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小玲
这时放在手边的电话提醒有短信,打开看,只一眼,便觉得窒息了,揉了揉眼睛再看,醒目的三个字:“还好吗?”等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他跳了起来。“是,是她,那时候我们一直是这样互相问候的。”
一
她那些天一直发烧,浑身软绵绵的,走几步路也得喘上好半天。后来竟发展到咳血了,心中有点慌了,怕他担心,也不敢让他知道,自己一人偷偷到医院检查。这一去检查,仿佛由人间一下子跌到了地狱,那医生犹豫半天,说出了让她魂飞魄散的几个字:疑似早期肺癌。
从医院出来的她心里五味杂陈,那滋味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害怕、痛苦、沮丧,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应该找个地方好好哭一场。是的,去一个无人知道的地方,像电影里的主人公那样大声地喊,大声地哭,极尽发泄,不然,淤积在心中的酸楚会把自己憋疯的。就这样,她恍惚着来到了郊外的废沙坑,一个十分荒凉的所在。
他打来电话找她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她看着手里那款精巧的手机,却在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接听。
电话固执地一遍遍响起,她并没有接听,最终她关了机。
今年的情人节是他们本来定好结婚的日子,已经只剩一个多月了,可是如今她竟然染上了这样的病,她要好好想一下和他以后的路了。
她想:他如果知道,自己得了这样的病,会疯掉的,该怎么办啊?
她明白,为了他以后的幸福,自己是应该放手的,那就下狠心,让他独自飞吧,虽然知道他会很痛苦,但不是说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吗?
二
他连做梦都没想到,戏剧性的一幕会在自己的身上出现。这种听起来很老套的剧情,电视里也不知演了多少次了,就是婚礼的前夕,一切准备停当,新娘却无影无踪了。很久以后他都不敢回想起那时候的点点滴滴,觉得那是自己最深的伤口,稍一碰触便会血流满地。
他实在是想不通,她为什么这样做。他们是那么相配的一对儿,她温柔可人、漂亮大方,他善良稳重、潇洒俊雅,他们彼此欣赏,他仿佛是最美丽的绿叶,心甘情愿地衬着盛开得如花儿一般娇艳的她,他们在一块儿有那么多的快乐、憧憬和向往,他们曾经发誓这辈子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
那些天,他们忙着看房子,看婚纱,看家具,看所有两人世界里所需要的东西,她说半夜里做梦都会笑醒,他笑称她“小傻妞”。可是她偏在这万事俱备的时候消失,而且不留一点儿退路,连工作都一块儿辞掉,他想不明白。
她无父无母,除了他,这世上再没一个亲人了,她曾经说过他是她这辈子最亲的人,但是现在她连最亲的人也不要了,怎么了到底是?他发了疯似地找她,滿世界找,可是所有的希望像一个个肥皂泡相继破灭,他心灰意冷,不再有一点儿幻想……
三
茵儿是她最好的闺中密友,相同的身世让她们相怜相惜,在她还不认识他的时候,她们两人曾经戏称对方是自己的意中人,相约一辈子相依为命,那时茵儿曾开玩笑地说:“我们不是同性恋吧?”她当时也笑说:“怎么会?我们都很正常啊,我俩是上辈子的姐妹,这辈子来续前缘。”
就是这样的姐妹,她也下狠心丢下了,走的时候连茵儿也没说一声,只是留下了一封电子邮件,上边说:自己要去天涯海角,麻烦茵儿帮自己照顾他,说希望他们能够在一块儿,无论她在哪儿,都会为他们祝福的。
其实她很早就知道,茵儿也很喜欢他,那种喜欢,茵儿是放在心里秘藏的,只是偶尔会有小小的触角悄悄地伸出来罢了,在她的潜意识里,这两个人都是自己的亲人,如果自己有了不测,那他们能结合在一块儿,自己即使在天堂也会安心的,就这样,她选择了远离。
茵儿有点不知所措,在发过一阵懵之后,两人发疯地找她,但是依然无果。最后,他们报了警,两人都疲惫不堪,对她的生还不再抱一点儿希望。
他天天买醉,以酒为伴,逐渐憔悴、沉沦下去,班也不再上,甚至连话也很少说,每天神经质地握着手机,希冀她会突然打电话过来,即便是半夜睡觉,也不松手。
茵儿时时去探望他,说些开导他的话。这样,一年过去了,她还是音讯皆无,而他却在茵儿的陪伴下,渐渐地走出了阴影,笑容又开始在他的唇角绽放,心情也好了很多。但他心里太知道了,他对茵儿只是感激,至于那颗爱的心,却还是寄存在无影无踪的她的身上,这让他很无奈,有时候竟觉得自己挺不争气的。
他越发愧疚,觉得欠茵儿太多,每当他说起这些,茵儿都会阻止他说下去,茵儿曾经说过:“我会陪你一直等下去的。”
四
她来到省城,一个对她来说算是陌生的城市,因为自己一直是典型的月光族,所以连系统地检查一下身体的费用也没有,没办法,只有先打工挣钱了,去药店对症买了药,就这样维持着。
三个月过去了,她拿上积攒的钱去医院做详细的检查。结果出来了,她却惊呆了,原来只是肺部感染了比较严重的炎症,而并非那个可恶的病症,她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回去,赶快回去,我要做最美丽的新娘!
顾不上收拾行装,便匆匆踏上了回家的路,心儿却早已经飞走了,急急地去寻找那个温暖的港湾了。
可是,为什么这世上要有“可是”这样的词?她一下子又想到了茵儿,她知道,茵儿对他的喜欢一点儿也不比自己的少,再一个,自己的那封信已经给茵儿明示了,这时候回去,会不会对茵儿是一个打击?想到这儿,又犹疑起来,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半路就下了车,在候车室待了一夜,又踏上了回省城的列车,心里虽然很是不舍,觉得是与过去的自己诀别了。
就这样,一年过去了,她没再交友,拒绝一切交际。所有的人都认为她怪怪的,背后甚至有人叫她“冰美人”。她感觉自己在受着常人难以忍受的煎熬,相思、相思,时间愈久,相思愈重,想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有时竟感觉自己是个搁浅在沙滩上的鱼儿,随时都会窒息,周围的一切对自己来说都是那样的格格不入,最难以忍受的是心灵的寂寞,那份孤寂无法排遣。
那天,她实在忍受不住心中的煎熬,脑子一热,拿出手机,给他发了一条短信,在手指摁下发送的时候,还是很忐忑的,甚至有点儿后悔了,不知道他收到这样的短信,心里会是怎么样的呢?
五
他正在和茵儿回忆他和她的一次出游,已经过了最痛苦的时期,他现在回忆起来的已尽是甜蜜了。
这时放在手边的电话提醒有短信,打开看,只一眼,便觉得窒息了,揉了揉眼睛再看,醒目的三个字:“还好吗?”等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他跳了起来,让茵儿看,茵儿颤着声音问他,是她吗?是吗?他重重地点头:“是,是她,那时候我们一直是这样互相问候的,‘还好吗?这寥寥三个字却道出了不尽的念恋和相见的欣喜,离别的心酸与相聚的甜蜜。我太熟悉这三个字了,虽然换了号码,我也知道是她。”他赶忙拨打这个号码,那边已经关机了,又一连发出数条短信,对方始终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他们赶去移动公司的营业大厅,查到那条短信是从省城发出来的,然后两人就马不停蹄动身去了省城。
到了地方,两人就傻了眼,偌大的城市,要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后来还是茵儿说去电视台,他写了令人潸然泪下的的情书当作寻人启事,滚动字幕在屏幕的下方一天十几个小时不间断播出,就这样一连几天,俨然成了一大新闻。
她在上班的地方听到人们的议论,开始并不在意,但当她听到他们说到“还好吗?”那三个字的时候,心中一凛,难道是?遂上前打听,是他,是他找来了,心里突然就觉得一酸,不知道是委屈还是感动,一个人躲在出租屋,狠狠地哭了一场,再也把持不住,拿起电话,拨通了那个一直藏在自己心里的号码……
见面的时候,三人抱头痛哭。她详细地说了事情的经过,茵儿说:“你好傻,竟然傻到以为爱情也可以转让。”
而他一味的沉默,只是紧紧地抱着她,犹如抱着一个失而复得的宝物,再不撒手,一遍遍喃喃着:“傻妞,你还好吗?还好吗……”
(编辑 高龙辉)