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画观音

2013-04-29 03:27骨董时光
艺术品鉴 2013年6期
关键词:旺仔华仔瓷板

骨董时光

(一)

这场藏身于某个简陋写字楼里的小拍瓷器专场轰动了港岛,原因很简单——名家旧藏委身于无名小拍,估价便宜得让行家们误以为有大漏可捡。

这位名家叫蒋旺,是港岛资深瓷器专家。这些瓷器,就是他留下的。他终生未婚,只与瓷器为伴。前半生经营古董瓷器,后半生为人鉴定授课,八十余岁突然去世没有留下遗嘱。律师经与其唯一的远房亲属协商后,将其留下的全部瓷器拍卖。这批瓷器交付蒋老的学生某小拍行经理处理,由于是小拍行,图录印得粗糙,年代标得不准确,价钱也估得极其便宜。消息不胫而走,全国的瓷器高手都秘密来到这里,希望能以低廉价格赚走老人的珍贵旧藏。

大多数行家彼此认识,见面后心照不宣,各自寻漏,唯有一位花白头发的老人和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孩无人认识,偏偏他们两个,选中了同一个号码的竞投号牌,争执不下。

(二)

拍卖场上,老人和女孩坐在了一起。

女孩笑着对老人说:“我可以把这个号牌和你交换,只要你能说服我,你为什么一定要这个号牌?”

“为什么?”老人平淡地一笑,“小朋友,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一定要选这个号牌,看看我们谁的理由更充分。”

“不成,这是个秘密,号牌我先办的,你想要得听我的,还没回答我问题呢,不许反问。”

“好吧,那么小朋友,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想买哪件瓷器?”

“这怎么能告诉你呢,这是秘密。”

“那没关系,小朋友,我可以告诉你,我要买哪件瓷器。”

老人翻开图录,最后一页,一件青花瓷板,画中一位观音,端坐云海之中,面目端丽祥和,图录上年代标注为民国,估价只有几千港币。

“啊!巧了,我也要买这件!”女孩惊讶地说,“听说这是成化年间的瓷板,值好几十万呢,图录上的年代和估价都有误,是大漏!”

“大漏?”老人淡淡笑着摇了摇头,“世间哪里有漏,你看这前后左右坐的,都是这个时代古玩圈内的顶尖高手,他们都盯着这件东西呢!”

“那怎么办?要不,我们合伙买吧,人多力量大,还可以减少一个竞争对手,你说好伐?”女孩说。

“听口音,你是上海人?”老人心中一动,再看一看女孩,竟觉得她的眉目之间,与画中观音有几分相似,于是前尘往事,渐渐又铺满心头。

(三)

四十年前,港岛。

一对结拜兄弟,华仔和旺仔,一起闯荡古玩江湖,在中环小巷内开了一家古玩店。大哥华仔,曾师从业内名家,眼力好,办事冷静果断;小弟旺仔,半路出家,给华仔帮忙跑腿,同时学习瓷器。

两人忙于生意,都未成家,可是对旺仔这样的年轻男人来说,心中总浮现着对女人的幻想,这幻想,有时只能在电影院里实现。

六七十年代的电影,是属于那些从容优雅的女明星的:葛兰、夏梦、尤敏……她们是多少男人心中最难忘记的迷梦。

那一天,在古玩店对面的写字楼里,来了一个犹如电影明星般气质优雅的年轻女孩。

她应该是个朝九晚五的上班族,穿着职业套装,脚步匆匆,早上从不误点,晚上偶尔加班。

那每天飘过的背影、烫过的黑色长发、整洁的短裙、修长的小腿、纤细的脚踝、高跟鞋在台阶上发出的轻响,以及偶尔回头时明眸朱唇的端丽,让旺仔心中总是一阵又一阵的荡漾。

华仔总是笑他,“看上人家,又不敢去追?”旺仔脸红,内心是一点点自卑。

那一天中午,女孩午休出来吃饭,饭后散步,走进兄弟二人的古董店。

“老板,你家的花瓶好漂亮啊!”旺仔出门办事刚刚回来,远远地,看见店中的女孩正在和华仔搭话。

女孩抬头望去,展柜里放了大大小小的梅瓶,多是红釉与白釉。梅瓶是一种小口、短颈、丰肩、瘦底、圈足的瓶式,以口小只能插梅枝而得名。因瓶体修长,宋时称为“经瓶”,作盛酒用器,造型挺秀、俏丽;明朝以后被称为“梅瓶”,因其造型美观,特别为陶瓷收藏者喜欢。

“这些叫梅瓶,你能说得出它们颜色的学名么?”华仔考问女孩。

女孩摇摇头,“原来这些叫什么?——梅、瓶,都是红的,有什么分别?”

“看来你真的不懂瓷器,既然不懂,看看算了。”华仔似乎反应冷淡。

女孩撅起嘴,又不肯离开。

旺仔凑过来,和她攀谈。

“这叫珊瑚红,就像珊瑚的颜色,那边还有祭红、胭脂红、宝石红、牛血红、郎窑红等等。”

“这么多名字?看来我也要学习学习瓷器呢。”女孩的好奇心很强。

“你是在附近上班的?”旺仔明知故问。

“是啊是啊,就在对面的律师楼。”“不是本地人?”“我是上海人,从小来香港的。”“我们也是外地人,北京的,和父辈迁到香港的,有空常来坐啊。”“好,好。”

(四)

女孩之后偶尔会来转转,说也奇怪,总是碰到旺仔不在的时候。旺仔挺失落。

女孩常向华仔请教一些简单的古董问题,比如这个瓷器是做什么用的,那个玉器是什么年代的,华仔的反应总是淡淡的。

女孩总是撅着嘴离开,可是过一段时间,又好像忘记了,某个中午又会欢快地散步过来。

旺仔有时跟华仔开玩笑,她是不是喜欢你啊,你怎么装得像个和尚啊,平时又不吃素。

华仔总是不置可否。在他的心里,也许只有瓷器才是动人的、有生命力的。

每当得到一件难得的好瓷器,他会抱着整日看,用手电照内膛,用放大镜看气泡,查书查资料,天天研究,爱不释手。有时和旺仔讲起瓷器来,也是滔滔不绝。可一说到女人,就没话了。在他眼里,似乎再美的女人,身体的曲线也不如梅瓶优美,不如瓷器坚实可靠。

他答应旺仔,以后女人来时,马上打电话给他,叫他回来。

可是一段时间过去了,再没碰到这样的机会。

(五)

这天晚上,中环下着暴雨,旺仔撑着伞匆匆走过的时候,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女人背影,双手举着外套挡雨,狼狈地跑到街对面屋檐下避雨。

他快步走过去,为她撑起伞。“是你啊,怎么没带伞。”

“忘记了,加班晚了,还没吃饭,想吃点东西再走,刚出来就被雨浇到了。”

“我也没吃饭呢,你看,对面那家潮州菜还开门,我正想去吃碗鱼丸面,一起去吧,吃完送你回家。”

两个年轻人,很容易聊到一起。

“你们做古玩的,也收购吗?我家墙上挂着一件瓷画,从我小时候就挂着了,可能是件古董,我想卖了。”

“好,我叫华仔哪天去看看,他比我懂。”

“你去看就好了,不用叫他去吧。”

“为什么?他比我更懂瓷器。”

“他好奇怪,对人总是冷冷的,我有点怕他。”

“你有点怕他?可是我怎么觉得你有点喜欢他呢?”

旺仔这么说,心里却酸酸的。女孩的脸红了。

“我觉得他很有型,你不觉得么,他专注看古董的样子很讨人喜欢呢。”

“那你要再主动一点啊,要不要我帮你说说。”

“………”

女孩沉默了一会,缓缓地说:“要不你先把我家的那块瓷板拿去,给他看看再说。”

(六)

老人从沉思中醒来,拍场上已经拍到了那件瓷板。果然它一上拍就引起了场上的激烈争夺,拍卖师刚刚报出起拍价六千港币,一个人就急不可待地喊了声:“六万,我出六万。”

于是价格一下子被带到六万,但这只是开始,周围立刻有人继续加价:

八万,十万,十五万,二十万……价格飞速上涨。

老人身边的女孩非常兴奋,也许是第一次参加拍卖,竟然有些手足无措,也准备迅速举牌加入战团。

一只苍老而有力的手,按住了她手上的竞投号牌,“等等,再等等看,不着急。”老人沉稳地说。

“可是,价格已经被抬到这么高了,还不举?”

“不用怕,”老人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抹神秘的笑容。

“这件东西有一个致命的瑕疵,我相信真正的高手是能看出来的,价格不会高到离谱的,你放心。”

“什么,这件拍品有瑕疵?我仔细看过,没有啊,东西很完整!”

果然,当叫价到三十万港币以后,许多人退出战团。当叫价到五十万左右的时候,场上出现了僵持局面,仅存的两个出价人都犹犹豫豫,想加价又拿不定主意,价格五千五千地向上增加,但很迟缓。

这时候,老人突然夺过女孩的号牌,坚定地高高举起手臂,朗声说:

“我再加十万,六十万!”

这突然的举动让其他人错愕不已,一时无人敢再加价,六十万落槌,老人买到了这件观音瓷板。

散场时,女孩跟在老人后面,听到有人在旁边议论。

“那件东西有毛病啊,复过窑,怎么还卖六十万?”

“谁知道啊,也许买的人没看出来呢,管它呢,谁买谁知道。”

女孩有点着急,拉住老人的手说:“咱们可没说定合伙买呢,再说,东西不是有毛病么,到底算谁的?”

老人微笑道:“如果你不要,那就算我的,我现在就可以付钱。”

“我没说不要啊,我是帮别人买的,你等等,我打个电话啊!”

老人在拍卖厅外的休息间坐着喝咖啡,女孩站在不远处打电话,一会走过来说:“我妈妈说了,东西有毛病她知道,东西她还要!”

“你是替你妈妈买的这件东西?”

“是啊,妈妈说,这件东西对她很有意义,她希望无论如何也买回去收藏。”

“你妈妈姓什么?”

“她姓杨。”

“哦,杨小姐,”老人的脸上又浮现出神秘的表情,“你和你妈妈说一声,说有位姓华的叔叔替她举下了这个瓷板,他希望能借来观赏一晚,明天送还,你问她答应不答应?”

“您,您认识我妈妈?”

“你就问吧。”

(七)

女孩交钱取了瓷板,开车送老人回下榻的酒店。

在车上,老人一直沉默不语,女孩有些奇怪。

“真想不到,妈妈竟然同意了,您认识我妈妈?这个瓷板到底有什么毛病?难道它不是成化年烧造的,真的只是一个民国时期的仿品?”

“小朋友,你能不能开开车窗,我胸口有点闷。”

车窗摇了下来,女孩见到老人的脸色不太好。

“您是不是累了?这拍卖场一天下来,我们年轻人都吃不消。”

“没事,小朋友,我告诉你,这个瓷板确实是成化年烧造的,没有问题。”

“那你怎么说有瑕疵呢?我听人说这件瓷板复过窑,是怎么回事?”

“其实没有瑕疵,我刚刚又看过,是一件完美的艺术品啊。”

车到了酒店,女孩不肯走。

“我请您吃个饭吧。”

“谢谢,不用了,我有点累,吃不下东西,我们就在大堂坐坐吧,你正好把你的姓名电话写张字条给我,我明天给你打电话把瓷板取走。”

女孩到前台借纸写电话,老人坐在大堂沙发上,打开瓷板的包装,青花绘就的观音画像又映入眼帘。

抚摸着观音柔美慈祥的面颊,老人的思绪又跳回了几十年前。

那一天,旺仔把从女孩家拿来的瓷板放到华仔面前的时候,华仔愣住了。

“怎么会这样?”

“是啊,我也很遗憾啊,这么漂亮的观音瓷板,怎么偏偏观音面颊的地方破掉了一块,眉目都看不清楚了。”

原来,在这件青花瓷板的中央部位,观音的面颊处有一处磕伤,面目完全看不清楚了。

“多可惜啊,这是一件明代成化年间的青花瓷板,画工非常古雅飘逸,是一件难得的藏品。不知为何,造化弄人啊!”

华仔非常慨叹。

“那个女孩也说是这样,她经常来咱们店逛逛,觉得你是个瓷器高手,也许有办法把这件瓷板修好呢。”

“就是对面写字楼里的那个女孩?”

“是啊,她姓杨,杨小姐。”

“你不是喜欢她么?旺仔!因为你喜欢她,所以把这件破烂瓷板也高价买回来了?”

“华仔,你怎么能这么说,你不也说这是件年代难得的瓷器么?”

旺仔有些恼火。

“我是说年代难得,可是破的啊,生意归生意,别忘了这个店我说了算,这个瓷板我不要,你给我退回去。”

“不退,这个瓷板我要了,你不喜欢,我把钱给你,算我个人的收藏!“

两个人为了瓷板,闹了不愉快。

“这样吧,瓷板留在这,我想办法修吧,修不好,你再找那女孩来,我当面退给她!”

华仔命令式的口气,但却退了一步,旺仔也不好说什么了。

(八)

瓷板留在店里,旺仔以为华仔不会在意它,却不知道,华仔其实早已对它着了迷。

旺仔发现,华仔买了宣纸,毛笔,墨水,没事的时候,就趴在桌子边,在纸上临摹观音画像。

衣褶、飘带、手势、器物,包括周围的云水与竹林,都临摹得惟妙惟肖。旺仔从来不知道,原来华仔的绘画功底也这么高超。

只是那观音的面目,很难找到明代瓷器上的观音图像资料做参考,还不知怎么处理。

有一天,华仔正在临摹画像,杨小姐逛店进来。

“啊呀,你在临摹我的瓷板!”她叫起来。

华仔有些惊慌地抬起头,在杨小姐印象中,是第一次看到他如此慌乱,而且,脸也红起来。

“杨小姐,我在试着修复这个瓷板。你看,如果我能先用瓷粉将磕伤部分填平,然后再用钴料把缺失的图像补上,复罩低温釉,在低温窑炉中烧一次,虽然与原先高温釉的部分有区别,颜色也有些差异,但却能从总体上达到一致,对这件古代艺术品也许是个挽救呢。”

“你说得太深奥了,我听不懂,那观音的面部,你知道怎么画么?”

“还不知道如何表现,我还在摸索。”

“为什么不画我呢?”她甜甜一笑,“你把我画上去,再卖给我吧,我多开心啊!”

华仔的脸更红了,“这,这可以么,这可是观音的形象!”

“观音是渡世而来的,难道不可以幻化成人间少女的形象么?”

“这,这倒是个有意思的事情,那么,我,我试试吧。”

隔天下午,杨小姐梳了整齐的头发,化了淡淡的妆走进来,坐在华仔的画笔前。

明眸轻挑,撩人心悸。

华仔平复着波动的情绪,用毛笔沾着钴料,将她的面貌画影成形。

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

你知道吗?

(九)

瓷板画好,送去台湾朋友瓷炉内复烧,还没有烧成之际,有一天杨小姐突然找到华仔店里来。

“我有急事,要回大陆一趟,瓷板的事,先放放吧。”

“出了什么事情?”

“大陆文革,母亲当时只带我出来,父亲留在老家,如今听说遭到批斗,身患重病,无论如何,要回去看他。”

“听说大陆现在很乱,你这样很危险吧。”

“顾不了那么多了。”

杨小姐从写字楼请了辞,匆匆走了。自此旺仔每天早上开门总觉得无精打采,还是习惯性地常往对面看,却再也看不到那抹靓丽的风景。

半年之后,瓷板送来,华仔打开一看,眉目慈祥,笑容柔和,竟真仿佛她的样子。

只是人已别离,燕子飞去无消息。

徒留想念慨叹而已。

有时候旺仔常数落华仔:“你这个人比我还闷啊,喜欢一个人就是喜欢,为什么要故意装作不喜欢。既然喜欢了,就要勇敢地和她在一起啊,为什么又要躲着?”

华仔苦笑。对瓷器,他有充分的自信,可是对女人,他们兄弟俩一个样,不知道是自卑还是内向,反正是说不出口,迈不开步。

人走了,连联系方式也没有留下。何况,那个年代的大陆,就算留下,又岂是那么容易就找到人的?

只有将瓷板做成挂屏,悬挂在书房内,朝夕相对。

每当日暮将晚,一抹斜阳就洒进窗棱来,带走一缕怀念青春的目光。

七十年代末到八十年代,大陆的封闭环境和香港的特殊位置,让香港逐渐成为东西方古董艺术品的交流中心,华仔旺仔的生意也是愈来愈旺。

又数年过去,华仔生意成功,厌倦了这个行业的浮华与劳累,决定把店面及大部分古董留给旺仔经营,自己则抽去股份资金,移民加州,去过新的生活。

“这瓷板,你不带走吗?”旺仔问他。

带走?又有何用?

华仔反问旺仔。

他身在古董业数十年,历经沉浮悲欢,看淡了一切。带走一张肖像,徒惹无用挂念,不如将一切留在这儿,留在如风往事里。

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华仔走了,一去数年无消息。

从此旺仔继承了两人的古董产业,渐渐成为港岛最资深的瓷器专家,一生也只与瓷器为伍,不曾婚娶,直到去世,留下大批珍贵古瓷,付诸拍卖,震动业界。

(十)

如今在酒店里,老人终得再次与瓷板单独共处。

当年朝夕与共的兄弟已经先自己辞世而去,身后古董零落四散,如今独自与这件难忘的瓷板重新团聚,不得不说是命运安排的奇妙缘分。

更想不到的是,瓷板在这里,瓷画中的人竟然也要出现了,那个女孩的母亲真的是她么?她现在生活得怎样?为什么又回到这片地方?

心中的疑问虽多,却没有多余的力气去费心追索。

何况,红颜白发,岁月变迁,就算再见,也肯定不是当初画中的模样。

迟暮岁月,见或不见,其实都已云淡风轻。今天,实在累了,倦了,走不动路,说不出话,先不见了。

也许明天女孩过来,她的妈妈也会来?她会来吗?

灯火阑珊,房间里灯光昏暗。老人将瓷板放在桌上,看一看,摸一摸,又看一看,又摸一摸。

还是觉得胸口闷,身上有点发冷。把空调开到最大,用热水洗过脸,稍微舒服一点。看看表,九点不到,早点睡吧。

平躺在床上,脑海里浮现着拍卖场里那一堆堆的瓷器,梅瓶,大号的,小号的,珊瑚红的,祭红的,胭脂红的,宝石红的,还有粉青釉的,东青釉的,龙泉釉的,还有哥釉官釉的,一件件,一排排,曾经我手,短暂拥有。

渐渐睡思昏沉,睡去。半夜醒来,身上还冷,胸口还闷,起来小便,回到床边,打开灯看看,一点半。

灯下又看那件瓷板,观音端坐在云海之中,像是对他微笑,其实也不是对他一人,是对芸芸众生微笑吧。

观世音菩萨,有大慈悲,救度众生,脱离苦海,岂只因缘二字?

何况因缘之事,来无征兆,去无挽留,如风如露,如光如电,如思如念。

第二天中午,服务生来打扫卫生,发现叫不开老人的房间。到下午,觉得情况有异,请示经理后,和保安一起打开房门,发现老人仍平静地躺在床上,只是身体已经凉了。

经医生诊断,老人死于心肌梗塞,约在半夜三点钟左右于梦中辞世。

(十一)

服务生在老人的身边发现了手机,里面有两个未接来电,显示是本港的号码, 酒店经理把电话打回去,总是不在服务区,也只好先报警,让警方来处理。

留在老人房间里的,除了行李,只有桌上那一件青花瓷板,瓷板上的观音形象端庄慈祥,却又仿佛一位出尘脱俗的翩翩美女。酒店服务生们左看右看,谁也说不清她的年代,只是从旁边包装的锦盒以及贴在上面的拍卖标签来看,都觉得一定是件特别的古董。至于它的价值,只有等专家来看才能确认了。

至于数十年前的那些相遇,那场大雨,那次写生,那缕目光,也许已经没有人记得了。五百年前的观音,五十年前换过了面庞,至于它所包含的故事,只有那个离去的人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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