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心中的自己之昆明

微酸袅袅

到达昆明后，我的第一站是位于城市北面的翠湖南路，事先做的功课里记着翠湖南路上有家青年旅馆，又靠近云南大学，住宿和吃饭应该都比较方便。

我背着将近二十斤重的背包下了机场大巴，劈头盖脸的阳光让我身上披戴着的江南烟雨气息消失殆尽。我问了一次路，沿着翠湖南路边走边看号码牌，始终没找到青旅的招牌。

我又饿又累，步履维艰时，突然有如柳暗花明，一泓碧水出现在眼前，垂柳摇曳，水光潋滟。游人围绕在湖边的栏杆处，千百只白色的海鸥飞扑着翅膀绕着湖面飞行，孩童的欢叫声和海鸥的鸣叫声汇聚在一起。

我见过许多许多的白鸽被人类豢养在广场或者草地上，人走过去的时候，它们只是低低地飞起来，换个地方继续散步寻找食物。它们固然是可爱的，但看多了我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直到看到那些红嘴鸥，我突然明白自己对鸽子的“苛刻”源于它们是被豢养的鸟类，它们是被“招安”的，是没了“野心”的。而红嘴鸥呢，它们来自北西伯利亚，从贝加尔湖穿越俄罗斯和整个中国来到昆明过冬。它们和昆明市民和游客嬉戏玩耍，飞啄他们手里的食物，可是过完这个冬天，它们又会毫不留恋地离开。

它们不害怕人类，但它们也不依附于人类生存，它们有自己的目的地与归属地。

无论人还是动物，我深深地热爱有这种自由气质的物种。

网上找的资料里有错误，青年旅馆原来不在翠湖南路，而在与它交汇的钱局街上，一个很不起眼的小牌子，很容易被忽略的门脸。

柜台很高，几乎到我胸口，坐在柜台后的男人低着头就看不到他的人影了。我喊了几声“老板”，他才缓缓抬起头，然后又低下头去。

我等了一会儿，他接了一个电话，才对我说：“你等一下。”

大概过了三四分钟，他又接了一个电话，这次他拿着手里的钱站起来，对着电话噼里啪啦说了一通。

我又耐心地等了一会儿，老板才帮我办入住的手续，他一边开票，一边毫无预兆的，像是老友般对我掏心掏肺地抱怨起来。

老板那含含糊糊的带着极重方言口音的普通话，我只听懂三四成，大意是他一直在数钱，然后有个订房的客户一直打电话过来，每打一次，他就得重新数一次钱，反复了几次，最后又忘了自己到底数到哪里，接最后一个电话时他彻底怒了……

在青旅安顿好之后，我拿着相机开始“绕湖”之旅。我在翠湖公园溜达了一圈，吃了一个冰激凌和一杯青桔柠檬茶，在花树下看老奶奶手拉手地跳舞、唱歌，在翠湖边和陌生人分享同一张长木椅的两端，发了一个长长的呆。

有中年阿姨把食物的包装随手丢在地上，也有蹒跚学步的小娃娃，在妈妈的指点下笨拙地把垃圾塞进垃圾桶。

陋习要被彻底消灭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但是希望也从来没有破灭过。

我起身，晒着夕阳走向云南大学。

3月的云南大学像是一座樱花的海洋，花树高大茁壮，冠盖如云，繁花似锦。花树之下，有情侣坐在小石凳上聊天，也有好学的女生戴着耳机在背单词。黄昏的光线是柔软晕黄的，男生拍打着篮球招朋引伴地跑过。风吹过时，偶尔有零落的樱花飘落下来，在石阶上铺了薄薄一层粉色。

我想起南澄和苡米——我的新长篇里的两个女生，她们的高中校园里就有两棵百年樱花树。南澄爱在樱花树下看书，而苡米在告别之前拉着南澄在樱花树下拍了一张笑中带泪的合影。

樱花是一种让人伤感的花，盛开时绚烂至极，凋零时也是无比迅速。像这世间所有的美好，短暂易逝，稍不注意就再无法回头。

可是那又怎么样？如果因为害怕失去而畏手畏脚、思前想后，那么就连这短短的花期我们都无法好好领略了吧。

我喜欢吴宗宪常说的一句话：在高潮的时候享受成就，在低潮的时候享受人生。

就算樱花只开一瞬，你记住它这一眼的美，它的一瞬也就有了意义。

（注：遇见心中的自己（一）刊登于《花火》A版130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