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金的平衡方程式

廖静

露水情缘

冯离是王流金在同城征婚交友网站上认识的。

晚上11点，冯离發来照片，细眉细眼，还算周正，他说：“看我的样子，您可中意？”想必电脑那头的冯离正眯着眼睛在笑。

流金發话过去：“你电话多少？明天可否见面？”她的猴急着实让对方呆了一下，不过电话还是给了，也答应见面。

流金再懒得啰嗦，说声“再见”就关了电脑，明天，她将面临一场约会。

没有了键盘敲击声，房间安静下来。床单凌乱地皱成一团，到处都是张杨的气息，一小时前，他就走了。

流金有男人，但还是在征婚网上注册，因为这个男人不属于她——他们只是情人。

张杨平时从不给流金打电话，但需要她时，会在打完电话20分钟后赶到，扑腾完立刻走人，去陪他的老婆。

流金感觉自己很贱，随他呼之则来挥之则去，可她离不开他，张杨英俊、多金，给她的钱比她当数学老师的工资还高。

自己是图他的钱，还是人？她也不知道，反正每当张杨完事匆匆离去，揪心的感觉就像蚂蚁噬咬一般。

于是，她找了冯离。

第一次见面，流金就和冯离上了床，她径直把他领进闺房，倒在了张杨出钱买的大床上，冯离起初吓了一大跳：“是不是快了点？”但男人哪有见了肥肉不吃的，看见流金裸露的肌肤，冯离没有拒绝。

两人把床搞得很狼籍，床单整个拽了下来、枕头也不知飞到何处。

冯离嘿咻起来比年近四旬的张杨要强得多，但流金整个过程都在回想和张杨在一起的点点滴滴，这是爱情。

女人最怕的就是爱上别人的男人，而这个男人对她只有露水庸缘。

下床后，流金才看清冯离的全貌，比相片要帅，很结实。适合当情人，她暗想。

冯离是个月薪3000元的职员，与流金当老师工资相仿，冯离似乎很得意，言语间透露着工作稳定、旱涝保收的优越感，他没看出来流金床下的高跟鞋1200元，张杨买的。

总的来说，这男人不错，但流金和他上完床，再没心思留恋，婉言哄了他走，临走时冯离说：“哪天去我在单位集资的房子看看？”

滑稽又感动的邀请，他以为流金爱上了他，都上了床嘛。

回头望着那仿似张杨留下的“战场”，流金开始發呆，心仿佛轻飘飘地悬在无边无际的云里。

小三？

难得一次，张杨在流金这里呆过了午夜零点，他喝多了，对流金不停地要，却毫无章法，总是失败。

他心情不好。

“她去美国了。”张杨沉闷地说。怪不得心情不好，流金心里酸酸的，压在她上面的男人，却在为另一个女人忧伤。

“别想那么多，她只是出国学习，不会和旧情人见面的，毕竟大家都有家庭了。”流金违心地安慰着，换来张杨新一轮的摸索，而他心里想的不是她，她只是一个發泄品。

流金是张杨女儿的班主任，两人开始交往是因为有一回张杨喝多了，正好遇上流金，他借着酒劲向她倾诉了心事：

老婆方嫣是他从大学就暗恋的公主，可方嫣爱的是他的哥们，另一个比他更优秀的男人，他们相恋、同居、分手，张杨都看在眼里，后来那男人去了美国，就和方嫣分了，方嫣就成了张杨的妻子。

张杨不傻，他知道方嫣真正爱的不是他，他只是个替代品，虽然婚后两人打拼起了令人艳羡的家业，但方嫣前男友的阴影一直在他们中间。那天，张杨在方嫣电脑里發现了她前男友近期的照片，于是吵了起来，开始喝酒。

专情又被情伤的男人别有一番魅力，流金从那时开始就对张杨动了情，何况他那么有钱，也许有一天她能顶替掉方嫣呢？

事实证明，她失败了。

她不甘心，于是在张杨心情的又一次低谷，勇敢地说：“你要是痛苦，不如离了吧？”

声音虽小，却让张杨从她胸膛上伏了起来：“你说什么？离？不可能，我一辈子不会离婚，方嫣死了也是我张家的鬼。”

流金狠狠咬牙，那她算什么？

但凡被情人提及“离婚”的男人多半情趣速减，张杨匆匆穿起衣服要走，边穿边说：“阳光服装城新货上市，我给你打—万块，自己选几套漂亮衣服吧。”

流金感觉：自己与妓女、小三无异。

零点40分，流金简单收拾了一下床，给冯离打了电话，就两个字：“过来。”

晚上刮着风下着小雨，二十分钟后，冯离还是打的过来了，一进来就卷进一阵凉风，流金不由分说把他卷到还有张杨余温的床上。

黑暗中，冯离说：“交往也有一个多月了，要是差不多，就相互见见家里人吧。”

流金不语，想象着这话是张杨说的。

命运相同的情敌

不久，流金怀孕了，她懵了，搞不清这是张杨的还是冯离的。

心当然还是向着张杨，她希望这孩子是他的。

徘徊在张杨公司楼下，她不敢进去，给张杨打电话：“我在你楼下呢。”

对方要爆炸了：“你来干什么？我忙得很！”

流金眼泪哗地就流了，她不过是一块用时拿来、不用时丢弃的抹布而己。

她想转到地下车库的阴暗角落静静地哭，突然听到女人的哭泣，居然是方嫣的，传到流金耳里断断续续的。

“既然你要让你老婆怀孕，为什么还和我在一起，为什么骗我你要离婚？你叫我现在怎么办？”……“骗子，你早就不是以前的刘思明了。”……“我和你恩断义绝，你不要再来找我！”

那肯定是方嫣和前男友的电话，跟有妇之夫鬼混有什么好处呢？现在流金不恨她，反而同情她，彼此命运相同啊，虽然是情敌。不，自己大概连做她情敌的份都没有。

思前想后，她独自去了医院，一个没有融入爱的生命，留着也没意义，她不想做用懷孕逼迫男人的庸俗女人，这种庸俗其实很痛苦。

那天很安静，没有一个人给她打电话發短信，她仿佛被遗忘了。

下腹一阵隐痛后，她解脱了。

回到房间，她躺在床上，看着手机上冯离以前留下未删除的短信，情意绵绵、体贴入微，可张杨却从没给她發过任何短信，包括逢年过节。

第一次，她梦到了冯离，他们抱着一个孩子在绿茵地上嘻戏，幸福的感觉让她在梦里都笑了。

谁是谁的替代品

电话里，冯离有些慌乱：“哦，那个事明天再说吧，我現在有点忙。”再打就关机了。忙什么？今天是星期天，口气不对。

她看到了冯离，在他房间门口，身边还有一个很清纯的女孩，最多不过二十四五岁。女孩脸上有泪痕，看冯离的眼神很依恋。

看到流金，冯离愣了，流金凄凉地冷笑，冯离对女孩说了些什么，那女孩先走了，临走时还友好地对流金笑，显然不知道流金的身份。

“她是谁，关系不一般吧？有女朋友也不说一声。”流金嘴里泛着酸味，心却有一丝绞痛。她曾以为，冯离是她的私有财产，她要想就要，不想要就丢弃，爱恨全由她说了算。

冯离低着头，很认真地说：“我爱你，真的，我想和你结婚，可是你不爱我，你爱的是另一个男人对吗？我只是你卑微的替代品，我曾高估了我的承受能力，失衡的爱情很痛苦……”

“所以你也找了替代品，以求平衡？”

被流金一语中的，冯离沉默不语。

其实，流金何尝不也是张杨爱情失衡的替代品，而他也曾是方嫣的替代品。

爱情是个敏感的天平，平衡的爱情才会幸福，而一方一旦失衡，就会寻找替代品以求平衡，但却造就了更多的不平衡。方嫣、张杨、王流金、冯离、那个女孩，就好像一个弱肉强食的食物链，平衡自己的同时，又吞噬着对方可怜卑微又真诚的爱，最后真的能平衡吗？

张杨的电话来了，流金没接，狠狠地按了，鼓起勇气对冯离说：“我们结婚吧，我要好好爱你。”

冯离眼神闪烁了一下，却没有喜悦：“她很爱我，我一直对她不冷不热，忽视了她的付出，太伤害她了，现在我才知道真正爱我的是谁？抱歉，我要娶她。”

“可你爱的不是她，她只是替代品。”

“不，曾经是，但现在我爱她，因为她对我真心。”冯离坚决地说。

看着冯离的背影，流金无力挽留，因为她不曾为他付出，对他只有伤害，她没资格。

张杨连着發来两条短信，这是他第一次發短信给她：“流金，我看到你卧室的怀孕病历了，对不起，这些年对你的伤害冷落，我决定离婚了。”“方嫣向我忏悔了，她要和前男友彻底分手，可我發现自己挂念的居然是你，你才是真正爱我的人。”

流金关了机，心里冰冷得没有一点喜悦，是不是很怪？期待多年的承诺终于等到了，可她现在却在想着已离她而去的冯离。

爱情的天平再次失衡，只是这一回方向完全颠倒。

回去后，流金看着数学练习册上的方程组，无论是二元一次，还是三元一次，都是要求所有方程等号左右的最终平衡，有的算式麻烦，费尽脑汁才能得到最后的正确答案，而这本练习书，还有些题是出错的，根本没有答案可解，无论怎样解，也无法平衡，这个条件能满足，那个就不能满足。

流金想：这就像自己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