限来开启当代公共艺术的思想实验,推动公共艺术以破界的姿态转化并超越自身的边界——从城市雕塑、壁画等传统样式拓展到装置艺术、城市公共设施以及艺术设计及其行为等不同的层面,当代艺术以前所未有的探索与创新姿态和面貌与社会的大文化场在公共空间领域取得了思想和价值理念的链接;而当代公共艺术的破界并不简单等同于现代意义上的颠覆与打破,它不是简单意义上从架上走向空间、从室内移植到室外的角色转换,而是现代艺术观念的流变与实践所带来的艺术的意义和价值与现实的冲突,《倾斜之弧》是美国著名艺术家理查德·塞拉(Richard serra)于1979年受美国联邦公共事业部的委托为纽约联邦广场设计的公共雕塑,并于1981年落成,这是一件极少主义风格的室外“散置雕塑”重约73吨、长120英尺、高约12英尺的巨大拱形结构的散置雕塑互相平衡地依靠在一起,占据了联邦广场的整个宽度,将广场截为两部分。雕塑的材料是耐候钢,是在钢中加入磷、铜、铬、镍等微量元素后,使钢材表面形成致密和附着性很强的保护膜,可以阻碍和减缓锈蚀向钢铁材料纵深发展,具有很强的耐腐蚀能力而具有永久性的特点,并且材料表面随着时间的推移表面会出现一定的锈蚀,锈蚀后会形成极为统一和稳定的色泽,这件极少主义风格的作品落成后引起了巨大的争议,塞拉认为:“去看就是去思考,去思考就是去看。如果你能改变人们观看的方式,就能改变他们的思考方式;因此,作品没有必要被所有的人接受和喜爱,最后,即使最后失败了,你也有过一个改变人们思维模式的机会。”然而在1989年进行了多次听证和讨论后,这件反向于公众期待和接受的公共雕塑不得不接受被拆除的命运,使理查德·塞拉将室内环境里的雕塑过渡到公共雕塑来试图颠覆和质疑现代主义所固有的价值和偏见的探索戛然而止,这也正是《倾斜之弧》进入当代城市公共艺术研究和批评视野的主要原因。这起公共艺术事件表明从20世纪60年代在美国城市中将现代艺术大师作品从架上、馆藏中移植于后现代语境的城市公共空间的晚期现代主义手法的终结,他颠覆性的创作符合公共艺术对空间的乌托邦式的探索原则,却忽视了公共空间中各种柔性价值的判断,比如,广场对于公众的生活、视觉、心理等不同价值尺度的综合考量,因为城市公共空间的主体是人,公共空间作为城市环境的重要组成部分,即是城市的空间环境、视觉环境,也是城市的文化环境,而城市文化环境是塑造公正人格的心理环境;是城市居民共同的文化知识体系的一个多层次、多含义、多功能的共生系统,而不是“一个无名的物理实体的集合”;是基于开放性并以价值均衡为基本取向的“审美共同体”。因此,公共艺术一方面继续担负和传递视觉艺术的功能和美学意义;另一方面,公共艺术还成为塑造城市形象的重要元素,满足人们心理需求及改善城市环境的载体和工具,其社会学意义使得公共艺术以多样的艺术方式在体现当代文化的意义的基础上与“公共空间中的人”发生联系,体现公共空间民主、开放、交流、共享的精神。

所以,公共艺术除了具有扩大了的艺术功能价值属性之外,最重要的莫如其文化价值——既以艺术的介入公众精神生活,并且可以被不同的人使用以及容纳不同的活动内容的“异质性”的特征;以艺术为媒介建构人与城市整体环境的新型关系,诸如公共艺术的生态、公共艺术与城市文化、公共艺术政策中的权力与权利的关系问题以及多元的社会元素共存和交融的能力等,以均衡的价值为取向的公共艺术得到政府、社会与市民的关注和欢迎,拉近了与普通民众的距离,丰富并塑造了新的城市文化传统和人文景观与可持续发展。

因此,在这个意义上讲,与其说公共艺术是介入公共空间的艺术和设计,不如说是引发公共空间的精神、引出对于公共时空的分享,作为存在于公共空间或其它形式的公共界面之中的艺术,将公共空间作为视觉审美的对象,并将重点转向重视城市空间在物态之上的人文价值和社会意义。意大利建筑师布鲁诺·赛维在《建筑空间论》中说:“尽管我们可能忽视空间,空间却影响着我们,并控制着我们的精神活动;我们从建筑中所获得的美感——这种美感大部分是从空间中产生的。”赛维所讲的美感并不是现代艺术的精英式的品味对公共空间所做的种种自上而下的诸如理查德·塞拉式的介入,而是强调公共艺术以均衡的价值取向对待艺术与公众、艺术与环境等公共艺术生态问题。其实质就是强调艺术精神、强调社会意义和物质适用性的交互存在,其典型特征就在于公共艺术不是以独立的形式展现审美价值,而是与环境相融、以文化为支撑并同构出一个以艺术为依托的整体对话机制,依托作品在与公众的联系和互动中来呈现其精神创造,强调艺术与文化的互动关系,以多维的视角,容纳、引申公共艺术的精神创造和多元取向,发掘介入当代现实社会之内涵的可能性,凭借城市建筑环境中的不同公共界面来重视、回应、表达不同的主张和诉求。公共艺术由审美向文化多元性的转型中,伴随着社会问题、环境问题、生态问题等成为社会关注的焦点,作为政治学方法论的公共空间理论与当代公共艺术家的责任与担当意识表现出公共艺术独特的价值取向,使得公共空间这一“现实”问题在他们观念中呈现出不同以往的维度和关切度,反映在作品中就会有多元的阐释和风格表现,其形式、功能与语言折射出艺术家对人类自身以及与之息息相关问题的人文主义的文化思考和价值判断,这种努力与探索符合雅各布所讲的:“公共空间的价值在于它的存在能促进城市中不同社会阶层或团体的人们进行交流、融合,它的多元化和包容性的特征是形成社会相互理解和共融、促进社会安定和谐的重要因素,是城市活力的重要来源。”这在一定意义上实践并丰富了著名历史学家斯宾格勒提出的“一切伟大的文化都是市镇文化”的思想。当代公共艺术追随现代艺术精神和实践的同时,更强调艺术背后文化与社会的关联和建构。其核心就是来引发、塑造具有时代精神和特征的社会意义,而这样的思想实验嵌入了人们日常生活的诸多细节中,并随着公共艺术的地域和场所扩张至传统的既存权力结构之外,公众参与的热情和力量也随之扩张。作为公共艺术所栖息、立命的现代城市为公共艺术的生存和发展提供了天然的机遇和场所;反过来,“作为回报”,公共艺术也以其独特的形态和功能“反哺”以世界多样化、多层次的城市公共空间。

综览公共艺术的实践和属性,可以看出,作品融入社会和生活的意义远胜于进入传统画廊或美术场馆,如果说艺术作品进入美术馆而成为经典,那么公共艺术则是将经典融入公众日常生活的俯仰之间。以纯艺术为中心的美学,其以绝对价值为指向的等级与精英制度对待环境所特有的一系列丰富的价值缺乏公正的对待,公共艺术的实验突破了博物馆和画廊类型中艺术的静态呈现和结果而具有互动的意义,这也成为公共艺术的愿望与价值取向并由衷地改变和矫正着以绝对价值为指向的以精英等级制度为表征的博物馆艺术和功能至上的现代主义艺术原则对待公共空间和环境的以纯艺术为中心的美学价值判断。美国当代艺术家吉斯·哈林在阐释他的公共艺术创作观念时说:“地铁打开了我的眼界,使我看到另一种对艺术理解的方法,即艺术作为某种东西可以对更多的人产生影响或者将信息传递给他们,而这些人正在逐渐成为艺术的港湾”。公共艺术多元价值的核心是以艺术为媒介介入公共空间;一方面建构、反思、质疑、批判或提出新的文化价值与思考并与公众发生思想与行为方式联系的一系列互动过程中得以彰显,并在过程中呈现出新的意义,既追求艺术与文化价值和社会意义的实现与均衡,另一方面,正视公共艺术的功能意义,公共艺术作为建成空间中的艺术,难以忽视建筑与空间属性和功能的限定,“尺度”的判断和把握是公共艺术理想与现实的冲突点与结合点,规避以理查德-塞拉为代表的激进式的公共艺术观所带来的各种矛盾和风险,使得公共艺术名至实归。

因此,对于公共艺术来讲,公共空间则是包括社会的、政治的、经济的、环境的以及关乎人们生存等现实问题在暴露、讨论、批判、消解的博弈中具体化、形式化的“质”的外化与显现及自身价值的均衡,也就是公共艺术的本质所在。在公共艺术的视野中,公共空间恰恰是将当代艺术家寻求独特高度与内心寻求审美理想之间,以及与它相遇时对它独特性的领悟和把握所面临的双重属性而取得价值链接的理想场域与空间界面,其价值在于它的存在能促进城市中不同社会阶层或团体的人们进行交流、融合,它的多元化和包容性特征是形成社会的相互理解与共融、促进社会安定和谐的重要因素,是城市活力的重要来源。正像袁运甫先生所认为的那样:“公共艺术——是艺术家以与环境的外在形态和风格指向协调一致的艺术语言进行创作的比较特殊的大型化艺术形式,……公共艺术已进入社会的大舞台,成为结构现代文明,影响人类视觉素质的重要手段。”

公共艺术的社会学意义即是其价值均衡的凸显,也是其观念发展与实施的依据。政府的扶持和管理以及艺术家的操作和公众参与等被视为这种思想实践的一种技术行为方式,这种方式已经不是早期公共艺术实践所依赖与艺术家之间的雇佣关系,而是发展为一种积极的、有法可依、有章可循的城市文化制度,它不仅是存在于公共空间中作为一种简单意义上大众化的、或体现公众意志与价值观和审美标准的城市艺术形态,而是作为普遍的一种文化策略来共同铺就、塑造城市的文化品格与文化认同感。首先,进入21世纪,新旧艺术都在找寻文化价值,文化被视为整体社会繁荣的润滑剂而成为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意识到他们可以在保证未来健康、和谐的可持续发展方面有所作为,确保公共艺术得以健康、智性的发展;其次,可以有效地对公共艺术项目的管理和引导,使其在艺术、文化和社会价值,甚至由此所产生的经济价值等基础上,使城市的历史和精神定格于其显性和隐形价值之上而获得广泛的影响,由此以“审美共同体”的姿态呈现出价值均衡的状态。

公共艺术作为一种深具文化吸取和传播的互动意义构建了公共艺术可持续的发展模式。今天的公共艺术逐渐成为许多国家公共文化政策中的一种常态机制而保持了其发展的连续性,作为非盈利的公益事业,政府以相关法律、政策等;比如举办免征所得税,并减免资助者的税额等,鼓励、引导艺术基金会、公司企业和个人投资与参与,多样的介入方式成就了公共艺术社会属性的凸显和价值的实现。比如,美国国家以及各地相关的《艺术百分比条例》、德国汉堡市“建筑物艺术”条理的设置和执行具有悠久的历史传统,从中世纪延续至今,巴塞罗那在1860年实施里“赛尔达规划案”和“裴塞拉案”等来应对公众对公共空间艺术的诉求和提升国家及城市形象、振兴与繁荣商业来带动艺术属性之外的价值实现。公共艺术不再只是一个简单的艺术行为和艺术形态,在融入了整个都市的环境并产生持续影响力的同时公众也表现出对它的关怀。

综上所述,当代公共艺术的多元价值取向使得公共艺术的实践具有时代性和地域性以及广泛的包容性。“为人民服务”的本质属性也定会触动新的思想观念和艺术风格来平衡公众多元的精神诉求,造就更为丰富的具有时代特征的人类精神文化和追求,营造出更适于人群的沟通和交流、人与环境和谐共生的公共空间。公共艺术的发展作为一种当代艺术思想的实验与现实实践的成功模式,它既体现出公共艺术的本质特征,同时也折射出与不同地域、环境的广适度,并且在不同的文化背景和环境条件下,以此为参照,按照一定的运作方式复制可资借鉴的具有鲜明特点的有关公共艺术以及相关的政策、法规、措施等公共文化机制来助公共艺术一臂之力以促进其进行良性发展。因此,价值的均衡将会成为公共艺术的价值取向,因为变化与转型成为当今时代的重要特征,对公共艺术的冲击和影响在所难免,其典型表现就在于对“公共艺术”的概念和定义模糊而琢磨不定,甚至对于“公众”的概念和定义也同样如此。因此,对于以价值均衡为取向的公共艺术来讲,既是时代精神的写照,也是其本质属性的驱使所然,更是公共艺术各利益相关方意志和追求的统一与取向所在,甚至多方博弈的皆大欢喜,正如两千多年前,孔子所说的那样:“独乐乐,与人乐乐,孰乐?不若与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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