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物庄园》中极权主义宣传手段的描写研究

摘要 乔治·奥威尔是20世纪上半叶世界文学最著名的作家之一，其政治寓言小说《动物庄园》以动物喻人，将统治者通过宣传手段愚弄普通民众的描写入木三分，对于极权主义统治的刻画栩栩如生。如同葛兰西的霸权理论中所描述的，统治者绝对地掌握着文化霸权，就像“拿破仑”以九条狗的暴力为后盾，通过手下“声响器”对动物们进行意识形态宣传。小说中涉及的极权主义宣传手段值得作专门的总结和研究。

关键词：《动物庄园》 乔治·奥威尔 意识形态宣传 霸权理论

中图分类号：I106.4 文献标识码：A

《动物庄园》的作者是20世纪英国著名作家乔治·奥威尔。奥威尔出生在仍处于英国殖民之下的印度，1921年从伊顿公学毕业后，曾在缅甸做警察工作。从孩童起就长期与殖民地贫民的交往使奥威尔更偏向于同情被统治阶层的劳苦大众，而对统治者玩弄统治之术倍感厌恶。在20世纪30年代，奥威尔以记者的身份进入西班牙报道該国内战的情况，后加入巴塞罗那马克思统一工人党，成为了国际纵队的成员，在西班牙内战中负伤后回到英国休养。就在奥威尔负伤期间，由共产国际领导的国际纵队内部开始了权力斗争和清洗。特别是接纳了奥威尔的统一工人党被共产国际认定为托派组织。斯大林派出了大量的秘密警察和清洗专家来到西班牙消灭统一工人党，奥威尔也遭到了追杀。奥威尔认识到斯大林式极权主义的支配性力量是对个人意志的否定，这反而使他更加坚信了自己民主社会主义的信念。

奥威尔的处女作发表于1933年，是以其在英国和欧洲大陆流浪为背景的《巴黎、伦敦落魄记》。之后是1934年出版的以他在缅甸的经历为题材的小说《缅甸风云》。1938年出版的《向加泰罗尼亚致敬》中报道了西班牙内战，特别记录了国际纵队中各左翼派别相互争斗的情况。1944年写作完成的《动物庄园》是奥威尔个人写作史上的里程碑，他的政治寓言写作风格开始形成。该书最初被多家出版社拒绝，直至1945年冷战爆发才出版发行。《动物庄园》引起了极大的社会反响，也为奥威尔带来了颇丰的收入。1948年，奥威尔最伟大的、奠定其文坛地位的作品《1984》写作完成。作品《1984》着重描写了极权主义统治对民众的监控和改造，与《我们》、《美丽新世界》并称为世界三大反乌托邦小说。

《动物庄园》是一部用动物作隐喻的政治寓言小说，故事以即将去世的公猪“老少校”奇怪的梦开始。一天夜晚，在人类庄园主琼斯的牲口棚中，动物们召开了一个地下会议，老少校痛陈人类剥削动物的事实，讲述了梦中没有人类的理想世界，最后以一首《英格兰的牲畜》的歌曲宣传了理想中的国度，给动物们心中埋下了造反的种子。老少校去世后，拿破仑、雪球和声响器三头公猪成为了造反的带头人。在六月份，琼斯和他的伙计一整天都没有给动物们添加草料。饥饿的动物们顶开了饲料棚开始哄抢饲料。这时琼斯一伙又对动物们胡乱抽打，使原本没有任何谋划的动物们不约而同地向这些虐待他们的人类猛冲过去，造反竟然成功了。猪们由于智力上的优势掌握了组织动物劳动的领导权，并开始总结造反的理论经验。随后猪作为统治者开始谋求自己的特权，拿破仑和雪球之间也开始了所谓的路线斗争。通过自己豢养的九条狗暴力驱逐了雪球，确立了统治地位的拿破仑开始以意识形态宣传来维护专制；疯狂剥削其他的动物，以供养特权阶层的奢侈生活；对稍有不满的动物进行屠杀的极权主义统治。每次动物们感觉面前的事实不符合以前的理想，生活日渐窘迫的时候，拿破仑意识形态宣传的主要执行者——声响器就会出现在动物们的面前：如果不这样，人类会回来再次统治我们的；这事一定是雪球搞的破坏；拿破仑同志这样做完全是为了动物们。再加上九条狗做后盾，声响器嘴中的拿破仑总是显得无比的正确。最终，在这个庄园里面再也分不出统治者是猪还是人了。

《动物庄园》讲述的一个重要内容就是拿破仑在建立极权主义统治之后，利用意识形态宣传的手段来确立独裁统治正当性的过程。所谓意识形态宣传就是为统治者服务，而对被统治者的思想进行系统的改造，使其听信统治者的一面之词。因为在一面之词下，世界被完美解释而不存在任何矛盾，被统治者无法提出问题，也无法指出现实与宣传之间的矛盾。意大利共产党创始人葛兰西提出的霸权理论认为统治者为了确保其统治地位，是利用文化霸权作为手段的。通过宣传、劝诱使被统治阶级接受统治者的意识形态。如果宣传做得好就无需暴力手段，但暴力无疑是宣传的支持力量和最后的保障。

在《动物庄园》中对于宣传手段有多处详尽的描写：

一 对拿破仑的政敌——雪球的栽赃和抹黑时

1 宣传手段包括私下传播经统治者授意的信息。雪球被驱逐后，“声响器私底下对其他动物透露，拿破仑从来没有真正反对过建造风车。一开始正是他大力提倡建造风车。雪球……是从拿破仑的笔记中剽窃的。……加之碰巧有三条狗待在他（声响器）的身边……他们（其他动物）没有再进一步表示什么疑问，就认可了他的解释。”（第五章）

2 统治者毋容置疑的权威解读。当动物们第一次建造的风车被暴风摧毁后。“‘同志们，他（拿破仑）平静地说，‘你们知道这是谁搞的鬼吗？你们知道是谁半夜进来摧毁了我们的风车么？是雪球！是雪球干了这件事！”“动物们得知连雪球也会犯下如此罪孽，无不感到极度震撼。”（第六章）

3 召开与雪球划清界限的批斗会议。“曾经抗议拿破仑废除星期天碰头会的那四头猪。还没等进一步逼供，他们便交代说，自从雪球遭到驱逐以后，他们和他一直有着秘密的往来，……他（雪球）多年来一直是琼斯的特务，他们刚一披露完毕，狗就马上撕裂了他们的喉咙。”“曾经在鸡蛋事件试图领头造反的那三只母鸡走上前去，供称雪球曾出现在她们的睡梦中，并煽动他们违抗拿破仑的命令。”“后来又有一只绵羊坦白，说她曾向饮水池里撒过尿，她声称是雪球迫使她这么干的。”“坦白和死刑的故事就这样一直持续。”（第七章）

对于极权统治者来说，存在一个敌人是多么地重要，无论他是雪球还是福克斯伍德庄园的皮尔金顿或者是平彻菲尔德庄园的弗雷德里克，敌人可以对一切问题承担责任。“无论什么时候哪种事情出了乱子，通常都要归罪于雪球。倘若有一扇窗户玻璃打破了或者一个排水沟堵塞了，肯定会有某个动物认定这是雪球夜里溜进来干的。”（第七章）

二 向物们灌输在拿破仑的统治下生活是自由、幸福的观念时

1 宣传手段包括定时召开工作安排和成果宣读大会。“每到星期天早上，声响器总会用蹄子夹着长长的纸条，向他们发布各类食物产量增多的数据，根据种类的不同而定，有的增加了百分之二百，有的增加了百分之三百或者百分之五百。动物们认为没有理由不相信他，特别是由于他们再也记不清造反之前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状况。”（第八章）

2 改变词语的使用规则。“不论在什么情况下，他（声响器）都轻而易举地向其他动物证明……他们的粮食事实上并不短缺。当然暂时有必要对粮食供应量做一些调整（声响器通常称这事‘调整，绝不认为是‘减少）。”（第九章）

3 对于事实的扭曲。“拳师”在去世前被印有“威灵登镇，阿尔弗雷德·西蒙兹，屠马商兼煮胶商。皮革和骨粉的供应商”的马车接走，声响器却说，“那辆车以前归一个屠马商所有，但兽医院已经把它买下来了。”拳师三天后就去世了，声响器传递消息“他已经得到了作为一匹马所能得到的细致入微的照料”，并编造了拳师的遗言“以造反的名义前进，动物庄园万岁！拿破仑同志万岁！拿破仑同志永远正确。”（第九章）

宣传是如此地有效，使动物们在明显矛盾的事实面前也不产生疑问。“动物们对他（声响器）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深信不疑。……如今的生活非常窘困……但确定无疑的是，过去的日子更为糟糕，他们乐意相信这些。另外，过去的日子中他们遭受奴役，而现在却享有自由。最后声响器绝不会忘记指出，这一点才是至关重要的。”（第九章）

三 在确立拿破仑统治的正当性和为其奢侈生活进行辩护时

1 宣传手段包括对拿破仑进行神化和神秘化。“所有的命令现在都是通过声响器或者另外一头猪发布的。拿破仑自己则两个星期也难得公开露面一次。”“如今，谈起拿破仑时，不能随随便便地称呼‘拿破仑了。不管什么时候谈起他时都必须用正式的尊称：‘我们的领袖拿破仑同志”。（第八章）“拿破仑已经下令，每周必须举行一次名为‘自发游行的活动……拳师和苜蓿还通常扯着一面标记着蹄子和犄角的绿旗，上面还写着‘拿破仑同志万寿无疆”。（第九章）

2 建设标志性的工程建筑。“整个工程（风车）还是一天也没有延误的如期竣工了！动物们精疲力竭，但是感到无比自豪……拿破仑由九条狗和一只公鸡陪同着，亲临现场视察，并以他个人的名义对动物们取得的成就表示祝贺，还宣布，风车将命名为‘拿破仑风车。”（第八章）

3 创造法律，但是在统治者需要的时候修改法律。在造反刚刚成功时，动物主义被提炼为“七诫”。其中的第四、五、六条“凡动物一律不准睡床。凡动物一律不准饮酒。凡动物一律不准杀害其他动物。”在拿破仑睡了床、喝了酒、屠杀了反抗者之后就变成了“凡动物一律不准睡床铺被单。凡动物一律不准饮酒过量。凡动物一律不准杀害其他动物毫无缘由”。于是统治者的行为就完全合理了。

正是前面对于拿破仑统治正当性的不断铺垫，使动物们长年累月养成了不管出什么事他们也从不抱怨、从不批评的习惯。直到“那是一头猪在用他的后腿走路。……拿破仑亲自出场了，他威风凛凛的直立着，用傲慢的眼光把全场扫视了一遍。他的狗侍卫们则又蹦又跳地簇拥在他的周围。他的蹄子中夹着一根鞭子。”七诫的总原则“四条腿好，两条腿坏”也变成了“四条腿好，两条腿更好”。（第十章）于是“有些动物比其它动物更加平等！”就成为了反讽意识形态宣传的名言。

同样，造反之歌《英格兰的牲畜》也被废止，因为以前需要造反，而现在不需要了。取而代之的是爱庄园主义的诗歌“动物庄园，动物庄园，我绝对不会让你受伤！”和歌颂拿破仑的诗《拿破仑同志》。最后人脸猪脸不分的场面是在说明人和猪其实没有什么分别，他们的共性都是庄园的统治者。这就是霸权理论所表述的场景：统治者的利益被装饰一番，而表现的自然而然、势在必行、甚至完全就是大众的利益本身。统治者必然拥有霸权，虽然大众也可以在这个霸权的场域中争夺领导权。但大众仅仅是使统治者不能为所欲为而已。统治者可以不断地修正，不断地确立自己的霸权。

拿破仑的极权主义宣传手段之所以成功，是因为它有三个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一是意识形态宣传，包括拿破仑和声响器通过编造谎言和别有用心的解说，系统的扭曲事实，来改变其他动物的思想和观念；二是暴力的后盾，当有动物表示对意识形态宣传内容表示怀疑、反对或探知真相的时候，拿破仑豢养的九条狗就通过暴力镇压甚至肉体的消灭，来压制动物们使其放弃自由思考的能力；三是沉默的顺民，这既包括像拳师这样信仰“拿破仑同志永远正确”的顺民，也包括聒噪的山羊这样为私利而插科打诨的顺民，更多的是本杰明、苜蓿这样虽有怀疑但无力反抗发声的顺民。大家共同造就了默认现状。这就是动物庄园，在极权主义宣传手段控制之下的地狱。

参考文献：

[1] [英]乔治·奥威尔，隗静秋译：《动物庄园》，上海三联书店，2009年版。

[2] [英]约翰·斯道雷，常江译：《文化理论与大众文化导论》，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

[3] 陆扬：《文化研究导论》，复旦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

[4] 刘玉：《试论奥威尔〈动物农场〉批判的双重性及其现代意义》，《作家》（下半月），2011年第11期。

[5] 谭广宇：《从〈动物农庄〉看极权主义统治要素》，《芒种》，2012年第18期。

[6] 潘一禾：《小说中的政治世界——乔治·奥威尔〈动物庄园〉的一种诠释》，《宁波大学学报》（人文科学版），2008年第2期。

[7] 左堃：《乔治·奥威尔的政治寓言小说》，黑龙江大学硕士论文，2012年。

作者简介：左雷，男，1981—，吉林长春人，讲师，工作单位：长春大学人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