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厚为体”

2013-04-29 00:44李蜀卫李小坤
美术界 2013年6期
关键词:画家绘画

李蜀卫 李小坤

隋唐时期是中国封建社会的黄金时代,是诗人与书画家群星灿烂的时代。尤其是唐代,国家统一、社会相对安定、经济繁荣、对外经济文化的频繁交流都给当时的文化艺术的发展带来新的活力和机遇,使绘画艺术形成灿烂辉煌的新局面,涌现出了一大批在历史上具有重大影响的著名画家。

隋代的绘画风格承前启后,有细密精致而臻丽的特点,来自各地集中于京畿的画家大多擅长于宗教题材的绘画,也善于描绘贵族生活,作为人物活动背景的山水画由于重视比例,较好的表现出了远近山川,咫尺千里的空间关系,隋代艺术呈现出明显的过渡状态。遗憾的是隋代名画家中有作品流传至今的只有一位展子虔,现仅存一件青绿山水《游春图》,画面主要描绘的是贵族游春的情景,基本上摆脱了南北朝山水画的“人大于山,或水不容泛,树若分臂布指”的幼稚状态,为唐代青绿山水画树立了楷模。

唐代的绘画在隋代的基础上有了全面的发展,人物鞍马画取得了非凡的成就,青绿山水与水墨山水先后成熟。花鸟与走兽也作为一个独立画科走上绘画舞台,绘画领域呈现出异彩纷呈的局面。自武德至开元(公元618-713年间)为唐初期,初唐时虽继六朝余绪,同时也孕育了大唐风范。高祖宣称“道第一、儒第二、佛最后”的思想,使六朝以来佛画独盛的局面逐渐被打破,道教绘画勃然兴起,天尊星君与释迦同样耀武扬威,宗教绘画的世俗化倾向逐渐明显和增多。这一时期的绘画题材除了道释外,描写现实生活特别是表现上层统治阶级生活的作品与日俱增。人物画发展最大,其画风崇尚细致艳润。代表画家有阎立本(约公元600-673年),陕西长安人,初唐著名画家、工程设计家。作品善于描写当时的重大事件,现存《步辇图》和《历代帝王图》,其画风出新意于法度之中,寄妙理于豪放之外,创造了纯菜条的线描和淡设色的吴装样式。这一时期山水画尚不为时人普遍重视,因此没有太大起色,主要还是以沿袭隋代的细密画风为其特点,花鸟画出现了个别名家。

唐代中期绘画,玄宗开元至德宗朝(公元713-780年)年间,国泰民安,大唐国力达到极盛,文学、书法、绘画及乐舞艺术全面繁荣。由于帝王宗亲跻身书画领域,极大地提高了书画及书画家的身价。绘画新风勃然兴起,初唐时期绘画细润之风一扫而尽,一变而为清新雄健。山水画出现了李思训、李昭道、王维、张璪等;人物画出现了吴道子、梁令赞、张萱等名家;花鸟画、鞍马画也相继出现了陈闳、韩干、韩晃等名家。绘画题材仍以人物画为主,宫廷衙门和寺观壁画占相当比重,褒扬功勋的功臣画像仍在继续。石窟与寺观壁画较南北朝有了更大的发展,其规模之宏伟,技艺之卓越在历史上都是空前的。唐中期的道释人物画极其兴盛,名家辈出,创作极为活跃。道释画家中最著名的应当为吴道子。他一生创作热情极高,技术娴熟,想象力丰富,因其专门学习过书法,所以线描技巧高出一般画工之上,后打破之前粗细无变化的铁线描格式,创造出顿挫多变多端的兰叶描。他一生主要从事壁画创作,所画佛像式样,衣服迎风飘舞、优美婉转,后人形容为“吴带当风”,为历代画工所仿效。吴道子留给后世影响最大的莫过于他创造了钟馗画像。其作品真迹已无存,今传《送子天王图》长卷系宋人仿作,现藏日本。唐代中期以表现宫廷妇女生活为主要题材的画家以张萱为首。张萱,京兆人,约活动在开元天宝年间。盛唐人物画家,名冠于时。善起草,即善于构图和默画各种形象。所画内容,既有歌颂宫廷生活的作品,也有表现宫廷妇女忧怨情绪的作品。今存《虢国夫人游春图》《捣练图》,均为宋徽宗摹本。其艺术风格对稍晚一些的画家周昉有一定的影响。

晚唐时期(公元780-906年)的绘画,是艺术的深化期。经历了盛唐一百多年的发展,山水、人物、花鸟等各科都取得了突出的成就。后起的诸多画家,均自知难以超越前人,于是出现了多数画家专攻一技的状况,出现这一现状初看似乎是画家思想偏狭,实则是绘画发展不断深化的必然趋势。晚唐时期的人物画家有赵温、赵德奇父子均善画人物;张素卿、陈若愚师徒二人也以画道教形象著名;其中最有名的当属周防,他是继中唐画家张萱之后影响最大的唐代人物画家。

周昉,字景元,长安人,出身豪门。初学张萱而加以写生变化,以画道释人物及宫廷妇女著称于世,深受唐德宗赏识,时称第一,中国古代仕女画的第一大画家。他出生贵族世家,生活在富贵与华丽之中。这个京兆长安人,成年后一直在南方做官,今天的江南绍兴、湖州、宣城、苏州一带,都留下了他的风流足迹。周畴能获得这个官位与他哥哥的地位有关,其兄周皓随哥舒翰征吐蕃克石堡城等立有战功。多见贵而美者,这种出身经历为周氏的创作提供了丰富的素材,周防的绘画时间基本上在唐代贞德年间,也就是公元八世纪的下半叶,在这一时期,唐代虽然经历了安史之乱的打击,却并没一下子就土崩瓦解,反而在现实生活上更加注重生活质量了。贵族生活的享乐、世俗的家庭生活为艺术家的艺术题材提供了丰富的背景。仕女画就是在这样的条件下逐渐繁荣昌盛起来的,成为皇家贵族们的一种追求与梦想。周昉所画的人物,多数为表现宫廷妇女的无聊与苦闷的主题,其风格为人物刻画细致入微,体态容貌丰满,衣群薄衣透体,色彩柔和艳丽,画风以“丰厚为体”而独树一帜。不仅注意刻画外表特征,还注意揭示人的内心世界。据传,周昉是水月观音新式样的创始者,影响甚大,声名播及外国。流传至今的作品有:《纨扇仕女图》《簪花仕女图》《调琴啜茗图》等。

现藏于辽宁省博物馆的《簪花仕女图》为绢本、重彩(如图1),纵49厘米、横180厘米,全画用笔朴实,气韵古雅。描绘的是一群嫔妃在宫娥、侍女们的侍候下的日常生活片段,画中季节正处于春夏之交,时光的流失、季节的变换,为青春女性的生命提供了象征性背景,生命易逝,韶华不再,在空旷而幽静的庭院里,六个衣着华丽的妇女在闲散的打发着时光。依次从画幅右边看去,第一位身材稍微细致一些的身着朱色长裙,外披深色纱罩衫,上搭朱膘色绣着白色花纹帔子的贵妇,头插盛开的牡丹花一枝,侧身右倾,右手轻挨着衣裙,左手执拂尘逗引着小狗玩,你看那狗,灵巧、精神、黑白相间的毛纹、散发出浑身的贵族味;对面那位体态稍微丰满的贵妇,身披浅色纱衫,朱红色长裙上饰这精致的紫绿色团花,上搭绘有流动云凤纹样的深紫色帔子。似乎闷热的天气使她右手轻提纱衫裙领子,露出丰满白皙的手臂,一派雍容华贵之势。相比之下第三位手执牡丹花团扇的侍女,其衣着和发式都显得较为简朴,但神情安详而宁静,与其他嬉游者成鲜明对比。接下去是一髻插荷花、身穿朱红色长裙,外披白色菱格纱衫,上搭的也是一绘有花纹的深色帔子的贵妇,对着右手拈着的一朵娇艳欲滴红花凝神冥想,那象征着生命与情欲的花朵,是否正是她青春的梦想呢。第五位身材娇小的贵妇人似正从远处走来,她头戴海棠花发簪,身着朱红披风,外套紫色纱衫,双手交叉向前紧拽纱罩。头饰及衣着极为华丽,超出众人之上,神情给人傲视一切之感。最后一位贵妇,髻插芍药花,身披浅紫纱衫,束裙的宽带上饰有鸳鸯图案,白地帔子绘有彩色云鹤。她右手举着刚刚捉来的蝴蝶,其体态于丰硕健美中,又显出窈窕婀娜之姿。画面贵妇几乎全都是高髻簪花、晕淡眉目、露胸披纱、丰颐厚体的风貌,团花长裙曳地拖行,而身上所披透体薄纱,为空气中增添了几分妩媚,若隐若现的召唤着人们走进她们的生命与青春。而画中的狗、鹤、蝴蝶作为她们消磨岁月的伴侣是那样的自由自在、无忧无虑,这一切构成了巨大的反差,映现了仕女们高墙深院里苦闷、孤独、寂寞的生活。她们是那样的衣食无忧,却又是那样的愁怨暗结,无聊与寂寞是她们生活的唯一主题。同时代诗人王昌龄曾经有诗描写这样的生活:“奉帚平明金殿开,暂将团扇共徘徊;玉颜不及寒鸦色,犹带昭阳日影来。描画的就是周防笔下的情景。”

《簪花仕女图》中景物虽不多但特精,两只狗、一只白鹤、一株花与原本独立的人物左右呼应、相互联系、融为一体。画家还在人物之间安排了一执扇侍女相随,使构图首尾召唤,环环相扣,是周防仕女画代表作品。在用笔方面《簪花仕女图》线条柔韧有力、流动多姿、典雅含蓄;采用浓淡墨表现服装的质感和衣纹的翻转折叠,以浓墨线勾深色衣,而衬纱之类的衣带,则用淡墨线勾出,以表现纱薄而透明的质感。(如图2)并运用淡墨细线刻画妇女丰满的面部,尤其对眉和口的刻画更为细腻,口小而圆,眉几乎都画成娥眉和八字眉,有的还在两眉间点上“花子”。在着色方面,色调柔和、浓艳不俗、匀染柔和、层次丰富、薄衣透体、质感极强。为了画出女性的细腻与质感,画家大胆地使用了朱红,粉白,极其生动的描绘了大唐帝国贵族女性的性感与魅力。但人物表情却有忧色,表现了宫廷妇女生活的无聊和苦闷。

周昉的另一件代表作品《纨扇仕女图》,现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此画描绘了五组不同地位的嫔妃宫娥形象,这些宫娥们簪花、刺绣、对话的生活细节,充满了无聊、空虚和寂寞。画面右首开始第一组是一个头戴花冠的贵妇,体态丰满、衣着华贵,一名穿窄袖长袍的女侍正为她执扇祛暑,似乎凉风阵阵,但是那妇人却无精打采,若有所思的瘫坐在椅子上,一脸的无奈与寂寞,看来这是一位颇有地位的妃子,可是却生活在冷落与凄凉之中。身后侍立两宫女为第二组,着长裙披巾,头梳堕马髻者,手托壶,执浴巾;头疏云髻者则手托浴盘,以便主人随时梳洗装扮。再后两宫女准备解开琴袋,待女主人梳洗过后抚琴解闷。接着一穿朱衣着帽者双手捧一大铜镜,侧身而立,其前面一穿睡衣头梳堕马髻的贵妇,正对着镜梳头。其他的宫女或低头沉思、或者目光迷茫、或者呆呆出神、还有一个似乎哈欠连天,对着镜子懒洋洋的,这场景不禁令人想起元稹的《行宫》诗的意境,寥落古行宫,宫花寂寞红;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全画十三人,表情均带苦相,很少笑容。画面人物安排,疏密相间,用色有朱、紫、绿、白、黑等。线条秀劲、转折方硬。

《调琴啜茗图》又名《弹琴仕女图》,现藏美国密苏里州堪萨斯市纳尔逊-艾金斯艺术博物馆。画面描写一个调弄琴弦、准备演奏的妇女和另两位正在安静、悠闲的品茶并期待欣赏琴声的妇女,表现了贵族妇女闲散恬静的享乐生活。画面中的桂花树和梧桐树,寓意秋日已至。贵妇们似乎已预感到宫廷妇女被宠爱到极致之时也就是被遗弃之始,昔日的荣华富贵最终也将过往云烟。调琴和啜茗的妇人任其肩上的披纱滑落在地,显示出她们慵懒的颓唐之态。这是否正是晚唐时期社会现象的映射呢?

《调琴啜茗图》全卷构图松散,与人物的精神状态和晚唐时期社会现实合拍。人物组合虽不及中唐画家张萱作品紧凑,但作者通过人物目光的视点巧妙地集中在坐于边角的调琴者身上,使全幅构图呈外松内紧之状。卷首与卷尾的空白十分局促,似乎不够完整,疑是被后人裁去少许。画中的人物线条以游丝描和铁线描相结合使用,使画面效果在蜿蜒流畅之中平添了些许刚挺和方硬之感,设色趋向于匀淡,衣着无纹样修饰,尽显素雅之美(如图3)。人物造型继续保持了丰肥体厚的时代特色,姿态轻柔,对女性手指的刻画十分柔美、生动,但仕女的神情和脸形流于程式化,没有创新,缺乏个性。这也许是艺术达到一定的顶峰时的必然现象。

唐代诗人杜牧曾这样记述周昉的仕女画:“屏风周昉画纤腰,岁久丹青色半销。斜倚玉窗鸾发女,拂尘犹自妒娇娆。”当我们静静的、细细地品味周昉笔下那些悠闲自得、浓妆淡抹、雍容华贵而又似乎只有独自欣赏的贵妇人时,何尝不是这样的感受呢?据画史记载,周昉作品的题材是很丰富的,除了我们熟悉的表现宫廷仕女生活的以外,也有表现蛮夷职供的,表现道教形象的,表现帝王、后妃生活的,题材广泛、内容丰富。唐代的人物画在周昉之前已有很大的发展,南朝张僧繇曾称为张家样;唐代曹仲达曾被誉为曹家样;唐吴道子又被呼为吴家样。到周昉,由于唐代的审美风格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之前清瘦淡雅的艺术风格转变为丰腴肥贵后又被称为周家样,工笔人物画的河流,由此开始在中国大地上滥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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